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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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穗坐在小板凳上泡腳的時候,還能聽見西院那邊賀氏的指桑罵槐——嘴上找阿真的茬,實則句句都是在罵林凝芳,這樣無論老爺子還是蕭守義都不好管她。
    平心而論,佟穗能理解林凝芳的格格不入,也能理解賀氏的憋屈與怒火,甚至阿真的寄人籬下。
    相府千金也好,平民百姓也好,人心都是肉長的,各有各的喜怒哀樂。
    擦了腳,佟穗穿好鞋子將水潑到東廂房的後門外,再舀一勺水將洗腳盆衝幹淨,放到旁邊等著蕭縝回來用。
    賀氏的叫罵還在繼續,佟穗鑽進被窩,默默回憶今天看的書。
    困意上湧時,西院那邊有了變化,蕭延肯定回來了,因為賀氏開始罵起兒子來,也換了新的罵詞。
    佟穗居然聽笑了,住在自家時可沒有這樣的熱鬧。
    其實挺好的,能為這些計較說明大家過得都還不錯,真到了缺衣少糧風餐露宿的光景,想找茬都沒心氣。
    伴隨著一陣腳步聲,外麵響起了蕭野的聲音:“二哥,你在哪找到的三哥?”
    “河邊。”
    “啊?三哥不會想不開要跳河吧?”
    “睡你的覺去。”
    佟穗咬唇忍笑,蕭野也是個沒正經的,西院亂成那樣,他還在這開玩笑,靈水河遠沒到汛期,水淺著呢。
    蕭縝插好堂屋門,見灶台旁整整齊齊擺著洗臉盆、洗腳盆,就知道她都洗漱好了。
    這種天氣,蕭縝習慣直接用涼水洗,都收拾好再進了屋。
    佟穗還是好奇的,問他:“三弟經常這樣不回家?”
    蕭縝一邊上炕一邊道:“從去年回來,鬧過次了。”
    佟穗沒再問了。
    蕭縝側躺著,一隻手探過來。
    佟穗:……
    知道他身體強壯,可真的不會累嗎?
    第二天蕭延三兄弟又去打獵了,蕭延、蕭涉共騎一匹騾,蕭野單獨騎一匹。
    佟穗站在後院,眼巴巴地看著兩匹大黑騾跑了出去。
    柳初笑她:“昨天還沒學會?”
    佟穗:“會是會了,還不熟練。”
    繞著蕭家後院慢跑都提心吊膽。
    柳初:“也許他們下午回來的早,那就還能練會兒。”
    佟穗確實有時間,可她有點心疼騾子,怕累到它們。
    鑒於兩匹騾子是大功臣,佟穗決定今天多給它們鋤點青草回來。
    妯娌倆挎著籃子繼續去了河邊。
    村裏養騾馬牛羊這類食草牲畜的人家不多,野菜人人搶,青草幾乎沒人動,妯娌倆這鋤幾下那鋤幾下,輕輕鬆鬆就弄滿了兩籃。
    蹲在河邊洗手時,佟穗順便把沾滿泥土的鋤頭也衝了衝。
    柳初坐在幹幹淨淨的卵石上,吹著習習的暖風,仰頭望望天,舒服地吸了一口氣:“要是能一直這麽太平該多好。”
    佟穗四處看看,靈
    水河這邊的景色確實很不錯。
    水流清澈,卵石石灘被陽光照得白晃晃的,兩岸緩坡上爬滿青草,間雜著些鄉下常見的野花。
    佟穗心中微動。
    她沒見過書上提過的牡丹芍藥荷花玉蘭,林凝芳大概也沒見過這些小小的鄉野小花。
    那麽清麗脫俗的一個美人,整天悶在屋子裏確實怪可憐的。
    佟穗不會冒冒失失往人家身邊湊,但她願意送這位三弟妹一份小禮物。
    柳初就看著這位弟妹突然去四處采摘野花了。
    她笑了笑,以為佟穗隻是喜歡,畢竟才十八歲,隻是個大姑娘。
    日頭升高時,妯娌倆依然與阿福、阿真一起往回走。
    阿福看到二太太手裏的一簇野花,稀罕道:“平時我也常見這些花,感覺就那樣,今天瞧著怎麽這麽好看呢?()”
    阿真仔細看了看,笑道:是二太太心靈手巧,搭配的好。
    ?()_[(()”
    佟穗:“我就隨便攙和的,是這些花本來就水靈。”
    等回了蕭家,佟穗將花遞給阿真,輕聲道:“拿去給你們三太太看看吧,圖個新鮮。”
    阿真一路都沒想過會是這樣,看看那花再看看二太太在暖陽中帶笑的臉,驀地濕了眼眶,低頭道:“奴婢代三太太謝過二太太。”
    公允地講,蕭家人都算是好人,包括賀氏也隻是嘴上壞,不曾對自家姑娘動手,遇到那種真正刻薄的,誰管你是不是什麽相府千金,不幹活就打到你幹活,不給笑臉就打到你強顏歡笑,總有法子將姑娘變成一個真正的農家媳婦。
    換成阿真,她會好好跟著三爺過日子的。
    可姑娘不一樣,姑娘先是死了爹娘兄嫂侄兒,心還傷著呢,人就被三爺抱進了小樹林。
    到了蕭家,姑娘困在自己的情緒中,蕭家人忙著各自的生活,從未有誰真正關心過姑娘,或許他們也想對姑娘好,卻不知道該如何照顧一個相府千金,也怕弄巧成拙反倒被相府千金嫌棄。
    除了三爺,二太太是第一個嚐試讓姑娘開心一點的。
    佟穗被她那聲“奴婢”
    弄得渾身別扭:“好好的,你怎麽突然這麽說話了。”
    阿真之前最多喊她們大太太二太太,自稱都是“我”
    。
    阿真沒有解釋,先將懷裏堆滿衣裳的大盆子放到晾衣架那邊,再跑過來小心翼翼地接過佟穗手裏的花,奔著西院去了。
    佟穗搖搖頭,自去將青草放到騾棚。
    西院,阿真避開賀氏母女,如捧至寶地來了東廂。
    她將手藏在後麵,笑著對炕上的林凝芳道:“姑娘,猜我帶了什麽回來。”
    林凝芳很少見她這般高興,好像大家還住在林家大宅,阿真真的帶回來了稀奇物件。
    林凝芳便也笑了:“什麽?”
    阿真拿出花,遞到姑娘麵前。
    林凝芳被那一簇鮮豔的顏色點亮了眼眸,新綠的葉片,嫩白、鵝黃、鮮紅、深紫的朵朵小花。
    她接過來,眼裏全是笑:“很好看。”
    ()阿真:“春暖之後,路邊河邊很多這種野花,我天天都能看見,卻一次都沒想過要給姑娘帶回來。”
    林凝芳抬起頭,笑容已經收斂:“三爺叫你摘的?”
    阿真:“才不是,他早出發去打獵了,這是二太太在河邊割完草摘的,特意叫我拿回來給您看個新鮮。”
    林凝芳的腦海裏便浮現一張乖巧柔靜的臉龐,一個看起來很好欺負卻能應付賀氏母女的姑娘,一個主動叫男人教她騎騾的姑娘。
    林凝芳再看看手裏的花,為難起來:“她既送了我花,我拿什麽回禮?”
    自家的金銀珠寶全被山匪們搶走了,當時蕭家兄弟人少,救她們主仆性命為先,無法攔截財物,導致林凝芳來蕭家時,隻剩一身綢緞衣裳、幾樣當天佩戴的首飾,以及車上掉落下來的一箱山匪們瞧不上的書。
    對不讀書的人來說,書與廢紙無異,那麽,佟姑娘會喜歡首飾做回禮嗎?
    賀氏母女那樣的肯定喜歡,可花是雅物,林凝芳不想拿金銀俗物去埋汰一個純善的姑娘。
    阿真眨眨眼睛,猶豫道:“不用吧?我看二太太沒想要回禮的樣子。”
    林凝芳:“我知道,可我不能失了禮數。”
    阿真最先想到的也是三爺替姑娘收進匣子上鎖的那幾樣首飾,說實話,現在就是把一座金山放在姑娘麵前姑娘也不會笑一下,但那些首飾隨便拿出來一樣,都能讓村裏人樂開花。
    林凝芳:“罷了,我先去當麵道謝吧。”
    光這句話就讓阿真高興極了,笑著幫姑娘提了鞋子過來。
    主仆倆走出東廂,賀氏正好從上房出來了,見此挑挑眉毛:“上茅廁去啊?敢情千金小姐也跟我們一樣要吃喝拉撒。”
    阿真不愛聽這粗鄙話,低眉忍著。
    林凝芳渾然不在意,主仆倆直接往後院去了。
    佟穗卻已經回了東院。
    主仆倆便從後院這邊走到東院上房的後門,發現柳初正在擦拭堂屋的灶台。
    瞧見林凝芳,柳初愣住了,呆呆地忘了動也忘了說話。
    林凝芳朝她點點頭,道:“大嫂,我來找二嫂。”
    柳初下意識地指向東廂房:“她回屋了……”
    林凝芳道謝,穿過堂屋往東廂房走去。
    佟穗躲在屋裏看書呢,裏外兩道門都落了閂,忽然聽見阿真喚自己,還說林凝芳也來了,佟穗手忙腳亂地藏好書,一邊提鞋一邊單腳跳著往外趕。
    打開外麵的門,果然看見林凝芳站在屋簷下,雪白的臉被陽光照得更白了,不像真人。
    “三弟妹啊,快來屋裏坐。”
    佟穗生疏地招呼道。
    林凝芳隨她進了北屋,視線掃過裏麵的陳設,見各處都收拾得幹幹淨淨,便知道佟穗是個勤快的。
    “謝謝二嫂的花,我很喜歡。”
    林凝芳轉過身,朝後麵很是拘束的姑娘道。
    佟穗還是第一次聽見她說這麽多字,怎麽說呢,聲音好聽,那吐字的韻調也好聽!
    “我就隨便摘的,哪用你特意過來。”
    佟穗真被這主仆倆的禮數驚到了,好不習慣。
    林凝芳笑了笑,這時,她注意到櫃台一頭擺放著筆架與硯墨。
    她意外問:“二嫂平時有在練字?”
    佟穗:“沒有沒有,那是我表哥送的添妝,擺在那好看一點。”
    林凝芳猜測道:“紙是收起來了嗎?”
    佟穗:“對,畢竟平時都不用,放外麵怕弄壞了。”
    林凝芳沉默片刻,道:“我很喜歡二嫂送的花,也想送二嫂一份回禮,卻不知二嫂喜歡什麽。”
    佟穗忙道不必如此客氣。
    林凝芳端詳她一番,提議道:“我畫工尚可,不如我送二嫂一幅畫?”
    佟穗:“……”
    畫啊?她這輩子還沒見過真正的畫呢,頂多在私塾的書上見過一些模糊的圖。
    阿真在一旁鼓勵道:“二太太快同意吧,我家姑娘的畫工連相爺都讚不絕口的。”
    林凝芳瞥了她一眼,阿真捂嘴退後。
    佟穗瞧出來了,她要是不答應,林凝芳恐怕會繼續琢磨其他謝禮!
    “那,那就勞煩三弟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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