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魚回家之前就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做一頓熱氣騰騰的年夜飯，因此回家之後立刻全身心投入到了準備工作之中。
    總共就沒幾天時間，他也是一天忙到晚。
    別人都在悠悠閑閑逛商場買年貨，他騎著自己的自行車全城到處竄，憑著十幾年的生活記憶搜集年夜飯材料。
    隻有到了晚上，忙完了閑下來，夏魚才開始看手機，給朋友們回消息。
    孫哥在年前也做了一個‘瘋狂’的決定——過年不回家，不打烊。
    本來程佳涵還勸他，一年到頭還是回家去看一看。
    結果孫文昊卻說，“回去幹什麽？聽他們嚼舌根還是聽他們開訴苦大會？最後又要強調他們的好，又要找我要錢。過年的錢我已經給他們轉回去了，所以我還是守鋪子吧。”
    見孫文昊態度這麽堅決，程佳涵也沒有多說話，公司一放假，她就帶著敏敏踏上了回鄉的火車。走的那天，還是夏魚開著車，和孫文昊一起去送的。
    他們分別的場景挺有意思，前一秒還在互相叮囑事情，後一秒程佳涵就大聲說，“快走快走，你要留下來看鋪子就多賺點錢，別在這兒借著送我的名義摸魚。”
    程佳敏站在夏魚身邊，就對夏魚說。“夏魚哥哥，我姐就是這樣，精明到家了。”
    夏魚說，“精明好啊，容易發家。”
    敏敏文靜，站在一旁微笑。
    姐姐是精明，這妹妹是聰慧。
    夏魚知道，吃苦的是姐姐，當然姐姐精明。
    但敏敏那眼神裏，顯然也是懂得這其中的感情和道理的。
    她比姐姐能讀書多了，照理說，共情的能力隻會更強。
    孫哥和程總也沒有膩歪，夏魚想，估計程總帶著妹妹進候車室的時候還在盤算鹵菜店的營業額吧。
    至於白金，年前那幾天應該都是挺開心的。
    微博賬號這幾天更新了好幾條，全是她寫生的水彩，晚上他們通電話時，她也說一年到頭就這幾天要清閑一些，可以背著畫板在鄉間走一走，隨便畫一點什麽都挺好。
    除夕前夜，夏魚和她互通電話時，白金問他，“我整天整天不吱聲，你不會覺得被冷落了吧？”
    “說啥呢？”夏魚笑著回答她，“多大個人了還在意這個？”
    “你那年夜飯準備得怎麽樣？”
    白金這一問不要緊，夏魚立刻就來勁了，頓時給她報起了年夜飯的菜名——
    “雞豆花、樟茶鴨、小煎雞、清蒸鱸魚、水煮魚、將軍過橋、香幹燜肉、香腸臘肉片、酸蘿卜老鴨湯、荔枝肉、魚香肉絲、麻婆豆腐、蘑菇煎炒西葫蘆、五香牛肉、蒜泥白肉、柱侯牛腩、熗炒白菜、法式醋汁沙拉、爆炒嫩鴿子、乳腐醬方、芋頭蒸排骨、苦瓜煎蛋、青椒釀肉、涼拌青筍絲、紅豆沙包子、豬肉白菜餃子、糖番茄……”
    等他一口氣報完，白金在電話那頭輕輕笑了一聲，然後說，“你這個年夜飯，實在是過分，別人都是燉菜燒菜加香腸臘肉雞鴨魚，簡單做好了上桌擺滿完事，你倒是好，不知道的以為你在擺大席。”
    “就是擺大席，哈哈，”夏魚說，“我這幾天為了這頓飯，也真是忙上忙下。”
    “值得的呢。”白金說，“還有，你報完菜名，我囧了。”
    “啊？什麽？”
    電話那頭的白金還是一如既往的沉著且穩重，然後她不緊不慢地說，“饞了，想吃，不說了，我得去畫畫才能平靜下來，來年見。”
    夏魚有點任性地不想放電話，又問她，“那你這語氣也不像饞了的樣子啊。”
    “嗬嗬，”白金說，“當我看好一個項目的時候，我一定不會表露得特別喜歡，既不會談自己的看法，也不會直接問項目的細節，你要我像小女生一樣說話嗎？”
    她清了清嗓子道，“比如這樣，哇哦，一聽就好好吃，好想吃啊，受不了了，可是要過好些天才能見麵，真難熬……”
    她一說完，夏魚就笑了，“哎，你這該死的成熟。”
    白金輕輕笑了笑，“你這該死的清澈。好了，明天除夕，新年快樂的話明天再講，如果明天你要給我打視頻電話，隨時都可以，記住了嗎？”
    “記住了，晚安。”
    “晚安。”
    掛了電話，一陣疲憊感就湧了起來。
    夏魚連打了好幾個哈欠，雖然是姐弟戀，但這樣一路走來，他發現他們兩個人越發有了正常情侶的樣子了。
    心裏有點甜。
    刷了一會兒手機，發現她破天荒地發了一個和工作無關的朋友圈。
    配文那裏就一個‘紅心’表情，除此以外沒有任何文字。
    配圖就一張照片，是她霜雪一樣的纖纖素手，視覺焦點是她的右手腕上那個金鐲子。
    夏魚笑著點了一個讚，過了一會兒發現朋友圈有兩個小紅點，點開一看，是爸媽也點了讚。
    嗯，這風格像她，什麽都不說，旁人看了隻會模棱兩可，。
    夏魚很快就睡著了。
    ……
    除夕上午，爸爸夏東沒有事情了，但媽媽還有半天的班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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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前走的貨太多，除夕這天有一些遺留的單據、表格和記錄要處理。
    夏魚聽到屋外有響動，就醒了過來。
    一出房間門，就看見爸媽在吃早飯，窗外的天空仍然是漆黑一片。
    “我看你不是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嗎？”爸爸問他，“這麽早就起來？”
    媽媽說，“起來了就過來吃點，沒你做的早飯那麽好啊，泡菜下饅頭。”
    夏魚笑著走到桌邊上，“哎，擺攤做生意久了，經常早起去批發市場蹲貨車，現在都沒有什麽懶覺睡。”
    “沒懶覺睡挺好啊，”媽媽破天荒地摸了摸夏魚的頭，然後說，“自然醒，說明休息夠了，說明精神狀態好。”
    夏魚嗯了一聲。
    爸爸這會兒又拿著一個裝饅頭的盤子過來，放到他麵前說，“吃。”
    桌子中間一個瓷盤，裏麵都是媽媽做的泡菜，鮮脆的紅蘿卜、白如玉的包菜梗，還有一點泡豇豆，淋了香香的紅油，紅油上麵撒了一層薄薄的白砂糖。
    媽媽的泡菜還是老樣子，夏魚夾了一塊，就著白饅頭吃了，本來還沒有完全啟動的身體立刻就神清氣爽了。
    他默默把鑒定麵板放出來，淡藍色的麵板上仍然寫著——媽媽的泡菜，s+。
    夏魚收了鑒定麵板，抿嘴笑了一下。
    爸媽已經吃好了。
    “我送送你媽，今天還有半天班，”爸爸說著往門口走去，“於老師你先收拾，我先去熱車。”
    媽媽說了一聲‘好’，然後放下筷子拿起了包，笑盈盈地對夏魚說，“哎呀，中午回來就吃大餐啦。”
    夏魚啃了一口白饅頭，“就怕媽媽你的肚皮不夠大。”
    媽媽笑了。
    臨走前，神秘兮兮地小聲問夏魚，“昨天白金發的那個朋友圈，那手鐲子是你買的不？”
    “是。”
    “哎呀，不錯，懂事，送金子好呀。”
    夏魚笑著默認，關於這個鐲子的那一點小插曲，就沒給媽媽說。
    看著媽媽那如沐春風的背影，他也知道，媽媽肯定是喜歡她的。
    爸媽上班去了，他也回了廚房，對著一廚房的食材自顧道，“開始吧。”
    ……
    除夕當天的交通很通暢，夏東出去沒多一會兒就回來了。
    還到廚房裏來看了一眼，然後問夏魚，“真不要我幫忙？”
    夏魚扭頭揶揄親爹，“行了吧你，是新買的遊戲機不好玩還是春節檔的視頻網站不好看，夏師傅你還要專門到廚房裏來問候我一下？”
    這父子倆，一老一少都是師傅。
    夏東是各種修東西的師傅；
    夏魚是做好吃的東西的師傅……
    夏東笑道，“嘿，你這小東西，飄了啊？”
    夏魚撇嘴，對親爹下逐客令，“夏師傅，不裝能死啊？這幾天我看你是沉迷打飛機無法自拔，老老實實去玩你的打飛機遊戲行不行？拯救公主不香嗎？居然跑廚房裏來和親兒子客氣，我真是服了你了。”
    夏東沒脾氣，畢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這回夏魚真是豪氣幹雲，遊戲機給他整了三台回來，遊戲也是直接買了一萬多的。
    本來老婆意見很大，但是夏魚指給她看打折標簽之後，意見就沒那麽大了。
    夏魚說，“過年促銷啊，遊戲都是一折兩折的，這一萬多塊錢值啊，起碼夠爸爸玩到退休。”
    讓於海霞最終放下意見的，不是遊戲打一折，而是一萬多塊錢能讓愛折騰的夏東玩到退休，這可真是極有性價比的一件事情。
    看夏魚在廚房裏幹得這麽帶勁，夏東也放棄了客氣，“行吧，你辛苦，我玩去了。”
    “我不辛苦，快出去啦。”
    穿著鹹魚圍裙的夏魚擺擺手，夏東順台階而下，撤了。
    片刻，客廳裏響起了遊戲機啟動的聲音。
    這會兒天才剛泛出一點白，夏東又去把屋門打開，一切準備停當，隻等這兩家人到齊……
    自夏魚有記憶以來，家裏從來沒有這麽熱鬧過。
    一如以前過年，不到九點鍾，大姨和大姨夫就來了。
    於海霞他們是三姐弟。
    於海潮是大姐，和夏東一樣，於海霞也是老二，老三是弟弟，於海帆。
    中午要吃鮮魚，大姨兩口子來的時候，夏魚正在廚房裏處理一條普通鯉魚。
    夏東玩遊戲的聲開得小，因此顯得屋裏很安靜。
    “哎，夏東，怎麽就你一個人在家。”
    聲音洪亮中又帶著許多滄桑和沙啞，那就是大姨的聲音。
    接著就是爸爸和他們寒暄，“姐，來了啊？姐夫，來來，坐。”
    大姨夫說，“幾個月不見，夏東你又壯了一些啊，哈哈哈。”
    “姐夫氣色也不錯，坐吧。”
    接著就是爸爸擺板凳的聲音，“爸媽呢？”
    “他們昨天在海帆那兒，一會兒和海帆他們一起過來。”
    “那行，”夏東說，“我爸媽也在老幺那兒，真是湊巧了。四個老的也是有些年頭沒有見過麵了。”
    於海潮說，“所以啊，今年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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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她馬上又問，“魚魚呢？”
    夏魚隨意抽了一張毛巾，把手搓了就跑了出去，高高興興地跟大姨他們打招呼，“大姨，大姨夫。”
    雖然是親姐妹，但是大姨和媽媽就完全是兩副模樣。
    媽媽矮瘦，一直很苗條，說話細聲細氣；
    大姨幾乎完全相反，她雖然不高，但很胖，夏天穿著老太太的罩衫裙子的時候，甚至活像個移動的燈籠，說話也一直都是聲如洪鍾的樣子。
    隻不過，大姨一直都是個老牛一樣的性格，又像個老母雞一樣，護著弟弟和妹妹。
    於海潮一看見夏魚從廚房出來，就很欣喜地迎過來，“哎呀，魚魚。”
    比起剛畢業的時候，夏魚已經是瘦了許多了，現在的樣子，介於勻稱和微胖之間，又有點棱角又有些圓潤。
    大姨稍微端詳了一下他，就發現了這段時間裏他身上起的這麽大的變化，“瘦了不少哇，長帥了，長帥了，完全長帥了。”
    大姨父也這麽說。
    爸爸走過來遞給大姨夫一根煙，倆人坐到沙發上，電視上的遊戲畫麵也不知什麽時候換成了新聞。
    大姨夫是好這口的，一邊看新聞一邊聊全球局勢、國家前途……
    這會兒，夏東和大姨夫已經聊開了，話題是北方兩個國家之間的戰事，以及無人機技術哪家強……
    大姨和夏魚在說話之間，已經走到了廚房門口。
    夏魚笑著對大姨說，“我要是能像表哥那麽帥就好了。”
    “他呀，”大姨笑著說，“都快成黑炭了。”
    “那也帥啊。”夏魚說，“前一陣子他還說回來吃年飯，結果今年又回不來。”
    大姨輕描淡寫，“當兵嘛，是這樣的。”
    說完就朝著廚房裏走，好像對於她來說，但凡是任何需要做飯的場合，見著廚房就往裏走已經是一種刻在生命之中的本能了。
    “怎麽能讓你一個人做年夜飯呢？”大姨一邊走一邊嘟囔，“你爸爸也真是，海霞要上班，他也不知道把夏南早點叫過來。”
    夏魚咳咳了一下，“姨，小姑做飯別提了，跟舅舅就不在一個層次上。”
    “對哦。”
    於海潮拿出手機卻念叨著要給小舅媽打電話，叫她趕緊過來幫廚。
    雖然小舅媽往年做年飯很是積極，可大姨這個腦回路呀……
    過於傳統，且保守。
    大姨風風火火，電話那邊，小舅媽已經接起電話來了，“噯，大姐，我們已經出發了，很快就到。”
    “快來幫廚啦，二十幾個人，魚魚一個人做，我真是服了夏東了。”
    “哎哎，好好，”小舅媽說，“很快就來了。”
    “快一點。”
    夏魚暫時沒有作聲。
    大姨召喚完小舅媽，又給媽媽打了個電話，說他們已經到了。
    她這才自信滿滿進了廚房。
    夏魚掩著鼻子不動聲色跟在大姨身後。
    果然，於海潮一見廚房那個陣仗就愣住了，這……
    雖然廚房整整齊齊，非常和諧且妥帖，廚具鍋子，該開火的都已經開火，廚房裏彌漫著香味。
    但是，就這麽整整齊齊的廚房，她竟然完全不知道該怎麽下手……
    夏魚這才走上前去，把大姨給推了出去，“大姨，說好了的，年飯我一個人做，您就放心吧，我雖然做得不好，但肯定不會翻車……”
    他給姨架的台階真是又準又穩，這才讓大姨不帶一點尷尬地借坡下驢，出門去泡茶倒水，等弟弟妹妹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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