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低調做事,高調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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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用拖字訣把此事慢慢消化,還得等皇帝同意才行。雖然劉健他們可以篤定朱佑樘一定準奏,但朱佑樘在準奏之前,還是把兒子叫了來,讓他自己感受一下外麵的形勢。
大半年過來,朱厚照已經沉穩了許多,默默看完本子,輕輕放下,垂頭端坐默不作聲。既不氣憤懊惱,也沒滿不在乎。
“父皇知道你是一片苦心為了朝廷,不過外麵那些酸子們的意見,也還是要重視一下的。做事不可操切,操切太甚,難免君子小人都有看不慣的地方。咱們這麽大的祖宗基業,總是以穩妥為主才是。”
朱佑樘看兒子不說話,隻好先和顏悅色提個頭。一開口他就表明了態度,王迪這些人是書呆子,是酸丁。不過也不能忽視這股力量,他們總是舉著孔孟道德的大旗,你搞他沒問題,可你搞他之前,還得掂量掂量他身上披的那層神聖外衣。
有時候當皇帝的真是苦啊,一方麵被道德裹挾所苦,很多事情沒辦法做。另一方麵呢,那玩意兒的確有教化民心,起到一個宗教的作用,讓皇權更加鞏固,不敢有覬覦之心。所以其實幾千年來,曆代帝王對孔孟之道的心情都是十分複雜的。
不過七七八八算下來,好歹也是利大於弊吧,否則這麽大的國家,拿什麽去控製老百姓的精神呢?
“那父皇認為孩兒該怎麽做?”朱厚照把話題扔回去問道。
“唉,都做到這份上了,難道還停了不成?豈不讓人笑話?”總算朱佑樘還支持他,沒勸他半途而廢。“不過,也別太張揚了,以後那個什麽球賽,就別弄這麽大吧,實在想玩,就還是在後苑裏踢一踢,父皇也不反對。”朱佑樘笑道。
朱厚照沒直接答應父親的條件,點點頭說道:“父親教訓得是,孩兒做事是該低調些。不過,孩兒鬥膽有個請求。”
“你說。”
“像王迪這樣的冬烘腦子,他們是見不得咱們有任何一步行差踏錯的,最好就按他們的規矩辦事才行。可是你要真讓他去幹,他又幹不了,隻好滿嘴說著別人的缺點,放心做他的道德完人。所以,孩兒鬥膽,還想像上次廷議那樣,跟他掰扯掰扯。”
“你又要參加朝會?”朱佑樘想起來就頭大,上次麽還好說,算是他有真憑實據,才堵了滿朝文武的嘴。可這次不一樣啊,誰跟你討論曆代帝王壽命呢?王迪所引用的可都是聖人的話,誰敢去駁他?就算是朱佑樘本人,明知那廝腦子秀逗,也不能說他有錯啊。
“嗬嗬,朝會就不必了,孩兒想讓人去當麵問他幾個問題,他答的切,莫說什麽踢球,就是關了榷市,孩兒都沒怨言。若是他答不上來,也好叫旁人看看這些人的真麵目!”
朱佑樘善良,正要斷然拒絕,朱厚照急忙補上一句:“想兒乃堂堂太子,被人欺負上門了都不敢還手,那皇家體麵何存?就算要退讓,也得讓他拿出兒子心服口服的理由來。父皇放心,孩兒會有分寸的!”
老朱聽小朱這麽保證,心想也是,偶爾讓他們不爽一下,也能讓自己爽一下的。當下點頭道:“那,你一切注意,不要過火了。”
“孩兒理會得!”朱厚照答應得挺好。
承天門外左側是個衙門雲集的地方,大明朝的太常寺也駐紮在這裏。雖然是個冷豬頭的衙門,好歹也五髒俱全,三進三院的大院子收拾得也算幹淨利落。
這幾天雖然辦公已經開始,畢竟還在年節,大家都做事的少,打屁的多。更何況衙門裏有名的王英雄又放了一炮,挑頭帶領一幫子人把太子爺罵了個透,豈不是最時尚的天然話題?
王迪這兩天一腔熱血總是火燙火燙的,被身邊的同僚們都誇得不太會走道了。隻覺平生為數不多的痛快,這要算一次。
他今年都快五十歲了,還隻是太常寺一個小小的博士,平時鬱悶可想而知。其實正因為他曆來嘴臭,腦子又轉得僵硬。動不動就搬出尚書、六儀、三代之治等等古代藥方,想醫治現實的病。甭管是領導上司還是同僚,全都有些煩他,大家一致認為,王大人既然那麽熱愛古人,理所當然就該永遠同天地神靈對話才是。所以才一輩子在太常寺打轉轉,專幹祭祀的勾當。
平時都躲著他,可這兩天他動靜實在太大,便也有些促狹之徒,居心叵測地專程來捧著這位二愣子,瞧瞧還會鬧出些什麽笑話來?
大年初七,一堆人又擠在王迪周圍,攛掇著他口無遮攔隨意臧否朝廷,時不時地添上些柴火,讓王大人的熱血燃燒得更旺一些。這時已是巳時末刻,大家談性稍淡,正要各自散去用午膳,忽然聽到外麵吏目來報:“王博士,東宮來了幾位公公,說奉太子諭旨,教你門外問話。”
哦?大家一聽都來了精神,紛紛看向王迪:“老王,這就是太子爺報仇來了啊,你能不能撐住?要不然咱們哥們兒出去給你擋個駕,就說你頭痛沒來?好漢不吃眼前虧嘛——”
“不用,下官既然敢上本,害怕什麽登門報仇?就算是太子,又能奈我何?”王迪昂然起身,整理衣冠,大步朝門外走去。
那群壞蛋就等著他這一句呢,互相一笑,躡手躡腳跟著,悄悄來到大門口後麵,躲在一起,要聽聽東宮到底做些什麽?
王迪走出大門,隻見四五個年老太監齊刷刷站在門口,個個負手而立,傲慢非常。王迪心頭就來了氣,一群閹貨,到了朝廷重要部門,還敢這麽囂張?鼻子裏哼了一聲,隨意拱手道:“下官便是王迪,諸位如何稱呼,有什麽諭旨要吩咐?”
當先一個富富態態的太監走進兩步,皮笑肉不笑地還了個禮:“王大人請了,咱家乃是東宮管事太監,劉瑾是也。這位是張永張公公,這位是馬永成馬公公,這位是穀大用穀公公,哦,還有這位,是魏彬魏公公。咱家幾個,奉了太子諭旨,來問王大人話。”
他一邊介紹,王迪一邊和其餘幾個照麵。
劉瑾介紹完畢,從袖子裏抽出一份折子,尖聲叫到:“有諭旨!”
“臣王迪侯旨。”不是聖旨,不用跪拜,但躬身應答還是少不了的。
“王大人,你上的本,本宮已經看了,想問你,你滿篇都是說皇家不該開榷市,辦球賽,否則就是與民爭利,就是風氣不正。是不是這意思?”劉瑾照本宣科說道。
“回太子,臣是這意思。”王迪知道身後有人偷聽,不肯墮了威風,昂然答道。倒是光棍得很。
“好,本宮先問你頭一條,普天之下,那個榷市不是皇家開的,那分賦稅不是皇家征的,全都是與民爭利嗎?”
“回太子話,自然都是皇家征的,但也有該不該征,該不該開的區別。”
“該不該,誰說了算?你說了才算麽?為什麽兔兒山榷市就不該開?”劉瑾仿佛跟他對好答案了一樣,完全根據王迪的意思問話道。
王迪淡淡笑道:“臣說了自然不算,可是皇家在兔兒山開市就是不該。內廷自有天下兆民供養著,又不曾短了一分銀子,還要開這個榷市,豈不是與民爭利麽?”
劉瑾也冷冷一笑道:“正因為本宮覺得內廷供養頗傷民力,這才著意儉省浮費,讓兆民負擔輕些,有什麽不該?”
“那太子就該銳意改革,仿三代以上明君,徹裁內廷冗爛之員,儉省奢靡之費,這才是正道,何得上策不行,出此下策?”王迪厲聲問道。他聲音一亮,還真讓背後諸人心中佩服,這老兒果然有些斤兩。
劉瑾卻不生氣,隻是語調平淡說道:“既如此,那裁撤之人又該作何安排?”
“發給安家銀子,發給田地,令其回家自行耕種可也。”王迪想都不想回答道。
“你這些話,本宮早料到了。安家銀子好發,可是田地他們怎麽種?宮中諸人,六根不全,沒個後人,老了怎麽辦?他們本就比常人氣力差了許多,就算你發給田地,他們便能耕種得下來?莫說內廷之人,就是給你王大人幾畝田地,你能耕種否?王迪,本宮且來問你,你是拿內廷之人當常人呢,還是拿他們不當人呢?當常人,你這人全沒常識,全憑拍腦子出餿主意。若是不拿他們當人,那本宮問你,該當什麽?”
劉瑾是個太監,跟著來的那幾位也是太監,念道這段的時候,他們幾個簡直是又羞又惱,漸漸激動起來。因為太子爺說的都是關於自己們的話。
站在他們跟前的王迪,被這一大段話繞了一下,腦子有些亂:“這個,臣不是這個意思啊。”
“不是這個意思你是什麽意思?就算你說的有理,天下田地就那麽多,把這些人分了出去,又哪裏找現成的土地給他們耕種?他們一輩子盡心竭力在宮裏侍奉,又無一技之長在身。不能耕種,便隻能做些買賣。既然是做買賣,聚在一起做跟分散做又有什麽區別?普通商戶是三十稅一的賦稅,本宮抽他們的卻是以八取一,這難道是與太監爭利不成?”
“王迪,這些人也是父母所養,不得已進了宮中,本已艱難不能對人言。你卻一味瞧不起他們,讓他們絕了生路,他們跟你有什麽仇,有什麽冤?叫你如此看不慣?你且一一說來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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