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可憐的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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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天午後從乾清宮回來,還沒走進清仁宮院子,老遠就看到張永和劉瑾興衝衝走過來。瞧見朱厚照,更是滿臉堆歡,上前行個常禮唱喏道:“見過太子,太子今日精神健旺得緊!”
小朱看到他倆笑道:“罷了,這麽高興,詹事府賞你們銀子了?”原來今天是詹事府詢問太子起居成長情況的日子,劉瑾和張永要去作記錄,匯報工作。
“瞧太子爺說的,詹事府沒罰奴才們就是菩薩保佑了,也虧這幾日太子穩當,奴才們回起來腰都壯了許多。”
“那有什麽高興事,樂成這樣?”小朱奇道。
“額,這個麽·····”劉瑾臉上笑嘻嘻地,又看了羅翔和穀大用一眼。他倆也賊眉鼠眼地笑著對暗號,表示一切正常。
“說吧,到底什麽事?鬼鬼祟祟的。”
“嗬嗬,今日正巧外麵的孩兒給送了好東西來,特意過來孝敬太子爺,不過可不能在這兒看,須得背人處才瞧。”劉瑾更神神秘秘。
小朱被吊足了胃口,當然懶得閑逛,趕緊回了寢殿,又把眾人打發出去:“快拿出來!”
這時張永才從衣襟下擺掏出一個包袱,裏三層外三層地裹著錦緞,好容易解開,又是一個錦盒,錦盒上貼著題簽,有道是“桃源隻見一洞春。”
他媽的,原來是一本春宮!
小朱隨手翻看,隻見裝幀精美,顏色豔麗,人物倒也栩栩如生。可是他早就連蒼老師、波多老師、麻生老師她們屁股上的痣都記得清清楚楚了,這些玩意兒哪還能看在眼裏。不過一想到這倆貨如此緊張費勁才搞進來,算是孝心可嘉,不由哭笑不得。
張永還怕他瞧不明白,伸著脖子指點畫冊道:“太子爺可別小看這物事,天下樂事可都在這裏麵了。這還是前朝趙子昂的真跡呢,共有三十六冊,這是其中之一,嗬嗬,可好看了!”
朱厚照不聽則罷,一聽這話,不由得拿眼睛斜睨著張永,用很奇怪地眼神上下打量他好幾遍:“我說你一個太監,恁地還好這口呢?”
一句話說得張永老臉通紅,不知如何回答,隻見看見旁邊劉瑾朝他歪嘴急眼,忽然醒悟過來,急忙噗通一聲跪在朱厚照麵前,口裏直說:“謝太子隆恩!”
朱厚照一怔之下,忍不住罵道:“他媽的,你這老小子倒是會順杆爬,我答應你什麽了?”
他說太監,本來是泛指一種職業。可是宮廷等級森嚴,劉瑾他們幾個好不容易混到現在,也才是個少監,雖說隨著東宮太子將來的行情,水漲船高那也是早晚的事,但畢竟離太監還差一步之遙。可是張永這麽一跪,就好像朱厚照已經答應了他太監的品級。
果然,聽了朱厚照的罵,張永仰頭樂嗬嗬地笑道:“太子爺金口玉牙,奴才這就領下了,一時半會兒倒也不忙,隻是太子記得這事兒,就是奴才們的福分了,嗬嗬!”
這麽厚臉皮,朱厚照果然被逗笑了:“老東西,好吧,算我答應了,起來吧!”
張永這麽一跪一說,不但把剛才被小朱踩到痛處的難堪輕輕遮掩過去,還順勢討了個賞,可謂一舉兩得。
雖然暫時用不著,可好歹也算件小寶貝兒,扔了也怪可惜了的。朱厚照沉吟一下,把那本圖冊遞在張永手裏:“這玩意兒你們且收著,等本宮想看的時候再拿來。”
現在的發育狀態,也不急於一時。
其實這個時代對這些東西不怎麽在意。首先是生育水平和平均壽命低下,為了維持種群繁殖,一般都會選擇過早地結婚生子,哪怕體質什麽的各方麵都不太如意,起碼能保障香火。上至皇家,下至貧民,十三四歲已經基本算是成年人了。所以劉瑾和張永才敢取來討好小朱。他們所躲藏的,其實隻是怕擔了引誘太子**這一條罪名而已。現在看馬屁似乎不怎麽管用,也不在意,反正好東西有的是,以後需要了再慢慢獻上唄,兩人也就答應著順勢收起不提。
經過這麽一打岔,小朱心情好了許多,又溜達一圈,回頭宮人來提醒,該去給萬歲爺請安了。小朱這才在劉瑾和張永的陪伴下去了乾清宮,給朱佑樘請安。朱佑樘見他精神不錯,也很高興,父子說了幾句話才把他打發回來。
下午再去乾清宮,父皇朱佑樘的臉色就不太好看了。見朱厚照跪在地上,隻是輕輕伸手虛扶,臉上很勉強地微笑道:“起來吧。”略略問了兩句飲食起居。
幾天下來,小朱對朱佑樘的感情已經很親熱了,看到父親不怎麽開心,忍不住就問:“父皇今日似乎心中有事?”
“也不值當什麽。”朱佑樘不說沒有,也不說有,淡淡說道。
“要不要說出來,孩兒或許能替父皇分擔一二?”小朱誠懇說道。朱佑樘心裏一陣溫暖:“嗬嗬,我兒果然長大了。也沒什麽,就是今天早朝開銷了雲南一個指揮僉事,頗不爽利。”
朱厚照有些奇怪:“如何開銷區區一個指揮僉事,父皇恁不開心?莫非此人善戰知名,有些可惜?”經過這短短時間的熏陶,他也大概能接兩句嘴了,總裝傻也不是好事,萬一這皇帝老子一急,逼著自己死命讀書,那也糟糕的很。
“那倒沒有,今日是都察院轉來一本折子,說雲南同知方衡彈劾那僉事王朝中倨傲無禮,見儀仗不避不拜。因此發落他降兩級使用。”
“那指揮僉事乃是正四品的武官,就算要讓著文官些,方衡也不過正五品罷了,何必發落如此重呢?”朱厚照察言觀色,覺得父親是不太願意如此重罰的,想來是朝上有些爭執所起。
朱佑樘點點頭道:“說得原也不錯,不過我大明國策是偃武修文,武將品秩雖高,見了文臣要禮敬三分那是定例。剛才禦史台彈劾,朕也覺得有些過了,先隻說申飭一番便罷,奈何他們說的也有些道理,說不得,就依了他們。”
兒子已經漸漸長大,朱佑樘也覺得該和兒子討論討論朝政得失了,這可是皇家的教育重心。因此就耐心給小朱解釋起來。他說完一看朱厚照還是不很明白,又道:“言官們說,一武夫不懂禮數本也不值得計較,隻是深思這輕慢之舉,當是那王朝中自持武勇,渾不把朝廷命官放在眼裏。似雲南這等蠻荒之地,這樣行為都能容忍,怕是他們愈發驕橫跋扈,若成了風氣,那時候廟堂鞭長莫及,釀成禍患如何處置?皇兒,你覺得大臣們說得對否?”
朱厚照仰頭想了想,笑道:“那父皇以為呢?”
“一國之君,豈能以自己好惡胡亂判別是非?滿朝文臣皆持此論,那就以公議是從吧。”朱佑樘剛說完,忍不住又微微搖頭。他也是真沒辦法,朝廷上那麽多雙眼睛直瞪瞪看著自己,要是不從了他們,怕是明天不用幹別的了,就等著言官們浪費大明朝筆墨紙張吧。
“這些文官就是蹬鼻子上臉!”小朱看老爸聽委屈的樣子,忍不住開口說道。朱佑樘臉色一沉:“照兒,豈能如此評價大臣?”
“父皇容稟,孩兒認為他們就是得寸進尺啊。你老人家想想,他們可是隻顧著自己的感受,要武將禮敬文臣,道理麽也冠冕堂皇。但反過來看看,人家堂堂一個四品僉事,要向他五品文官見禮,已經是很委屈了。想來就是避讓不及,見禮不及而已。呃,孩兒是猜的,孩兒也跟著他們念書,總覺得他們說話,多是言過其實。往往一分事情,要誇成三分來說,孩兒想,那個王朝中既然都進到僉事了,必不是不知進退之徒,其中定有古怪。”
“就算如此,又談何得寸進尺呢?”朱佑樘竟下意識點點頭,他也知道文臣們有誇大其詞的毛病。
“怎麽不是?武將不見禮,就說是怕以後不服管束釀成大禍。可是武將受了委屈,又找誰評理去?長此下去,難道就不怕傷了他們的心,兩軍陣前,拚的是什麽?是血氣、是勇敢、是能為朝廷掉腦袋。總是這樣壓著武將,羞辱武將,難道我朝要養一群隻會低眉順眼,半點骨氣血性都沒有的家夥麽?那這樣的武將要來何用?還能指望他們忠於朝廷,為國犧牲?我朝疆土之廣超邁曆代,那時候守土靠誰?”
朱佑樘一愣,這話可比他自己想得深多了。他想得隻是覺得文臣們有些小題大做,可沒想到這一層道理。皺起眉頭,深深思考起來。
小朱見父親有些聽進去了,又進一步說:“文臣治國,武將守土,本來各安其分而已。可是文官們比武將有多一份本事,那就是口若懸河振振有詞,加上咱們風氣如此,在朝堂上可不就成了氣候麽,什麽事隻要一忤了他們心意,必定引經據典舌燦蓮花,不達目的決不休息。時日久了,連這種小事都要拿人來開銷,不是得寸進尺又是什麽?父皇,孩兒鬥膽問一句,文官們這麽說話的時候,朝中武將又是如何神情?”
朱厚照一提醒,朱佑樘驀地想起剛才朝上武將們的神情來,那眼神,既不平又可憐;那臉色,既尷尬又狼狽。唉,剛才怎麽沒看出來呢?
“便是這樣又能如何,父皇已經傳旨,改不得了。下次,下次注意吧。”朱佑樘精神一萎,無可奈何道。隻能今後多長個心眼了。不過轉念一想,今天這兒子表現真心不錯,說出話來一套一套的,連自己都沒想到,嗬嗬,看來真是天佑朱家啊,好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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