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上了父皇的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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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麽?嘿嘿,還能做什麽。器翁你想想,當此百姓水深火熱之際,咱們的太子爺卻一味高樂,隻顧著自己玩鬧,不把天下蒼生放在眼裏。這樣的儲君豈不叫人側目?還有,居然連內苑專門用來賑濟災民的地盤都拿來建他的什麽球場,那是德化之地啊,到時候叫那些無衣無食流落京城的百姓們怎麽看?怎麽想?文武百官又怎麽想?”
張升越說越激動,咽一口唾沫站起來大義凜然說道:“下官已經決定了,回去就要聯名戴廷珍向朝廷上本,請求皇家節儉務民,莫要本末倒置誤了大事!隻是下官汲取了教訓,那太子爺的確是個天資卓絕的,前番一個曆代帝王壽算考,弄得好多人下不了台,真是怕了他。因此這一回就要周密布置一些,多取些證據,免得到時候又被他問得瞠目結舌不知所以。所以麽,就來求求器翁,你管著戶部,能不能幫在下算一算賬,瞧瞧下官說的是否有理?放心,你要是覺得為難,這事情我們絕不把你牽連進來,萬歲問起,頂多就是我跟戴侍禦道聽途說而來就是!”
佀鍾聽罷,哼了一聲:“老夫雖然不才,這點膽色還是有的。又何須啟昭兄護著?遮麽當我沒做過都禦使麽?”
張升訝然看著佀鍾:“器翁三思,你是戶部堂官,這些閑事原不用管的。咱們私下商量,又沒人知道,何苦跟著出頭?”佀鍾聽罷,眯著一雙老花眼看著他嘿嘿笑道:“你也不用激將,我也不是上你的當。該說的我自然會說,不過不會跟你們倆攪在一起,咱們各上各的折子,萬歲爺怪罪下來,也不用誰替誰擔著。”
張升撫掌笑道:“哈哈器翁,你字為大器,卻如此小氣,不知下官也是為你好麽?有一樁事且說與你聽,三思之後再行吧。那兔兒山球場,不單是宮裏的內侍操練,以後還有錦衣衛的人要湊過去!”
佀鍾心裏突的一跳,心裏隻罵這張啟昭不是個東西,現在才說出來。他為人極好麵子,說出去的話怎麽好馬上收回?當下若無其事道:“便是錦衣衛又如何?我隻就事論事,又礙著誰了?”雖然仍是繼續表態要上折子,不過這方式卻已經變了,就跟剛才張升對朱厚照說的話一模一樣。
張升心知肚明,目的達到也不再囉嗦,拱手告辭,找戴珊商量去了。
九月初六,朱佑樘接到三本折子,一本是戴珊上的,彈劾工部營繕司公器私用,在兔兒山營建球場。這個理由有些牽強,營繕司的責任本來就是搞建設。戴珊所指,不過是說這個工程是私人(太子)掏錢,沒有朝廷正式立項,你們憑什麽要去幹?那不成了私人包工隊?
第二本是張升上的,說東宮出閣讀書以來,天資雖好,心性卻不穩定,任意施為,玩耍過甚,希望皇家加強管束,這也是為大明江山將來的前途著想。
第三本是佀鍾上的,一麵懇求朝廷加快幾處受災地區的賑濟審批流程,一麵說朝廷最近入不敷出,一方麵說“往時四方豐登,邊境無調發,州縣無流移。今太倉無儲,內府殫絀,而冗食冗費日加。願陛下惕然省憂,力加損節······”折子裏曆數這幾年以來朝廷增加了許多浪費的項目,矛頭指處,直接陳說“今內府之事未曾多於前,而內侍宮人比之前代竟有數倍,成化年間宮中諸人才一萬餘名,而現竟激增至近三萬,比是天下僥幸無賴之輩,妄圖嬖而進幸。既進,又不務正業,日月喧囂於後苑馬場,神武門外皆聽吼聲整天,人皆側目不以為然······伏請陛下警天機而自省,裁內侍而減靡費,以安民心,以正己德!”
三個奏本,戴珊名為都禦使,這次簡直是濫竽充數,連駁都不值一駁,所以內閣票擬是“毋須議論。”第二份張升的本子,謝遷則票擬為:“令詹事府細細條陳上奏,果有事,按律當清靜思過,除改前非。”
這兩份折子都不算啥,最有殺傷力的就是佀鍾的奏本,那是實實在在的數據,而且都切中要害。沒有一句實指什麽人,隻是把所有罪過都推給那些自殘進宮的太監們,卻是要砸好幾萬人的飯碗,矛頭直指中宮。
這份折子,內閣的票擬是:廷議。那就是說這事兒太大,誰也無法決定,得拿到朝會上去決定。
朱佑樘意味深長地看了半天,歪過頭對王嶽笑道:“你說怎麽辦?”王嶽彎了彎腰:“奴才以為,此事頗為兩難。內裁有內裁的好處,畢竟是萬歲爺自己的家事,外臣們說說罷了,何必當真。不過,廷議也有廷議的好處,若是外臣們說得在理,也不妨納之,免得有人抱怨,萬歲落個黑鍋背著。”
主奴二人已經相伴多年,王嶽說話比較隨意。
朱佑樘凝視王嶽,忽然笑道:“你也讚成廷議對不對?你就不怕你那些徒子徒孫們都罵你?”
明朝內宮規矩,司禮監掌印太監基本都稱為“老祖宗”,所以朱佑樘有徒子徒孫這麽一說。
王嶽急忙跪下:“奴才服侍萬歲凡二十餘年,豈敢私認門生徒兒?一切為公事從,請萬歲明鑒!”
朱佑樘擺擺手笑道:“好了好了,快起來,朕不過批折子悶了說句笑話而已。你也不用認真,宮裏的規矩,不就是個稱呼麽?你當朕不知道,他們私下叫出朕許多花樣來。有叫上邊的,有叫老頭子的。要是認真起來,朕豈要被他們氣死,哈哈。”
王嶽笑道:“萬歲吞吐天地之胸懷,豈是奴才等輩可比?”
“不過,這個佀大器,可真給有些人出了道難題啊。”朱佑樘隨口說道,他不說自己,卻說有些人,王嶽心裏一動:“不知萬歲所指為誰?”
“你不用裝糊塗,指誰你還不知道?唉,這裏就咱們倆人,朕也不妨跟你交交心。你說太子都這麽大了,該不該給他些磨練?”
王嶽不動聲色低頭回答:“那也得看怎麽個磨法。”
“就眼前這件事,朕打算讓他難堪一下,叫他清醒清醒,免得以後再胡鬧,你說呢?”
王嶽很吃驚地看著朱佑樘:“萬歲爺的意思,是讓太子——”
“讓他自己處理,要麽偃旗息鼓給朕老實呆著讀書明理去。要麽就再讓他去跟外臣們廷辯一回。嗬嗬,你看他還有沒有上回那麽好的口才?”
“萬歲三思,前次那是外臣們小題大做,這回,恐怕不太一樣啊。這要是損了太子麵皮,將來如何是好?”王嶽畢竟自認是朱家的奴才,還沒糊塗到非要看朱厚照的笑話。這句話是很有大局觀的,這回要是朱厚照輸了,威風掃地。將來登基做了皇帝,那怎麽麵對這些跟他幹過仗的大臣?不論走那種極端,對國家可都不是好事。
朱佑樘一愣,看著王嶽:“你自己取了個字叫淵亭?”王嶽又急忙趴在地上:“奴才狂悖,萬歲恕罪!”
“朕沒有怪罪你的意思。”朱佑樘輕輕拍著他的肩膀:“這個字取得好,果然靜如淵,亭如嶽!朕很喜歡。”王嶽眼睛不覺濕潤了:“萬歲!”
“好,朕決定了,先把太子叫來問問再說。你去請他來吧。”朱佑樘左思右想,還是決定給兒子留個地步,別真的到時候灰頭土臉的。畢竟這可不是小事,佀鍾一筆一筆的賬清清楚楚,翻不了案。
王嶽再去東宮,異常小心,恭恭敬敬傳達了朱佑樘的旨意,請太子移駕乾清宮奏對。
小朱這幾天其實也沒閑著,光劉瑾、張永那幾個小耳目,一般情況還是能打聽到一些的。聽說有三本折子跟自己有關,他淡淡笑著說了句:“這不是要我先天下之憂而憂麽?”
來到乾清宮,朱厚照平靜地看著父親發給他的折子。細細看完,默默不語地雙手放在桌上。
“你怎麽看?”朱佑樘揮手把王嶽叫出去,父子倆單獨說話。
“兒臣大意,上了一個人的當。”他看著地麵,好像滿腹委屈地回答。
朱佑樘笑道:“哦?你不是聰明絕頂麽,這回竟會上當。誰的?”
“上了父皇的當唄,父皇賺我,現在還隻裝作無事呢。哼!”
“胡說八道,父皇賺你幹什麽?”朱佑樘沉著臉看著他。
“可不是麽,父皇明知這球隊要幹起來,必遭物議,卻不阻止。然後兒臣求賜兔兒山,明明是拿來開粥廠的,居然答應得那麽爽快。這不是推著孩兒去逗弄那些大臣們麽?現在兒臣四麵受敵,父皇還以此取樂呢!”
他滿腔幽怨一邊說一邊斜著眼睛賣萌,搞得真像那麽那回事兒似的。看得朱佑樘哈哈大笑:“我兒乖覺啊,隻是現在才瞧出來,已經晚了!”
頓了一頓,又打趣道:“既然知道被賺了,那你打算怎麽辦?人家還要廷議呢,還敢不敢再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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