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所有人都在驚訝赫菲斯托斯設計的藍圖時，工程院最資深的老工程師提出了不同的意見。
    “首席，我認為這顆‘心髒’，還缺少一樣東西。它有血肉，有血管，有肺，但它沒有‘神經’。”
    “你如何保證這數以億計獨立的‘心肌細胞’，能夠做到100%的同步？如何保證它們能像一個‘整體’一樣，去思考，去對外界的刺激做出統一的反應？”這個問題像一盆冰水瞬間澆熄了赫菲斯托斯的狂熱。
    是啊。
    他可以設計出最完美的循環係統。
    但他要如何為一個由無數植物、動物和菌類構成的“集合體”，創造一個統一的“意誌”？
    沒有統一的意誌，這顆“心髒”就是一盤散沙。甚至會在接收到不同的刺激時，因為“內部矛盾”而自我崩潰。
    赫菲斯托斯沉吟道：“除非我們能找到一種能像‘神經網絡’一樣將所有獨立的生物體都鏈接在一起的‘生物導體’。”
    這時，拉格納忽然舉起了手。
    “那個……首席大人。”
    他在技術部和工程部這些“大佬”的注視下，顯得有些局促：“我或許……知道你們在找什麽東西。”
    拉格納的臉上，露出了回憶的神色：“在我還很小的時候，我聽部落裏最年長的‘先知’提起過一個傳說。他說在我們那片海域更遙遠的北方有一片…活著的’海洋。”
    “那裏沒有風也沒有浪，整片大海都像一片望不到邊際的巨大‘水草森林’。傳說中那片森林裏所有的生命從最小的海藻，到最巨大的海獸……它們的心跳，它們的呼吸，都是……‘同步’的。”
    “因為它們都隻是一株植物的一部分。”
    “‘先知’說那株植物沒有花，也沒有果實。它的根’卻早已覆蓋了整片海洋。”
    覆蓋整片海洋的……根須？
    將所有生物……都鏈接成一個“整體”？
    這不就是他們夢寐以求的“生物神經網絡”嗎？
    “它……它叫什麽？具體在什麽地方？”赫菲斯托斯一把抓住拉格納的手，激動地問道。
    “我不知道。”
    拉格納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遺憾的搖了搖頭：“‘先知’隻說它叫……【世界之根】。”
    聽到這個名字，沈歌突然想起一切事件的“根源”，也就是最早的研究團隊從地底拔掉的那個“塞子”，至此之後詭能出現。
    這兩者之間，會有某種聯係嗎？
    有這些線索已經夠了，剩下的“赫爾墨斯”會根據當前的“海圖”信息進行海域搜索。
    很快，“赫爾墨斯”給出了答案。
    好消息是，根據信息推斷出的大致位置在本次航行的路線上，壞消息是，那個方向檢測到很強的詭能波動。
    但為了解決“鐵之心”鐵鏽病的問題，以沈歌為首的高層們經過商議，決定根據拉格納給出的線索，尋找那片“活”的海域。
    航行僅僅過了半個月，城市最底層那些最早被侵蝕的支撐柱，表麵的“血肉合金”已經有超過三分之一變成了那種一觸即潰的暗紅色粉末。
    赫菲斯托斯不得不下令，用從“倒影之城”殘骸上拆解下來的未經生物改造的普通合金，來緊急製作臨時的支撐架，勉強維持著城市結構的穩定。
    而更糟糕的是，這種“腐蝕”開始向上蔓延，城市中下層的能源管道和生活區也開始零星地出現那種惡心的“鏽斑”。
    阿萊的民政部不得不每天組織工程隊，切割掉那些被鐵鏽病腐蝕的部件，再換上新的。
    但這終究隻是杯水車薪，每個人都心知肚明，如果不能在城市徹底爛透之前，找到傳說中的“世界之根”，並成功製造出【伊甸園之心】來替代那個“癌變”的引擎……等待他們所有人的隻有沉入冰冷深海的這一結局。
    在這種高壓的氛圍之下，“鐵之心”的所有成員卻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團結與工作熱情。
    技術部在赫菲斯托斯的帶領下不眠不休地製造著可供替換的零件，延緩著城市的崩潰；
    另一方麵則將“伊甸園之心”的設計理論一遍遍地優化、完善，確保一旦找到“生物導體”，他們就能在第一時間進行改造。
    鐵心衛隊在凱爾和羅卡的指揮下，警戒等級提到了史無前例的最高級。
    他們知道現在的“鐵之心”比任何時候都更脆弱，再也經不起一場像倒影之城那樣規模的大戰了。
    每一艘巡邏艇在城市周圍數往複巡弋，確保沒有任何潛在的威脅能靠近他們這艘方舟。
    而平民在阿萊和拉格納的組織下，自發地負責維護“伊甸園”的運作，確保糧食供應；
    有的則作為“誌願者”，加入了工程隊的維修序列。
    沒有抱怨，沒有恐慌。
    他們都在為“家”努力。
    一個半月後。
    在即將抵達目的地海域時，“鐵之心”卻被一片被濃霧所籠罩的海域給擋了下來。
    “先知之眼”的探測圖象上清晰地顯示著在他們正前方應該是一片廣闊的，由無數座大大小小的島嶼和礁石組成的群島。
    但眼前，隻有“濃霧”。
    經過幾番探測，沈歌發現這片區域的詭能扭曲很嚴重，那種感覺就像數個多重詭空間堆迭在一起。
    “大人。”
    赫菲斯托斯指著屏幕上那片正在劇烈波動的詭能反應圖，臉色凝重：“這片濃霧區很不對勁，它不僅僅是水汽，更像是一個巨大的‘生物力場’。”
    “它在‘排斥’我們的探測。‘鐵之心’目前的結構強度如果強行闖進去，我無法保證在未知的內部壓力下，那些已經被‘鐵鏽病’嚴重侵蝕的結構會不會當場崩潰。”
    這個結論讓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穀底。
    目的地，就在對麵。
    但他們這艘病入膏肓的方舟卻已經脆弱到，可能連穿過“大門”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先進去。”沈歌說道。
    “不行！”
    這一次不等其他人開口，阿萊第一個，也是有史以來第一次，用一種近乎於失態的語氣，否決了他的提議。
    “絕對不行！”
    阿萊激動的看著沈歌：“你是執政官，是‘鐵之心’真正的心髒，我們這座城市沒有誰都行，甚至沒有城市都無所謂，唯獨不能沒有你。”
    “大姐說得對！”
    凱爾和羅卡立刻站了出來：“哥，要去也是我們‘掠奪者’小隊去！我們才是你的尖刀！”
    “大人，從技術角度分析，您親自冒險的風險收益比是最低的！”連赫菲斯托斯都壯著膽子提出了反對意見。
    看著眼前這些用各自的方式拚命維護著自己的人，沈歌更加確定了要進入濃霧區的想法。
    他笑著說：“其實你們並沒有發現，自‘鐵之心’成立以來，我已經將這座城市交到了你們的手上。”
    “事實上，近半年來需要我決策的事件總共加起來不超過三件，雖然我也有過出手，但你們試想一下，是不是沒有我，城市現在也能運轉了？”
    阿萊激動的說：“不，不是這個意思，我們並不需要你做什麽，‘鐵之心’現在病入膏肓，而你是我們的主心骨，我們的精神支柱，如若你再……那‘鐵之心’才是真正的垮了。”
    沈歌搖了搖頭，看向赫菲斯托斯說道：“你的技術團隊是這座城市未來的希望，任何一個人對這座城市而言，都比我這個‘門外漢’更金貴。我不能讓你們去冒未知的風險。”
    他又看向凱爾和羅卡：“你們的‘掠奪者’軍團是‘鐵之心’的盾牌和利劍。有你們，才能更好的保護‘鐵之心’。”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阿萊的身上。
    “而你，阿萊。”
    “在我不在的時候，你就是‘鐵之心’的最高指揮官，這些時日你在民政部的工作，讓我看到了你的領導能力。我相信即便沒有我，你和你的團隊也能將這座城市搭理的更好。”
    這個任命讓所有人都呆住了，尤其是阿萊自己，她愣在原地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我不行……我做不到！”
    “你行。你比任何人都更關心這座城市的每一個人，你也比任何人都更懂得如何在絕境中維持一個‘家’的運轉。這就夠了。”沈歌可太會畫餅了，無論是大山基地還是方舟，他從來都是甩手掌櫃。
    他從一開始打造“鐵之心”，就衝著“安排後事”的方向，去培養阿萊等人的領導能力。
    換言之，他遲早要將城市的運轉交出去，繼續當他的甩手掌櫃。
    沈歌轉過身，麵向所有人。
    “我離開之後，‘鐵之心’的一切事務，都由‘代理執政官’阿萊，和‘首席研究員’赫菲斯托斯共同決定。”
    “凱爾，羅卡，你們的衛隊必須無條件服從他們的命令。拉格納，你負責維持所有居民的穩定。”
    “這是……命令。”
    最後兩個字，他說得斬釘截鐵。
    沈歌自知自己遲早是要回到“現實”的，到時候能不能帶走“鐵之心”這個大家夥還是未知之數。
    但“鐵之心”和方舟不同，後者有成熟的管理團隊和運轉模式，沈歌是真真正正的甩手掌櫃。
    而“鐵之心”則是他從零開始建設起來的，他能理解這些人的擔憂，但他必須考慮到當自己離開之後，“鐵之心”如何自行運轉起來。
    沈歌的話就是絕對的命令，當他以“命令”做出安排之後，在場不會再有任何的反對聲音。
    一小時後，沈歌乘坐鐵心衛隊的快艇進入濃霧區。
    甲板上阿萊緊緊地咬著嘴唇，不讓自己的眼淚流下來，她相信沈歌一定能平安歸來。
    阿萊深吸一口氣，通過船體擴音設備下令：“所有人回歸崗位，在他回來之前，這個家由我們來守護。”
    ……
    沈歌進入濃霧區“失聯”的第五十四個小時。
    【警報！】
    “赫爾墨斯”的警報聲，驟然響徹了整座城市！
    【檢測到超大規模深海詭異群正在從下方極速上浮！】
    【請迅速做好戰鬥準備！】
    正在監控室工作的艾莉等人猛地抬頭，看向主控屏幕。
    屏幕上，詭能生物探測雷達密密麻麻的出現一個個紅點，瞬間覆蓋了整個屏幕！
    很快，凱爾和羅卡穿戴上他們經過特別改裝的“掠奪者II型”戰甲帶隊投入戰鬥。
    “所有小隊注意！”
    凱爾的聲音通過廣域通訊頻道，傳達到了每一位衛隊成員的耳中：“敵人的數量百十倍於我們，不要戀戰，我們的任務是守護‘鐵之心’核心區域。”
    “以‘鐵之心’為核心，組成三層防禦環。重炮小隊在外，切割小隊居中，新兵小隊殿後。重複，我們的任務是守護！絕不能讓任何一頭怪物，靠近我們的‘家’！”
    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咆哮，那片由無數深海詭異組成潮水撞向“鐵之心”的能量護盾，從底部發起了衝擊。
    領頭的是一種體長超過三十米，外形如同巨型燈塔水母，擁有著無數閃爍著電光的觸須的詭異。
    在它的周圍還跟隨著大量“裝甲詭鯊”，這些詭鯊魚腐爛的身體上覆蓋著厚厚一層金屬。
    “開火！”
    羅卡一聲令下！
    城市邊緣數百門口徑駭人的“骨矛巨弩”與“電磁蒸汽炮”，同時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密集的彈雨瞬間撕裂了海水，將衝在最前方的一片“裝甲詭鯊”直接轟成了血肉碎末。
    海水被染紅了一大片！
    但這卻無法阻擋為首的“燈塔水母”的腳步，它那巨大的傘蓋猛地一張一合，一層閃爍著電光的半透明能量護盾瞬間張開，硬生生地頂住了城市的炮火。
    緊接著它那數千條長達幾十米的觸須，如同電鞭般抽打在“鐵之心”的護盾之上。
    轟轟轟！
    整座城市如同被深水炸彈命中，劇烈地搖晃震動，護盾的能量值開始快速下降。
    赫菲斯托斯喊道：“來得正好，正愁沒地方消耗‘神之心’的能量，加大功率輸出，它們能替我們耗盡‘神之心’的能量，算他們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