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錦上添花讓人膨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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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要被刁難,還得硬著頭皮求教。
因為作文章跟記憶力關係不大,哪怕他朱厚照把若幹的時文集子都被了個滾瓜爛熟,沒人指點其中的訣竅,還是寫不好這玩意兒。
來自後世的他,自然聽說過許多對八股文的形容,譬如束縛思維、空洞無用、程式呆板、蠢笨無比、殘害心靈啊等等、等等。
可是古今兩種眼光,真能混同在一起看事物嗎?
平心而論,若不是穿越到這個朝代已經有一段時間,恐怕以他一個高中生的眼界和水平,還是要人雲亦雲地抨擊和鞭笞八股文,還是要對這個破爛古舊的東西加以唾棄,更別說會認真去湊近觀察一番了。
他是個聰明孩子,沒有狂妄到以一己之力想挑戰這座巨大的風車。更何況,在後世八股文是僵屍,是古董,是破爛,是掃盡曆史垃圾堆裏的物種。可現在他還隻是個新品種,是個生機勃勃的小家夥。
漢賦唐詩,都曾是國家取士的必考科目,一開始也都是欣欣向榮的東西,隻是到了後來才會慢慢地積重難返,弊端叢生,這是自然規律。天下從來就沒有任何一種製度能永遠適用的。譬如現在的八股文,再譬如後世的高考,莫不如此。
從這個意義上講,現在的八股文,正是對前朝考試製度的一種大膽改革。
所以朱厚照不但不能反對,而且還要積極地適應它,推動它。因為這是到目前為止,中國人的智慧能想出來的,最大程度做到公平的選拔人才方式。
等他將來做了皇帝會不會改變呢?以後再說吧。
總之,他現在虛心求教,到處暗暗打聽,才很欣喜地聽說,倡導標準八股文形式的幾位祖師爺現在還活著,都很健康,而且還離他非常近。其中一個就是詹事府的特充侍講官之一,吏部侍郎王鏊。
皇家製度,日講課自每年十月停止,要等到第二年三月才重開。現在不是講課時間,所以王鏊聽說太子召見,微微有些詫異。但還是把手裏的活計做完了才過來。臨近歲末,京察和考功事務非常繁重,尚書馬文升又不願意把這項重要工作交給另外一個侍郎做,隻好辛苦他。
行禮見過,王鏊也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等候小朱差遣。
“侍郎,今日請你過來,是有學問特意請教。”朱厚照笑吟吟地說話。王鏊平靜如水地躬身道:“太子好學,社稷之福。便請下問,隻要臣懂的,定知無不言。”
“你肯定懂的,聽說這幾年你跟謝先生他們不停呼籲,倡導科考文風程式,終於訂下現今的考試格式。嗬嗬,開宗立派的祖師爺啊。本宮近來頗看了些時文集子,其中就有你那篇《百姓足孰與不足》,端的是妙筆生花,真是五體投地,辭雅語正,博大精深,而音律之美,有過於前者。因此請你過來,特意討教討教!”
一番話讓王鏊繃著的老臉終於忍不住有些開鍋的意思,雙眼滿含笑意,心道這太子還真算一個知己。本來有些抵觸的心情,頓時放鬆了許多,畢恭畢敬答道:“臣慚愧無地,敢勞殿下謬讚!隻是於聖人之言苦心領悟,發乎衷裏而已。殿下不棄,臣當竭盡所知,請殿下指正!”
朱厚照哈哈一笑:上道。
就在這清仁宮暖閣,一老一小興致勃勃就八股文的作法展開了有益的、深入的學術探討。
高鳳和小順子起先還肯留在殿裏服侍傾聽一番,等這兩人越說越玄乎,大大超出了他們的認知範圍後,這一老一小漸漸就蔫了,翻著兩雙死魚眼睛呆呆看著天花板,數著屋頂的江崖海水紋路混時間。
朱厚照側眼看到他倆快扛不住了,趁著王鏊喝茶潤嗓子的功夫揮手打發出去,讓在殿外伺候。高鳳和小順子如蒙大赦,趕緊退出暖閣。
剛一出門,就見劉瑾在門外貓著腰立著耳朵傾聽什麽。
“劉公公,這是幹什麽?”高鳳奇道。
“嗬嗬,是高爺爺啊,沒事,咱家剛才過來有事向太子稟報,聽見裏麵有說話的聲音,不敢進去攪擾。是太子在議事麽?”劉瑾笑道,又對小順子點點頭,小順子急忙彎腰行禮。
高鳳笑道:“太子請了吏部王侍郎講學問呢,你有急事不成?”
劉瑾急忙擺手道:“也不急,也不急,那就等太子閑了咱家再過來!”說完笑眯眯地回頭走了。隻是走路的身姿有些搖頭擺尾,神氣活現,讓高鳳咋看咋不對勁。忍不住對小順子道:“你看他有什麽不對沒有?”
“孩兒覺得劉爺爺今天特別開心!”小順子笑道。
“嗯,那肯定是有好事要說給太子聽的。”高鳳也跟著開心起來。
劉瑾當然有開心事,他發覺自己最近越來越受重視了。這兩天一來,好幾個平日想巴結人家都懶得搭理的人物,居然都肯折節下交,主動找他說話了。還盡是好事兒!
話說前天他到兔兒山工地去當值,眼看這一條七十餘丈長的大街已經頗具形狀,一邊幻想著生意開張的熱鬧情形,一邊心裏數著那將要飛到懷裏的大把銀子,心裏那個美啊!這時候一個和藹的聲音把他從美夢中叫醒過來。
“劉瑾,劉公公!”
劉瑾回頭一看,隻見內東裕庫管事太監張承恩,帶著幾個小子遠遠站在他身後,滿臉笑容看著他:“這麽勤謹辦差,劉公公好忠心呐!”
劉瑾急忙上前拱手:“喲,是張公公,一向少見。怎麽得空過來?”一邊說,一邊眼睛在張承恩身上溜達。這張承恩今天穿了一身紅色蟒袍,顯得精氣神那叫一個高。
蟒袍是天子賜物,非有功不得。這張承恩多年幫朱佑樘打理家產,深得朱佑樘的歡心,這才賜了他一件紅色蟒服。劉瑾卻沒得過,當然眼紅。
“沒事兒,去內承運庫辦差,路過這裏,看到你在,就打個招呼。”
劉瑾心頭一動,這狗日的平時眼高於頂,見了自己都不帶怎麽搭理的,今兒居然會主動打招呼了,肯定有貓膩。隻是如今的劉瑾也算有些城府了,也不說破,拱手笑道:“那好,不敢誤了張公公差事,咱家先行告退。”說完作勢要走。
張承恩伸手搖搖:“誒,也沒什麽急事。難得遇到,聊兩句再去嘛。前些日子聽說這裏頗有波折,最近還順利否?”
“咳,可不是麽,工部掐脖子,順天府也跟著下絆子,特麽一會兒要錢,一會兒要手續。把咱家鞋底都磨破好幾雙呢!”說到這個,劉瑾怨氣很大。
“嗬嗬,這不是太子要幹的買賣麽,他們都敢?”張承恩假裝不知,笑問道。
“這幫丫——唉,不說了,太子也說,這是人家該要的手續,斷乎少不得。沒辦法,上麵一張嘴,下麵跑斷腿嘍。幸得太子體恤,知道咱們做奴才的辛苦,這也就知足了!”
張承恩背著手在他麵前假裝看看工地,忽然低聲笑道:“其實咱家也是早就聽說太子爺要幹這個大買賣了,你們不是把宮裏人的錢都集了許多麽,嗬嗬,不少了吧?”
劉瑾撇撇嘴:“少也不算少,可多還真不多。比起你張公公來,這就算一根毫毛!”
張承恩聽他這話,正色道:“老劉,你這話兄弟我可擔待不起。這內東裕庫的錢再多,那也是皇家的不是?咱家就一拿鑰匙的,你別嚇著我的小心肝呐!”
“哈哈,玩笑話麽,張公公還這麽在意。”
“當然得在意,越是瓜田李下,也是要小心嘛。這不,我都快窮瘋了,也想找劉公公你尋個財路呢。”張承恩忽然膩聲笑道:“可還準許入股不?”
“入股?你也要入股?”劉瑾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像不認識張承恩一樣。早先他們到處拉讚助的時候,人家寶藏庫和內東裕庫的人可都是繞道躲著走的,今天他們的頭兒居然主動要入股,豈不新鮮?
張承恩歎一口氣:“唉,老劉,不瞞你說啊。你是最了解我們庫房的,過手都是金銀,可沒一錠是自己的不是麽?還不是眼巴巴瞅著幹著急?兄弟我好歹是個管事太監,日子還過得去,可就苦了這群孩子們!”說著把嘴朝身後一歪,果然那幾個小子一個個麵帶彩色,瘦猴一樣,哪像是管庫的太監?妥妥的都知監下等小鬼啊!
張承恩接著說道:“起先我也約束他們,不許摻合你們的事兒。心想咱們是管庫的,得有個清白之身才對。可形勢比人強啊,眼看著他們別的衙門一個個都參了股份進來,聽說不久就有大把銀子分紅。這就把孩子們給饞得啊,天天求我,也給他們落點油水,改善改善生活。我這為難了好久,實在是不忍心孩兒們跟著我受恁大苦處,隻好後者老臉來求你幫個忙,看看還能入個股不?怎麽樣,就當你做善事了?”
“嗬嗬,雪中送炭的時候沒你,錦上添花你倒是來了!”劉瑾心裏冷笑不已,本想一口拒絕。可當他看到張承恩滿臉熱切的表情,不知怎麽地,頓時覺得自己身子高大了不少。連對方剛才讓自己眼紅不已的那身蟒服,瞧著都不怎麽刺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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