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和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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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你同雲先生一起去看吧,正好帶他去西邊門附近逛逛。”
“如此甚好,戲院對麵最近新開張了一家咖啡店,聽說奶油蛋糕賣的很不錯。人俊兄不愛吃甜食,正好可以叫雲先生陪我去嚐個鮮。”沈秋儒喜道,“雲先生意下如何?”
雲連從湯碗裏抬起頭,又是很茫然地張嘴“啊”了一聲。
進連家不過幾天,他發現自己已經習慣了這個動作——因為經常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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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時後,他坐上了沈秋儒停在公館門口的雪佛蘭。
“當記者的,還挺有錢。”
“這車是剛來沈陽時爸爸給我買的,我自己可拿不出這麽多錢。”沈秋儒解釋道。
雲連瞥了他一眼,見他麵色如常,並無炫耀的意思。
“哦。”
剛認識不到兩個時辰就上了對方的車,還要彼此獨處一整個下午,雲連心裏其實是有些後悔的。
他對看電影毫無興趣,也不喜歡吃奶油。
“雲先生和連老板關係很好罷,怎麽平時沒聽人俊兄提起過你?”沈秋儒邊轉動方向盤邊問,聲如其人,字正腔圓,聽上去文質彬彬的。
連公館雖常有訪客,但留著吃中飯的沈秋儒還是頭一回見到,當下猜測雲連同連家交情匪淺。
“嗯,關係是不錯。”雲連隨口答道,卻是避開了有關連人俊的話題。
“雲先生是做什麽的呢?”
“做些小買賣。”
“做生意的?”沈秋儒略為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真看不出來,我還以為雲先生同我一樣,是做文職工作的。”
“文職工作?”
“就是文員,助理之類……或者像我一樣,寫稿子。”
“你看走眼了。”雲連仰起脖子靠在椅背上閉起上眼睛,“我沒念過書。”
沈秋儒看出他這是有些困了,便住嘴默默放緩了車速,心想,他可真是個有意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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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榮華戲院。
唐經理沒有露麵,但底下的門仆卻認得沈秋儒,一陣寒暄過後直接把人從後台引到了第一排。
雲連從未正兒八經地看過電影,去戲院這種地方向來隻為了打架滋事,此時被人請著坐上了貴賓席,這種感覺很是令他新奇。
但總的來說,還是無趣的。
大屏幕上在放一部美國片子,羅曼提克愛情。雲連不感興趣,看得上下眼皮直打架,迷糊間沈秋儒突然湊到他耳邊說話。
“雲先生不感興趣?”
“沒有。”雲連瞬間睜開眼睛挺直了腰背,“挺好看的。”
沈秋儒笑道:“美國人的示愛方式你可能一時半會兒理解不了,但是回過頭來仔細想想,就會覺得很有意思。”
“好。”
雲連在黑暗中點了點頭,又轉回身去接著和瞌睡蟲作鬥爭。
——被這麽一說,他更不好明著打盹了,顯得自己很不解風情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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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子終於放完了,客人零零散散地開始離場。
雲連萎頓地坐在位子上,仍是直著眼睛盯著屏幕。長時間的強打精神使他精疲力竭,簡直快要靈魂出竅了。
“雲先生,我們走吧!”沈秋儒意猶未盡地拍了拍膝蓋,站起身來。
雲連“嗯”了一聲,擰動僵硬的肩膀,緩緩朝他伸出一條胳膊。
他有些累糊塗了,恍惚間以為麵前站著的是阿申,很自然地抬起胳膊等他扶自己起來。
沈秋儒見狀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握住他的手使勁一扯。
雲連順著他的力道從座位上站起來,等立直了才恢複神智,略覺尷尬地抽回了手。
“走吧。”
出了戲院,沈秋儒問他道:“有什麽想吃的?這附近最近開了好幾家新鋪子,中餐洋食什麽都有。”
“不是說要去買奶油蛋糕麽?”
“雲先生也感興趣?那真是好極了,我還擔心你和人俊兄一樣,不愛吃甜食呢!”
“啊,不……”雲連正欲辯解,聽他提及連人俊,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比起“與連人俊一樣”,他還是更情願去吃奶油蛋糕。
咖啡店門麵不大,裝潢頗具西洋風,店裏三三兩兩坐著的不是手挽手肩並肩的的先生小姐,就是打扮摩登的年輕太太或女學生,沈秋儒和雲連一進門便引來幾束好奇的目光。
一名金發碧眼的外國青年把兩人引至靠窗的座位,沈秋儒輕車熟路地先要了兩份黑咖啡,又翻開餐單遞給雲連:“雲先生,你要什麽甜點?”
“……都行。”
“那就要兩份奶油蛋糕罷!”沈秋儒三言兩語打發走了夥計,又回頭對雲連道,“這家店的老板是蘇格蘭人,按道理說第一次來應該點一份司康餅的,但聽朋友們說這兒賣的最好的是奶油蛋糕。一會兒我們先嚐嚐,如果糕點師傅手藝好,下次再來試別的。”
雲連接不上話,隻能點頭稱是。
“雲先生不怎麽來咖啡館?”
“沒來過。”
“其實我也是偶爾才來,大部分時候都是買了帶回家去,不過那樣一來就少了很多味道。哎,一個大男人坐在店裏怪不好意思的,哈哈。”
“哦,是這樣啊。”
雲連飛快地往周圍掃視了一圈,發現鄰桌的兩個女學生正對著自己指指點點,目光掃過去卻又嘻笑著住嘴了。
兩個人大男人坐在店裏也沒好到哪兒去。
蛋糕和咖啡端上來了,雲連抓起杯身欲往嘴邊送,頓時被燙得低呼了一聲。
哆嗦著把杯子放回去,咖啡灑到了桌上。
“哎呀,燙到手了?”沈秋儒左右瞅了兩眼沒看到紙巾,伸手從西裝口袋裏抽出絲帕遞到雲連麵前。
後者甩了甩被燙得發紅的手指,又見指腹上沾了點咖啡,抬手就把指頭送進嘴裏吮了一下。
“哎,別,手髒!”沈秋儒見狀抓過他的手用絲帕把汙漬擦淨了,又捏住紅得最厲害的食指來回摩挲了兩下。
雲連呆愣地看著他動作,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你應該抓著柄喝,抓著柄,就不燙了。”沈秋儒收回絲帕,演示般地端起杯子又放回桌上,“要是嫌燙就先放著,先吃蛋糕。”
雲連學著他的樣用叉子叉下一小塊蛋糕放進嘴裏,齁甜的奶油味瞬間充斥了他的口腔,膩得他皺起了眉頭。
“這蛋糕做的有些甜了,不過好在奶油還算細膩。現在喝一口咖啡就剛剛好……對,一小口,咖啡苦,可以緩解蛋糕的甜味。”沈秋儒興致高昂地指使雲連放下叉子端起杯子,一邊示範一邊嘴上滔滔不絕地講個沒完。
他向來喜歡幹這檔子事,倒不是存心顯擺自己“講究”,而是真的喜歡說教演示傳授經驗,殊不知這種舉動最是容易招人煩——就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是呆瓜,就你沈秋儒懂的多,可實際上懂的也就是些無關緊要的事罷了。
好在雲連並不在意這些,很聽話地放下叉子,端起咖啡湊到嘴邊抿了一口。
咖啡的苦味的確是衝淡了奶油蛋糕的甜膩。雲連舔了舔嘴角對沈秋儒笑了一下:“果然好些了。”心裏卻想,既然苦味和甜味能互相抵消,那我還吃它們幹什麽,兩樣都不吃不就可以了?
兩人麵對麵喝完了下午茶。
沈秋儒咽下最後一口蛋糕,又問夥計要來紙巾擦了擦嘴角,突然抬頭對雲連道:“哎,雲先生,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