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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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時!
    宜朝開國已有百年,到了這一代的皇帝,竟然出了一個情種,也就是宜宣帝宜長衍。
    為什麽說他是個情種,因為他始終不肯立後,據說是因為與先皇後鶼鰈情深,先皇後曾是明動宜京城的美人,上一任中書令葉遠之女葉曦,風華絕代,驚才豔豔,令當時還是皇子的宜宣帝一見傾心,宜長衍登基第三月,即娶了葉曦為後,葉氏一族封官加爵,盛寵一時,可惜自古紅顏薄命,好景不長,宜宣帝九年,葉後得急病而亡。
    先皇後走時,他立了個誓說不再立後。這就導致如今這局麵,因先皇後未有皇子,如今僅有的三位皇子都不是嫡子,競爭的場麵十分熱鬧。
    其實皇帝也很是頭疼,大概也是沒想到有這樣的事情,畢竟宜朝開國以來,一直都是嫡子繼承,從未有過先例,皇帝也是無奈,這三個皇子雖然都有些才能,卻也難分伯仲,立誰為太子都覺得差了點什麽,以前皇子們還小,皇帝就拖著說等再大點,現下幾位皇子有的已經成年,大臣們一催再催、爭論不休,皇帝想著怕是再也拖不下去了。
    何阮自幼跟在皇帝身邊,皇帝登基後便做了大總管,最是體貼皇帝的心意,如今瞧著這情景,心裏有些打鼓,心裏默念皇帝可千萬別回頭看他。大概是多年的心有靈犀,皇帝偏偏回了頭,而且就看著他,伴君如伴虎啊,何阮的臉差點皺成一團,這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哎喲心想可真是造孽,伸了伸脖子,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拉去砍頭,向前走了一小步,低聲說道“陛下,永安公主年後就及笄了,這駙馬的人選…”
    皇帝緊皺的眉毛舒展了一些,永安是先皇後嫡女,皇帝對先皇後用情極深,出生不久後,便有了封號,未及笄便在宜京城最繁華之地賜了公主府,是南宜從未有過的先例。隻是可惜,公主幼時聰明伶俐,自先皇後故去,其親族葉家被貶,公主便無人管教荒廢學業,琴棋書畫樣樣不通,坊間竟傳公主是懦弱膽小、無才無德之人,不過永安仍是皇帝最寵愛的孩子,也有不少朝中重臣想著若是尚了公主而為家族獲得榮寵庇佑。何阮這樣一提,倒是讓皇帝心下清明了一些,此時若提出永安的婚事,想必那些人就該把眼睛盯向其他地方了,雖然這並不是一勞永逸的法子,但是拖得一回便拖一回吧。
    何阮小心的瞧著皇帝的神情,想著這腦袋又能在頭上多呆一會了,不由得舒了一口氣,這回是躲過去了,下回呢,下下回呢,腦袋不掉屁股也得開花,想起上回賑災一事,朝中幾位大臣爭的不可開交,皇帝拿不定主意,下了朝回到書房來回的走著,當時也是這麽回頭瞧了一眼,何阮哎喲一聲就跪了下來,說奴才無用不能為陛下分憂,結果就去領了一頓板子,到現在想起來仍然覺得疼。
    其實皇帝也不是什麽不近人情或者喜怒無常的人,登基這十幾年,勤勤勉勉,也不好女色,是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可惜從先皇後走後,就偶爾會有心思煩躁怒氣難消,也會拿下人出出氣,何阮跟著皇帝這麽多年,深知皇帝的逆鱗,也知道皇帝最是重情之人,每回何阮挨了板子,皇帝也會叫太醫院送去上好的金瘡藥,隻是何阮仍是心驚膽戰,就怕皇帝哪天一時怒極沒控製住,真摘了自己的腦袋。
    何阮帶著朝中適齡官家子弟的畫像,來了永安公主府。永安公主的閨名喚做良時,據說先皇後當年是在去萬安寺為萬民祈福的回途中早產誕下的孩子,那年正是鬧旱災,民不聊生,皇後懷胎九月堅持要去為民祈福,可能路途顛婆,回來的路上竟然早產了,不過這孩子一出生,竟天降甘霖,皇帝聽聞後大喜,即賜名良時,封號永安。
    “公主,公主…”宮女花月急匆匆跑來通傳。
    “花月,都說了多少次了,這樣急躁成何體統。”另一個宮女花寧皺眉,佯裝生氣的瞪著門口的小宮女道。
    花月嘟嘟嘴,花寧和她都是自幼伺候公主長大的人,都是公主身邊的大宮女,花寧卻老成許多,事事辦的妥帖,自己總是毛手毛腳。“公主,陛下派了何總管前來,說是為公主挑選駙馬的事,何總管已經在前廳侯著了。”
    良時正在梳妝,看著鏡中人,淡淡蛾眉,淺淺胭紅,雖不是絕代佳人,卻如出水芙蓉,冰清玉潤,又恍如秋菊披霜,鬆生空穀。回過頭,嫣然一笑:“好。”
    良時來到前廳,“老奴見過公主”何阮施禮道。何阮看著眼前的主子,一晃多年,公主已經從嬰兒般大小長成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樣,清麗可人。
    “何總管親自前來,辛苦了。”何阮是伺候皇帝的老人了,這宜京城裏無論官至幾品,都得給幾分薄麵。
    何阮將畫像交由公主府的宮女,“不辛苦,春節將至,陛下有意為您找一位稱心如意的駙馬,公主您可看看,若是公主有看上合適的人選就跟陛下說一聲,也好趁著喜慶的日子,為您掌掌眼。”
    良時頓了頓,回答道:“不用看了,中書令家的公子沈侍郎沈清就很好,辛苦總管跑一趟了。”
    三個月多前,那是良時第一次遇見沈清,良時覺得,像之前看過的所有才子佳人的話本裏一樣,驚鴻一瞥,兩心相悅。中秋佳節夜,花月纏著說要去放花燈,良時拗不過,便上了街,人山人海裏,瞧見一盞別致的花燈,那花燈做工細膩,竟是以金色蓮花為底座,淺淺荷色,花燈的每一片花瓣上都畫著一位栩栩如生的仙子,微風拂過,仙子們似乎婆娑起舞。良時不禁看的出神,直到那燈近了,就在眼前,良時抬頭,映入一張俊美的臉龐,眉如墨畫,水翦星眸,顧盼神飛,白衣黑發,衣和發都飄飄逸逸,微微飄拂,衣服是冰藍的上好絲綢,繡著雅致竹葉花紋,仿佛是從畫裏走出來的。
    良時微楞,竟有這樣好看的公子,退了小步,“我看公子的花燈別致,便出了神,失禮了。”
    那男子緩緩開口:“小姐喜歡這花燈,是它的福分,這花燈便送給小姐,願小姐心想事成。”
    良時猶豫著接過花燈,正要開口,男子已經走遠了。良時也見過好看的男子,卻從未覺得特別,而剛剛這位公子,眉目如畫、氣質不凡,舉手投足之間如謫仙般清雅高貴,令人看了就移不開眼。
    良時再見沈清,是在皇宮。那日沈貴妃生辰,設了家宴,皇帝邀了沈家父子赴宴,良時進宮祝壽,在禦花園碰見了沈清。沈清也認出了良時,問了小太監,才知那位如清水芙蓉般不染世俗的女子,竟是傳說中懦弱膽小、無才無德的永安公主,心裏感慨真是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沈清行禮:“禮部侍郎沈清,見過公主殿下。”
    良時也才知道,原來是現中書令沈之沛家的公子沈侍郎沈清,“免禮,我與大人曾見過的。”
    沈清抬頭,笑了“臣記得。”
    這一笑,便佛進了良時的心裏,他記得,君心似我心。
    良時是有些擔心的,畢竟自己聲名不佳,擔心沈清也會誤會。其實良時也並不是什麽懦弱膽小之輩,隻是不喜招惹是非,自小浸淫在這深宮之中,深知人心詭變,宮中眾人,皆是些拜高踩低之輩,從前有母後和舅舅在,良時未曾有太多感觸,後來母後病逝,舅舅獲罪,雖有父皇寵愛,但還是免不了受些委屈。至於無德無才,良時隻不過覺得琴棋無趣,隻偶爾讀些詩文、看些話本子打發時間罷了,良時最喜歡的還是研究些藥草,看些醫書,隻是不怎麽拿的上台麵。
    家宴上,皇帝無心的問了句:“沈卿,令郎可有婚配?”
    沈之沛起身道:“回陛下,未曾。”
    “朕看令公子與朕的永安倒是相配。”皇帝笑著說了這麽一句,便沒了下文。
    細細看著,皇帝俊美絕倫的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三十年來歲月的打磨,使得眼神更加堅毅而深邃,天神般的威儀和與身俱來的高貴,使得他即使在笑著,也是發出一種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氣。
    沈貴妃鳳眼微微眯著,笑著點頭稱是。沈之沛明白,若沈清娶了永安公主對於沈家來說是怎樣的榮耀,雖說永安公主聲名不佳,但畢竟是皇帝嫡公主,這麽些年極受寵愛,先皇後去了多年,還發生了那麽多事,可皇帝的心意從未變過。隻是,沈之沛不敢提也不敢繼續問,伴君如伴虎啊。再瞧永安公主的神色,分明是有意於沈清,沈之沛覺得,若是這樣,便是皇帝不再提,也是遲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