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被這過於宏大和沉重，也過於絕望的“真相”衝擊得久久無法言語。
    他們腳下的世界竟然隻是一個……被兩種“病毒”共同感染，正在等待死亡的“病人”。
    他們所有的努力和掙紮，難道都毫無意義？
    “喂，赫菲斯托斯。”
    所有人都愕然地看向沈歌。
    顯然他們都不理解，為什麽在接觸到了如此“絕望”的真相之後，他們的執政官大人還能如此淡定！
    “剛才那個數據庫，下載了多少？”
    赫菲斯托斯愣了半天才下意識地，回答道：“大，大人，下載了100%。‘赫爾墨斯’已經完整地備份了所有資料……”
    “很好。”沈歌點了點頭。
    他看了一眼休眠倉裏那個依舊在沉睡的女人。
    因為一個“叛徒”，導致兩邊的計劃都失敗了。
    但沈歌卻覺得，如果沒有這女人從中作梗，按照那老者的思路也不可能完成最終的計劃，因為他們的方向就是錯的。
    “大人。”
    赫菲斯托斯第一個從震撼中反應過來，他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對知識的狂熱：“那份數據庫，我……我現在就去……”
    “不急。”沈歌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一口氣吃成胖子，是會噎死的。”
    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核心成員。
    “剛才你們看到的，聽到的，都給我爛在肚子裏。從現在起這件事被列為‘鐵之心’的最高絕密。我不希望讓絕望在我們剛剛建立起來的家園裏，像瘟疫一樣蔓延。”沈歌認真的說。
    “在這充滿絕望的世界中，我們需要給所有人一個‘可以實現的希望’，而不是無盡的絕望。”
    所有人都重重地點了點頭，他們明白這個過於沉重的真相確實不是普通民眾能夠承受的。
    “赫菲斯托斯，艾莉。你們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帶領你們的‘方舟研究會’，以那份完整的數據庫為基礎，設法重新啟動‘零號方舟’。”
    “是！大人！”
    ……
    在解析了先行者基地獲取的研究資料之後，“鐵之心”的發展速度又上升了一個檔次。
    掠奪者II型裝甲在短短一個月內就成功量產了五十台，讓鐵心衛隊的戰鬥力增長了不少。
    而全新的“II型血肉合金”被源源不斷地生產出來，開始逐步替換城市上層那些老舊脆弱的普通鋼材。
    立體生態農場也擴建到了三號和四號船艙，各種新作物的培育實驗被提上日程。
    在先行者的“末日報告”被隱藏之後，似乎一切都在朝著一個光明的未來高速飛馳。
    然而就像一台超負荷運轉的引擎，其內部必然會產生致命的磨損一樣，“鐵之心”因為高速發展出現了副作用。
    第一個發現異常的是羅卡，作為負責城市內部防禦設施維護的總隊長，他每天都會帶領團隊對“鐵之心”最底層的龍骨和支撐結構進行例行檢查。
    這天當他深入到城市最底部靠近“神之心”引擎所在的隔離區時，一股奇怪的味道鑽入了他的鼻腔。
    “奇怪……”他皺了皺眉。
    這裏的支撐柱早在兩個月前就全部更換成了最新型的“II型血肉合金”，這種合金擁有緩慢的生物再生能力，理論上百年之內都不可能出現鏽蝕的跡象。
    他打著強光探照燈，走到一根如同擎天巨柱般的龍骨支撐柱前，仔細地檢查起來。
    光滑堅韌的暗黑色合金表麵沒有任何異常，羅卡下意識地伸手敲了敲。
    聲音清脆厚重，代表著內部結構無比堅實。
    就在他的手指劃過支撐柱與地麵聯接處時，一聲仿佛砂紙摩擦皮膚般的聲音讓他瞬間停下了動作。
    羅卡將探照燈的光芒照過去，隻見在那根看似完美的支撐柱的最底部，有一片隻有指甲蓋大小鐵鏽狀的暗紅色斑點。
    那不是普通的鏽跡！
    它像是一種活著的苔蘚！
    在斑點的中央甚至能看到如同血管般極其細微，正在微微搏動的脈絡！
    羅卡立刻從腰間抽出高強度的合金匕首，試圖將那塊“鏽斑”刮下來。
    然而當他那足以輕易切開三階詭異甲殼的詭能匕首接觸到那片暗紅色區域時，“哢嚓”一聲輕響，那塊區域的合金竟然也變得脆弱不堪，被匕首輕輕一碰便直接碎裂剝落，變成了一堆暗紅色的金屬粉末。
    而粉末之下更多擴散的“血管狀”鏽跡，深深地侵入了支撐柱的內部！
    “不好！”
    ……
    ……
    半個小時後，中央議事廳。
    羅卡在意識到問題的嚴重之後，立即將此事進行了上報。
    那塊從支撐柱上取下來的合金樣本，被放置在最高等級的隔離箱中，呈現在了所有核心成員的麵前。
    赫菲斯托斯雙手在全息鍵盤上瘋狂地飛舞，調取著各種數據。他身旁的艾莉和那群老工程師們也都死死地盯著屏幕，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赫菲斯托斯喃喃自語，他那建立在邏輯與數據之上的世界觀，正遭受著前所未有的衝擊。
    “II型血肉合金的分子結構是目前我們能達到的最穩定形態，沒有任何已知的外部環境能在短短幾個月內，就讓它產生如此徹底的‘結構性崩壞’！”
    “除非……問題不是出現在外麵，而是‘鐵之心’的內部。”他猛地抬起頭，與沈歌那同樣凝重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帶著這個猜測，沈歌通過詭眼對“鐵之心”內部進行了檢查，他看到的景象遠比羅卡發現的要嚴重得多。
    那種血管狀的“鐵鏽”並不僅僅出現在最底層，它就像一張無形的蛛網沿著城市內部的能量傳導線路，侵蝕了近15%靠近核心能源區域的主體結構。
    “鐵之心”正在從內部慢慢地被“腐蝕”。
    “赫爾墨斯！”赫菲斯托斯下達指令：“立刻對‘神之心’、‘詭王之心’、‘先行者備用核心’……對我們所有的能源，進行最深層次的掃描。”
    龐大的數據流在生物計算機投影的屏幕上瘋狂地滾動，幾分鍾後當最終的對比結果以一個不斷閃爍“警告”形態出現在所有人麵前時，整個議事廳的人都以一副不可思議的目光盯著那麵屏幕。
    【對比完成。】
    【警告！“神之心亞空間引擎”與“詭能生物質血肉合金”遭到嚴重的“侵蝕”。】
    【判定：長期接觸下，亞空間能量將對詭能生物質材料，產生不可逆的侵蝕融合。】
    【通俗描述：它們正在被消化。】
    聽到這個結論，眾人心中都是一沉。
    他們賴以為生的，最強大最穩定的動力源“神之心”，竟然就是導致這場變故的病灶本身！
    “我們該怎麽辦？”阿萊的聲音帶著一絲無法抑製的顫抖。
    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投向了“鐵之心”的最高執政官。
    “停用‘神之心’。”沈歌說出了第一種解決方案。
    “不行！大人！”
    赫菲斯托斯立刻反駁道：“‘神之心’是我們能源係統的核心，一旦停用光靠另外兩個輔助核心，城市的能源供應將瞬間下降70%。能量護盾會失效，工業區會停擺，‘伊甸園’的生長燈會熄滅！我們會退回阿克圖魯斯時代！”
    這就是最致命的“能源悖論”。
    不用，是等死。
    用，是加速死亡。
    他們似乎陷入了一個無解的死局。
    “我隻是說暫時停用它，至少在解決這顆‘神之心’異化征兆之前先暫時停用，更何況以我們現在的能力，又不是不能再造一個。”
    自己……再造一個？
    一個安裝在“鐵之心”傷，能媲美“亞空間引擎核心”的全新“心髒”？
    這……這怎麽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沈歌看著眾人那不敢置信的表情，反問道。
    他走到赫菲斯托斯的麵前，看著這位“鐵之心”的天才。
    “你不是一直堅信血肉也可以成為力量的一部分嗎？你不是一直試圖將生物科技與機械邏輯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嗎？”
    “現在，機會來了。”
    沈歌的手重重地按在了赫菲斯托斯的肩膀上。
    “我要你赫菲斯托斯，以我們親手創造的‘伊甸園’為基礎，以那顆與我們100%兼容的‘詭王之心’為起搏器，再以你從那個‘夢境引擎盒子’裏解析出的‘信息改寫’科技，作為總控係統……”
    “去為我們這座城市創造一顆全新的，由我們自己掌控的……心髒！”
    反正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沈歌別的沒學會，“畫餅”給員工打雞血這種事他是熟練了不少。
    重點是，赫菲斯托斯就吃這套！
    麵對沈歌的“信任”，他激動的兩隻眼睛都快冒光了。
    “大人，這……太瘋狂了。將一個完整的生態係統，改造成一顆‘引擎’？這……這其中需要解決的技術難題，簡直是天文數字！”一位工程師從震撼中回過神來，聲音有些幹澀。
    “沒錯。”
    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工程師也壯著膽子站了出來，語氣中充滿了擔憂：“能量的穩定輸出如何保證？數萬個不同物種之間的生物能量循環，如何做到100%的協同？”
    “一旦某個環節出錯，比如……某種關鍵的菌類突然大麵積死亡，整個‘引擎’，很可能就會瞬間堵塞，那帶來的災難比這種‘鐵鏽’侵蝕要可怕一萬倍！”
    他的話說出了所有技術人員的心聲。
    所有的質疑所有的擔憂，最終都匯集到了那個被沈歌寄予了厚望的首席研究員赫菲斯托斯的身上。
    他被沈歌“打雞血”之後，此時正在通過“赫爾墨斯”不斷計算著這個計劃的可行性。
    立體農場的能量轉化效率模型……
    詭王心髒的脈衝輸出曲線……
    “夢境引擎盒子”裏那些關於“群體意識鏈接”的禁忌理論……
    失敗的概率，至少在90%以上。
    但是那10%的成功的可能性所能帶來的那個“結果”，卻像瘋狂地誘惑著他這個將“創造”視為信仰的天才。
    過了許久。
    赫菲斯托斯緩緩地抬起了頭。
    “可以。”
    “我覺得可以！”他又認真的說了一遍。
    赫菲斯托斯看向沈歌，又看向在場所有持懷疑態度的同僚們，一字一頓地說道：“在理論上我們可以做到，我會盡快出一份計劃書，到時候你們就能看到針對這個鐵鏽侵蝕，或者說‘鐵鏽病’的處理方案。”
    ……
    赫菲斯托斯沒有食言。
    在接下來的七天七夜裏，他和他的“方舟研究會”將自己鎖在了實驗室中，按照他的推論進行計劃的構思。
    很快，一副龐大、複雜、精妙的【伊甸園之心】的完整設計藍圖，被投影在了中央議事廳的穹頂之上。
    赫菲斯托斯指著藍圖的核心，那顆還在穩定運轉的“詭王之心”，開始介紹起這個宏大的計劃：
    “……這是‘心髒’的‘主動脈’。它將不再負責直接供能，而是扮演‘起搏器’和‘增壓泵’的角色。它每一次搏動都會向整個生態係統，注入最基礎的‘生命脈衝’。”
    他又指向那些密布在整個立體農場中的管道：“……這是‘毛細血管’。我們將改造現有的灌溉係統，讓它們輸送的不僅僅是水，更是一種混合了低階詭異能量和營養物質的‘能量液’！”
    他指向了那些巨大的“發光菌類”培養區：“……這是‘肺’。它們負責進行‘氣體交換’，吸收我們排出的廢氣並通過光合作用製造出富含氧氣和生命能量的空氣，反向滋養整個係統。”
    “而我們所有的‘伊甸園’生物，土豆、藻菌、‘裝甲金槍魚’……它們都將成為這顆‘心髒’的‘心肌細胞’。它們吸收‘能量液’茁壯成長，它們生命活動本身就會源源不斷地產生最純粹最溫和的生物質詭能！”
    這個構想，精妙到了極致。
    它完美地將一個完整可自我循環的“生態圈”變成了一台，永動機般的“生物質能量反應堆”。
    聽完了他的講解，之前所有持懷疑態度的人都沉默了。他們的眼中隻剩下了震撼與……歎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