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毒似乎是隨著霧氣被吸入體內，其功效類似於江湖中常見的化功散，能夠消融經脈中的真氣，對身體卻沒有危害。

    元晉須臾間已然緩過神來，熟悉著失去真氣後稍顯陌生的身體，與暢仙音並肩而立，目光凝重地望著前方。

    那裏，濃重霧氣籠罩下的蘆葦蕩中，伴隨著衣衫摩擦蘆葦的窸窸窣窣聲，一陣沉重而有節奏的腳步聲逐漸接近。

    “小小年紀倒還算鎮定，沒有枉費我那一瓶暖玉生煙。”

    來人麵色滄桑，飽經風吹日曬的粗糙麵龐帶著幾許悲苦，耳邊鬢角盡白，神色漠然地下打量著元晉和暢仙音。

    “你是什麽人？為何要對我們下毒？”

    元晉臨危不亂，語氣冷靜，直指核心。

    來人冷哼一聲，隨手一揮，一道灰黑色真氣破空而至，“砰”得拍在元晉身，“我沒問你就不要說話。”

    “真氣離體，是元真高手！難道是閆烈崆發現了？”

    元晉心思急轉，突然悶哼一聲，麵色痛苦地半跪於地，灰黑真氣透入體內，竟往五髒六腑蔓延而去，他隻覺得胸腹間仿佛有萬千蟲豸吞肉蝕骨，又痛又癢，難以忍受。

    “元師兄，你怎麽了？”

    暢仙音心生急切，連忙伏下身去，小手搭在元晉的手背，一股清涼透過她冰涼的手指傳到元晉體內，為五髒俱焚的少年帶來一絲緩解。

    暢仙音抬起頭來，清冷的麵龐帶著薄怒，“雖然不知道你是什麽人，但你既然耗費珍貴的暖玉生煙奇毒將我們生擒，就一定有需要我們的地方。他若是出了差池，對你又有什麽好處？！”

    “小小年紀倒是郎情妾意。”

    不見來人如何動作，隻聞風聲一急，仿佛縮地成寸般瞬息來到元晉身前，他伸手在少年肩輕輕一按，元晉立刻神情一鬆，無盡的痛楚如潮水般退去。

    “這次隻是小懲大誡，若你再敢隨便說話，可就不是這般簡單了。記住，我叫梁恨。咳咳，咳！咳咳咳！”

    似乎是早有隱疾，梁恨話音剛落就劇烈地咳嗽起來，但他一雙手卻在瞬間牢牢抓住元晉和暢仙音的肩膀，鐵鎖一般製住功力全失的兩人，令他們不得一絲機會。

    “咳咳。”

    梁恨又咳了幾聲，退後幾步，掏出一條手帕掩在嘴角，“就算我受了些傷，也不是你們兩個能覬覦的，希望你們不要耍小動作，否則……咳咳！”

    元晉這時已看出梁恨應是受了極重的內傷，咳出的鮮血將手帕染成鮮紅，但嘯風虎王之威曆曆在目，他和暢仙音又功力全失，一時之間也不敢妄動。

    梁恨咳了許久才平複下來，他平靜地掃了二人幾眼，手往二人肩一抓，身形一躍而起，幾個騰躍之間，已經離開了江畔沙洲。

    元晉往暢仙音那邊看去，正好少女也望了過來，兩人目光交匯，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就立刻分開，但不知不覺地，心中已經多了一片安然和寧靜。

    這時元晉已經確定梁恨絕不是赤雲幫之人，因為若是閆烈崆的手下，一定會坦言目的，而不是現在這般謹言慎行。

    而且，元晉注意到梁恨前行的路線，竟是從江畔沙洲出發，從一側繞過梁塵觀駐地，往黛山方向而去。

    果然，幾刻鍾後，一行人進入黛山，梁恨帶著元晉和暢仙音在山中繞了幾圈，又經過一處密林，最後鑽進了斷崖下一條山洞之中。

    山洞外窄內寬，穿過一條狹長的通道之後，眼前豁然開朗，竟似在山腹中開辟了一個巨大的洞窟，四周岩壁亂石嶙峋，參差不齊，令元晉恍然升起了回到虎妖巢穴的錯覺。

    梁恨抓著元晉和暢仙音來到洞窟一處角落，這裏應該是他的暫居之地，岩壁插著幾根半燃的火把，地是一張稻草編織成的蒲團，邊還放著打包好的鹵肉、幹糧，幾壺濁酒。

    以及，兩條固定在岩石深處，手指粗細的黑鐵鎖鏈。

    梁恨將元晉二人往地下一丟，拿起鎖鏈末端的鐐銬就拷在了他們的手腕，哢噠兩聲，兩人可謂是天無路，下地無門。

    到了這時，梁恨才放鬆下來，他瞥了元晉和暢仙音一眼，見二人極為老實，沒有多說，就自顧自地斜坐在蒲團，抓起旁邊的酒壺喝了起來。

    元晉和暢仙音相視一眼，從女子的目光中看出了一抹歉意，他明白少女覺得是自己的提議才令二人落到了這般境地，難免心生愧疚。

    元晉溫潤一笑，示意無妨。他用手指摩挲著黑鐵鎖鏈，發現其材質竟是百煉精鐵，這種材料常用來充當鑄造利器的主材，別說元晉現在功力全失，就算是全盛時期，也無法空手折斷。

    那邊，暢仙音收到元晉的安慰，嘴角綻放出冰山融化的笑容，她屈膝側坐在黑暗中，神態安詳，仿佛一尊玉石雕像。潔白的皓腕那枚本是淺藍色的冰晶玉鐲顏色越發深沉，仿佛有染料一直往裏填充似的。

    良久，洞窟中一片安靜，隻有梁恨一壺又一壺喝酒的聲音，在空曠寂寥的環境中極為明顯。

    梁恨高舉酒壺往嘴裏倒著，卻沒有一滴酒水流出，他惱怒地將酒壺砸在地，又伸手在身邊扒拉著，一個個空酒壺被他丟了出去，咣啷啷的聲音在洞窟中激烈地回響著。

    “酒，酒呢？”

    梁恨踉蹌地站了起來，嘴裏嘀咕著混亂的醉語，忽然，他的視線掃過淡定坐在一旁的元晉和暢仙音，滿是滄桑與悲苦的臉竟浮現出一抹深沉的恨意。

    他向前走了幾步，伸手指著元晉，桀桀地哭笑起來，“哈哈，梁塵觀的少年天才，真是了不起啊。長樂樓的一番算計，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他知道長樂樓的事？莫非，當時他就在樓內？”

    元晉陡然升起一絲疑惑，但不等他多想，梁恨突然出手按在他的肩頭，體內本來被梁恨抑製住的外來真氣再次逆竄出來，興風作浪，化作萬千蟲豸，啃食著他的五髒六腑。

    “我這三陰煉魂手滋味不錯吧。你們這些名門正派的人，最是道貌岸然，人前正人君子，背後卻盡是些玩弄陰謀詭計的奸邪小人！”

    些許酒意怎麽可能麻痹元真境界的武者，梁恨隻是逃避般躲在醉酒的世界裏，似乎，酒後的他，才是那個真實的人，而不是那張仿佛人皮麵具般的淡漠麵龐。

    他殘暴地笑看著因為劇痛而連連以拳捶地的元晉，眼神之中滿是快意。

    “天才？哈哈！就該讓你們這些天才弟子嚐嚐這痛苦的滋味，憑什麽你們生下來就是天賦異稟，得宗門長輩寵愛，而我們就隻能被拒之門外，淪落為豬狗不如的散修！”

    “不要，求求你不要再折磨他了！”

    暢仙音在一旁攙扶著痛不欲生的元晉，悲傷的目光從少年那一雙血肉模糊的拳頭移開，清冷的麵容浮現出自責與憐惜，帶著哭腔乞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