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婷把釀肉也端了上去。
    那邊夏魚很快也把這一向天天做的糖醋魚出好了。
    至於椒麻雞，他提前煮好的整雞提前放了涼，然後小婷把整雞手撕成雞肉段，泡好的上等貢菜稍微煮熟之後脆口正佳。
    這道菜倒是一點兒看不見辣椒的痕跡。
    當然也有雙椒的做法，隻是他沒用那種搞法。
    無外乎椒麻和雞，做法千變萬化，最終隻要落實到這三個字上，就是正確的。
    撕好的無骨雞肉段和貢菜混在一起，加調味料，而靈魂，則在麻椒油上，拌好之後看著十分清淡，但實際上，麻椒油自會帶來無盡的餘味。
    而小婷的麻椒油，那自然是一絕。
    除此以外，還有兩份普通的炒肉，以及幾樣炒出來之後仍舊綠油油惹人食欲的素菜。
    加上整個下午不停供應的烤串。
    李雨欣隻覺得這一頓1188塊實在是太值當了。
    暗暗給夏魚豎了好幾次大拇指。
    她和張平都私發消息給夏魚，“夏老板牛逼。”
    夏魚和小婷隻是笑笑，妥當之後也上桌吃飯。
    夏魚權當是散夥飯了，加上陳經理的事情，隻當是掙點辛苦錢，畢竟自己心裏也開心，和一般的接待客人也不一樣。
    天已偏暗，夏魚貼心地給大家拉了燈帶，這是他買車那天之後心血來潮網上買的。
    想不到第一頓露營餐這麽快就來了。
    大麵包車停在一邊，微黃色的燈下，一群人圍坐在一起，吃著一桌子的美味，聊著大家萍水相逢於這座城市以後所經曆過的事情。
    陳宏斌端著熱氣騰騰的麵碗，澆頭很簡單，肚條三鮮的，麵很有韌勁，湯也很鮮。
    小婷釀的苦瓜則滋味綿長。
    一口清苦，兩口回甘，三口之後，還有一點酸，以及一些鹹和甜。
    猶如半生人生的總結。
    大家聊得開心，他也聊得開心。
    說了很多話，內心裏卻是十分平靜。
    手機響了，他低頭看了一眼，是老婆發來的。
    本以為是要錢，算算日子，也該給屋裏打錢了，點開消息卻是一張成績單。
    大女兒的摸底成績。
    老婆說，大女兒現在就是穩守211，力拚985的水準，江省那高考強度，說女兒爭氣一點不為過。
    他回複，“你不要給陳勤端太大壓力，你不覺得她越來越內向了嗎？”
    陳太太回複，“我知道，我現在已經不說了，不信你問她自己。”
    “媽身體怎麽樣？”
    “藥吃著就行，跟正常人差不多，天天跟我媽出去遛彎。”
    陳宏斌心生疑惑，“倆媽都來了？”
    【對方正在輸入】
    ……
    閃爍了好幾次，老婆才回複過來，“我要去隔壁街的超市打工，我就把我媽叫來了，反正我爸你爸都去得早，倆媽待一起還有個伴。”
    “你去打什麽工？”
    “你有事不跟家裏說是嗎？”陳太太回複道，“你們公司裏愛嚼舌根的人不少，總有幾個喜歡落井下石的狗東西要添油加醋來拱火，我這不就知道了嘛？”
    陳宏斌看著手機愣了半天，結發二十年，這老婆屬實沒有白養，雖然她也會神經質、在家裏發無名火、也會挑剔、抱怨……
    但家一直是兩個人一起操持的。
    陳太太又發，“咱家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嘛，我超市裏打工一個月開四千來塊錢，保險又不用你給我買了，超市買。你安心找工作，家裏的事情你放心，兒子也聽話，不搞事的。”
    “我打算做個小買賣。”
    陳太太立刻回複，“我不會給你錢的。”
    “我打算擺攤賣麵。”
    “哦，意思你自己的私房錢夠本兒是吧？行，那我不追究了，你看著在江海那邊弄一陣吧，大城市，也好做生意一點。”
    “你怎麽情緒那麽穩定？”
    “有人想看我家雞飛狗跳，我能讓人看？笑話。”
    陳太太跟著又發過來一條，“老陳，咱倆都是要知天命的人了。該買的都買了，剩下的，安安穩穩盤吧。女兒想學中文就學，她也有想法，得空的話，我讓她來江海找你，你自己看看你那頭發，還沒街口賣茶葉蛋的老李多。你這會兒在幹什麽？”
    陳宏斌回，“你等等。”
    然後他抬起手，“得罪一下，大家停停，容我給家裏領導打個報告。”
    “好好好！”
    然後一桌各種姿勢的笑臉就全湊進了他的鏡頭裏。
    難得，這老陳，居然學會打飯桌卡了。
    一桌子好菜雖然動過，但看著仍是豐盛。
    哢嚓，這個歡樂瞬間就發到了他江省的家中。
    家裏吃飯早，倆媽早早吃了飯，已經下去遛彎了。
    倆七十的老太太經常扯皮。
    陳宏斌的媽隻有一個月幾百塊的農村養老金，陳太太的媽是工人退休，一個月的退休金有小三千。
    有時候就常常為幾塊錢的事情鬧矛盾。
    氣頭上的時候，就去孫子孫女兒那兒爭寵，孫子親外婆，孫女親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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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兩個小孩卻對老太太的心思心知肚明、洞若觀火。
    老太太一不在，就跑來找媽吐槽，說這倆七旬老人怎麽活得跟孩子似的。
    陳太太就會訓倆孩子，“你倆老了一個樣。”
    女兒懂，兒子不懂。
    女兒會教育弟弟說，“人嘛，先長大，然後又長小，老了就是重回童年。”
    最開始陳太太以為家裏會雞飛狗跳的，結果倆媽鬧完脾氣，隔一陣子又會互捧臭腳。
    比如，“哎呀，你這個縫的真不錯”，“你這個毛線那兒買的，好像還是羊絨的”，“親家母，我給你買了件衣服你試試，這一穿年輕了二十歲來”……
    然後又進入新的一輪循環，一起遛彎，跳廣場舞，和小販嘴炮，鬧矛盾，發脾氣，找孫子孫女爭寵，互捧臭腳……
    生活就是一環又一環的循環。
    陳太太看著手機上陳宏斌發回來的照片，一桌子同事笑得蠻開心幹淨的。
    特別那個微微有點胖乎乎的年輕人，還有旁邊那個紅臉大麻花辮姑娘，一看就不像一般人。
    陳太太自己也兀自笑了下，自言自語道，都是快要知天命的人了，還活不明白，那就是白活了。
    這時候，門開了。
    今天周末，兒子女兒都在家，不過兒子會在樓下打球，釋放他那好像釋放不完的少年的荷爾蒙。
    陳勤端要內斂許多，周末吃了晚飯，跟外婆奶奶一起下樓轉兩圈，然後就會回來寫作業，或者跑跑步再回來寫作業。
    她回來時手裏有東西。
    陳太太問，“你提了什麽？”
    “豆腐腦，我看到一個人挑著扁擔賣的。”陳勤端把小塑料碗遞給媽媽，“還成，三塊錢一碗。”
    “那我知道，隻有點豆腐腦，和調味料的那種。”
    女兒點點頭，“是啊。我要去寫作業了。”
    “哎，”陳太太把手機給她，“你看看你爸，是不是氣色好了很多。”
    “對啊，”陳勤端淺淺笑起來，“老爸這吃大餐啊。”
    媽媽不動聲色道，“他馬上也要當小販了。”
    女兒愣了一下，“失業啦？爸爸不會被失業打倒的。”
    “你倒真是個小棉襖，”媽媽吃了一口滑嫩的豆腐腦又說，“他以後沒有一年二三十萬的收入了，你的詩和遠方不能找他要。”
    陳勤端想了半天，最後文縐縐地說了一句話，“我的詩和遠方就在腳下啊，媽。”
    “嗯？你解釋解釋，你媽我沒你有文化，聽不懂。”
    “不然我幹嘛想學中文？”陳勤端的臉上浮泛起那種年輕人才有的，憧憬著未來的神情，“生活裏難道不是到處都是詩嗎？媽你以前就是不跟我溝通，我隻是想掙一份足夠養活自己的錢，好好體會這個世界而已。”
    又說，“你以為我要的詩和遠方是花著大把鈔票遊學天涯，其實我的詩和遠方，是人生的路，慢慢走，欣賞啊。”
    慢慢走，欣賞啊——朱光潛
    陳太太愣了，半晌才說，“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寡淡的女兒？”
    “寡淡的女兒好養活。爸爸要是擺攤的話，我高考完了就去江海幫他唄。不說了，我寫作業去了。”
    陳太太看著女兒的背影，心中驕傲，心道，我以為你像你爹，沒想到倒是有你娘的風範，務實，踏實，一點不虛榮，這女兒真是生得好，將來一定能嫁個好的！
    陳勤端倒是留了個笑臉給媽媽，自己進了房間，關了門。
    眼睛卻立刻就濕了一片，抬手給爸爸發了條消息去，“爸，別太辛苦。”
    陳宏斌在一陣歡聲笑語中接到大女兒發來的消息，一時忍不住，眼角滲出一點兒濕潤來。
    也沒掩飾，擦了擦。
    旁邊幾個年紀比較大的同事則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給女兒回，“你想學啥就學啥，別怕。”
    女兒半晌才回複過來，“我們是天上的雪花，能落下來結冰，化成水，成為分不開的一家人，真是幸運，爸爸我愛你。”
    陳宏斌笑了，這多愁善感的女兒，真暖。
    但一想到她將來要嫁人，心裏就恨得咬牙切齒，不收個幾億彩禮不解恨那種。
    女兒是什麽?是前世的情人，是掌上的明珠，是爸爸的小棉襖！
    “爸爸也愛你。”
    “刷題了，再見！”
    好家夥，翻臉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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