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物極必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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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麽說,嚷嚷著要保王迪的隻是極少數個別現象,而且,真的隻是嚷嚷兩下罷了。回過頭來,按照謝閣老的指示,該罵還得罵,該彈還得彈。
一時間,滿朝言官就當拿王迪王大人開張了,新年第一炮,全都衝著他而去。全方位多維度對王迪進行了文鬥,更有那些平日厭惡其嘴大招風的,這次奉命落井下石,簡直是得其所哉,語言之刻薄惡毒,恨不得將其批倒批臭而後快。
短短一天時間裏,王迪便成了整個大明的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其淒惶可知。
按照大明慣例,凡是被言官彈劾的,必須立即寫謝罪折子,要麽申辯冤屈,要麽認罪服法。但有一條,那就是在彈劾其間,必須待罪在家,聽候發落。這條規矩倒不是隻針對低級小官,連朝廷閣老尚書都一視同仁。不同的是,閣老尚書們遇到彈劾,主動待罪在家的時候,一般都會由皇帝特旨繼續上班當差,隻是不能幹預彈劾進程罷了。
王迪肯定沒有朱佑樘的特旨挽留,隻好大過年的窩在家裏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老婆和兒女跟著淒淒慘慘以淚洗麵。本來就是個清水衙門的小小京官,靠著這點子職位,在老家拉大旗扯虎皮,當地知縣什麽的還買賬,也混點油水過日子。現在好了,一瓜瓢打翻了名聲,自然也就沒了家鄉的各種利益,連最微薄的俸祿都眼見不保,再這麽下去,全家恐怕得要飯回福建嘍。
狠狠一頓悶酒灌得自己頭昏腦脹,王迪抬起頭來紅腫著雙眼看著外麵灰蒙蒙的天:“這幫小人,平日稱兄道弟親熱無比,關鍵時候也是落井下石!若要叫我有朝一日翻了身,必讓你們付出代價!”
他聲嘶力竭地大吼大叫,嚇得他老婆抖抖索索流淚勸道:“老爺,小聲些吧。恐防隔牆有耳,萬一再被人說了出去,咱們可就真沒法活了!”說著掩麵啼哭。
“砰”,王迪猛捶桌子:“還怕個鳥,已然如此了,革職丟官就在眼前!你以為到時候他們回來送我盤纏程儀不成?哼,也不是老夫一個人現眼,這滿朝文武,真正屁股幹淨的又有幾個?他們如今辱罵老夫,可瞧著將來還不是跟我一樣的下稍?”
可是罵了半天,他還是他,別人還是別人,連股風都起不來。王迪罵得累了,又趴在桌子上無聲痛哭。過了半晌,忽然抬起頭來,獰笑著自言自語道:“哼哼,既然如此,老夫索性破拐子破摔,不就是豁出一張老臉麽,誰不會啊?誰特麽是好人呐?大家且走著瞧!”
他一邊振奮精神,一邊思索著如何甲魚翻身,死灰複燃。
想到就要去做,王迪這時候恨死了所有上本彈劾自己的言官們,自然也不會在心裏給自己的老師劉健特殊待遇了。事到如今,自然沒人告訴他是謝遷出的主意。因此自然而然地想著劉健這個老雜毛,恁大年紀了,一點官場規矩都不講。我是你門生啊,翻遍大明朝的黃曆,有過學生遭罪,老師補刀的麽?要不是他點頭,滿朝同僚,誰敢這麽大膽子對自己群起而攻之?
如果現在王迪說要對付劉健,那簡直就是神話故事裏的極品,隻能讓人笑掉大牙而已。其實連他自己也有些喪氣,一開始雄心勃勃要收拾自己的老師,細想下來,才發現自己是癡人說夢而已。天壤之別的身份差異,千裏之遙的權勢等級,有這個可能麽?
死不甘心的王迪在家裏恨得團團轉,既恨劉健,也很自己笨。心想自己好歹也混了幾十年的官場,別的不明白,官場這裏麵的道道,認真總結琢磨一下,難道還找不到劉健老兒的破綻?
情急之下,大冬天的,王迪不顧家裏的詫異目光,命人打了一大桶冷水放在房裏,反鎖房門,解開衣服就要跳進去,想用刺骨的冰水把自己的聰明才智給逼出來。
王大人寬衣解帶全身脫得赤條條的,抖抖索索伸出一隻幹枯如螳螂般的玉腿,顫顫巍巍朝桶裏伸去。伴隨著嘶地一聲**,王大人靜如處子地伸進去,馬上動如脫兔地縮回來,太他嗎冷了!
趕緊扯過床上被子來裹在身上,倆眼瞪著一桶清水,感覺整個人都不太好了。可是真的很不甘心呐,一世英名付諸東流也就罷了,腦子裏晃來晃去,全都是平日跟自己同年弟兄的那幫醜惡嘴臉,揮之不去。
“全身不行,老子不會來個半身麽?”王迪惡狠狠地想著,心一橫,趕緊穿上中單棉襖,等暖和了些之後,披頭散發雙手撐在木桶邊緣,冥想半天,終於眼睛一閉,嘩啦一聲,一腦袋紮進了水桶裏麵。
那個刺激通透啊,咕嘟嘟幾個氣泡一冒,王迪真的是從頭冷到腳跟。實在挨不過了,呼地抬起頭來,大口對著木桶喘息,一邊打著擺子。
他老婆孩子還在外麵提心吊膽呢,不知這喪心病狂的老爺到底要幹什麽?等聽到裏麵幾聲水響,接著傳來不住地阿嚏阿嚏聲,王夫人顧不得什麽了,兩眼一看兒子:“兒子,踹門!”
咚地一聲房門踹開,一家人擠進去,才看見老爺滿腦袋濕漉漉地,坐在椅子上對著木桶發狠。
“作孽啊,老爺你這是幹什麽?”王夫人又心痛又好奇,急忙上去伸手胡亂擦拭著王迪的腦袋,一麵吩咐下人快去熬薑湯來給老爺驅寒。心想估計是老爺真的氣糊塗了,怕是大夫不管用,邀請神棍嘍。
王迪浸了一腦袋冷水,當晚就燒呼呼地犯起迷糊來,滿嘴胡說八道,誰也不知道他到底說了些什麽?隻好大火猛攻,給他使勁灌發汗的藥。
天過午更,王夫人還兀自聽他喋喋不休說著什麽,倒是汗水濕透了被褥,眼見得要好了。忽然這老兒一頭坐起,黑漆漆地看著窗外,兩眼竟冒出寒光來:“哼,胯下之辱老夫也受得,隻瞧你們的吧!”
王夫人嚇了一跳,正要問個端的,隻見老頭雙眼一閉,仰頭往後一倒,複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起來,王迪如同換了個人似的,昨天的惱羞成怒心如死灰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嘴角輕揚,一臉陰笑的奸惡模樣。隻見他也不跟誰說話,鎮定自若地吃過早飯,接過手巾瀟灑抹嘴,還不忘翹起二郎腿輕輕吹著茶碗喝茶。
本來是好事的,可全家人看到他這副陰沉模樣,誰也高興不起來了。
昨天一夜的高燒,真把王迪的靈感給燒了出來。
久居官場,他深知這一次自己被集體拋棄的關鍵。其實並不在於他大過年的小賭了幾次,比他賭得大,花酒喝得多,道德敗壞的人海了去了,為什麽那些人不但沒事,還一個個腆著臉向自己捅刀子?
哼,一言以蔽之,丟卒保車耳。為了不讓自己這顆老鼠屎壞了他們一鍋湯,為了不讓太子達到一竿子掃一船人的目的,他們必須迅速跟自己切割開去,今後繼續偽裝正人君子,繼續撈取利益。
其中有個奧妙,這群人紛紛彈劾自己,卻絕口不提自己上的折子,隻痛罵自己的道德敗壞。那就是說,他們心裏明白,自己說的話是對的,是符合他們利益要求的。而他們現在占領道德製高點,正是為了將來能繼續那麽說罷了。
謝遷並不知道,自己的良苦用心,竟被王迪一頓高燒發過,全參了個通透!
哼哼,劉健你不是高居相位無人動得麽?這就是你的破綻!
王迪獰笑著想到,既然你們拋棄了老子,那老子也不用再為你們的理論背書了,太子是儲君,太子做的一切都有萬歲支持,可現在你們都同他父子作對,讓他們父子孤立無援。好啊,隻要老子這時候風向一轉,找個機會幫太子爺說話,怕他還不將我納入麾下?
有朝一日太子爺即位,大家唱起對台戲,看看誰幹得過誰?
天際灰蒙蒙的天空露出一絲縫隙,而王迪,正抓住了這條縫隙。
接下來,要如何才能讓太子爺看上自己呢?
最直接的法子當然是馬上寫服辯折子,從道德上自我批判那是必須的,更重要的是必須從理論上把自己同以前的論調一刀兩斷,甚至南轅北轍才行。
可是王迪轉念一想,現在不行。為什麽,因為劉健這幫人綁架著皇上啊。萬歲爺的脾氣他知道得一清二楚,要不然怎麽敢冒大不韙上本說太子爺的不是?現在自己被萬人唾棄,就算馬上寫出一篇花團錦簇的文章來,萬歲爺也投鼠忌器,絕不敢保自己。
恐怕還要被發動新一輪的攻勢,那就不光是從道德層麵了,從治國理念上,自己也會被淹沒在口水之中。
那自己就死定了!
怎麽辦?王迪找到了路子,卻找不到法子。繼續掐著腦袋,不住地唉聲歎氣,隻急得雙眼要冒出火來!
“老爺,吃飯了!”夫人進到房中,小心翼翼叫著他道。
“不吃不吃,沒見我煩著的麽,吃什麽鳥飯?”王迪不耐煩地揮手驅趕渾家。
王夫人不敢聒噪,隻得退出房門,臨了嘀咕道:“跟人有仇,跟飯有什麽關係?難不成你把飯倒了,仇就報了不成?”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王迪一躍而起,雙眼放光看著老太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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