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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雲先生,你真好。”
雲連“啊”了一聲望向沈秋儒,不知道他此言何意。
“你明明對今天的片子不怎麽感興趣,但還是很耐心地陪我看完,也不埋怨。我很久沒有遇見過像雲先生你這麽溫和體貼的人啦,即便是人俊兄,也經常會對我不耐煩呢!”
好家夥,你既看出我不感興趣,又何必多問打擾我睡覺?雲連一想起方才那受刑般的兩個多小時就渾身難受。
——看都看完了,現在埋怨還有用麽?
對麵之人仍在深情款款地做著表白:“我這人可能平時寫稿子寫多了,有些職業病。怎麽說呢,就是看到有意思的事就想通過自己的嘴描述出來,做些評價……”
“哦,就是愛說話。”
“哈哈,也可以這麽說。”沈秋儒摘下眼鏡用紙巾擦了擦鏡片,“我除了工作上的來往,業餘生活其實匱乏的很,也沒幾個說得上話的朋友。人俊兄倒是樂意陪我消磨時間,但當大夫的嘛,總有抽不開身的時候。像今天,他臨時有事不能赴約,我就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雲連默默地看著他擦眼鏡,發現那藏在鏡片後麵的眼睛大得很。又大又亮,水汪汪的,嵌在沒有棱角的柔和的臉盤上,倒真是一副好脾氣的相貌。
“雲先生,你肯陪我這麽出來一趟,又聽我嘮叨了這麽久,我真是很開心的。”
“哪裏,我原本也正想出來走走。”
“那可太好了,我就怕耽誤你的時間……人俊兄總嫌我嘮叨起來沒完,我還以為自己真的很惹人煩呢!”
雲連見沈秋儒邊說邊露出一副失落中透著喜悅的神情,滿肚子的牢騷和譏諷突然就煙消雲散了。
——他是真覺得開心。我這麽無趣的一個人,他非但沒掃興,還怕我嫌他煩。雖然他的確是有些煩,但並沒有什麽壞心思,反而坦誠得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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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沈秋儒先把雲連送回中街,分手後又順路去了趟連公館。
連人俊已從醫館回來,從連仁君口中得知雲連頂替自己陪沈秋儒去榮華戲院一事,忍不住嘲諷道:“哥,你讓他陪秋儒去看電影?這不是存心折磨秋儒嘛!”
“怎麽,你自己有事去不了,還不許小雲陪他去?”
“他看的懂個屁啊!要我說就姓雲的這德性,秋儒和他處不了一個鍾頭……”
“連人俊,你怎麽還說起髒話來了?小雲跟你有多大的仇,非要這麽說你弟弟?”連仁君板起臉,“別忘了他本該姓連!”
連人俊不敢再多嘴惹惱大哥,低聲嘟囔道:“你承認他姓連,他還不一定願意呢!”
正說話間沈秋儒到了,手裏還提著兩塊從咖啡店打包回來的奶油蛋糕。
“人俊兄,今天那片子裏克裏斯蒂娜的扮相特別好看,你沒去真是可惜了!”沈秋儒把蛋糕盒子往茶幾上一放,坐下來就開始滔滔不絕地講下午的電影。
連人俊瞥了眼在書房門口擺弄盆栽的連仁君,故意大聲問道:“聽說你和雲老板一起去的?怎麽樣,相處地可還愉快?”
“你是說雲先生麽?”沈秋儒摘下手套搓了搓手心,“雲先生很健談,我們看完電影還去對麵的咖啡館喝了下午茶,他第一次進咖啡館,說感覺很不錯呢!”
“健談?”
“哎,其實還是我說的多一些……不過雲先生脾氣很好,又耐心,和他聊天很輕鬆。”
“脾氣好?耐心?”連人俊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嗯,怎麽了?”
“你不覺得他這人說話很尖酸刻薄麽?就是那種……看誰都不順眼,又很虛偽的樣子。”
“不覺得。”沈秋儒心裏有些不樂意了,不過倒也沒真的生氣,“人俊兄,你總以為我不擅長交際,現在我同雲先生聊得來,你就說他虛偽。你這人真是……就看不得我好!”
連人俊覺得自己真是冤得很:“我可沒這意思,我頂多就說過你談天像在做采訪!”
“這不就是在說我無趣嘛,你再這麽調侃我,我就不找你玩兒了!”
“你同小雲合得來,我就放心了。”連仁君倒了杯熱茶放到沈秋儒麵前的茶幾上,彎腰往他身邊坐了:“他初來乍到,能有個人陪他四處逛逛真是極好的。”
“我看他四處橫行,到哪裏都熟絡得很,不需要人……”
連人俊話說到一半,又被連仁君嚴厲的視線堵了回去。
“那正好,下回我帶雲先生上俱好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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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雲連正拖著一身疲憊的骨頭,由手下簇擁著從輪船公司出來。
下午好不容易應付完沈秋儒,他剛回到家就接到陳朝生那邊出了狀況的消息,不得已又叫阿申開車去北門碼頭。
說起來也並非什麽驚天的大事,輪船公司原本的經理,一個叫馮嘯琛的,是陳大少爺的心腹,陳朝生接管公司之後不買賬,辭職跑了。本來跑了一個經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但這馮嘯琛走的時候帶走了三四十名技術工人,導致公司一時癱瘓,陳朝生焦頭爛額了好一陣子才找到人手補齊空缺。
人已經走了四天,陳朝生為了息事寧人一直把這事瞞著,還是小金的人無意中聽見底下工人抱怨,這才得知實情匯報給了雲連。
“三十多個大活人你就這麽給放跑了?為什麽不早跟我說?”雲連陰著臉問陳朝生。
“這……人鐵了心要走,我也留不住啊。”
“這些個跑了的,名字,住哪裏,現在跟著誰,明早之前列個名單給我。”
“雲老板,你,你這是要幹什麽?” 陳朝生聞言嚇出一頭冷汗。
“哼,瞎了他娘的狗眼,認不清主子是誰。”雲連冷笑一聲,“我讓他們有命跑路,沒命吃飯!”
“雲老板!先別衝動,我們這初來乍到,把事情鬧大了不好……”
“陳朝生,你好歹也是經曆過風浪的人,膽子被狗吃了麽?姓馮的明擺著是在給你下馬威,你今兒個要是吃了這悶虧,往後他就敢明著爬到你頭上,底下的人也會看你是個孬種。你丟得起這臉,我還丟不起呢!”
“這人走是走了,倒也沒跟咱們做對。”陳朝生硬著頭皮道,“我查清楚了,馮嘯琛帶著他們在做旅館生意呢……”
“旅館生意?”
“對,在南市區,跟咱們這兒井水不犯河水。”
“才走沒幾天就改行了?狗東西可以啊,怕不是你哥病重的時候就找好出路了吧!”
“雲老板,算我求你了,這事先別鬧大。好歹都是為陳家做過事的人,撕破了臉說出去多不好聽……這些個工人都是苦出身,跟著馮嘯琛混口飯吃罷了,保不準也是被逼的。等他們真做了什麽對不起咱們的事再算賬,也還來得及。”
“陳老板,合著你們這一個個都是為陳家做事的,就我是外人了?”雲連正對著陳朝生一笑,抬掌拍在漆木桌麵上,五指翻動敲出一串清脆的音節,“我玩命替你撐場麵,你卻縮在後頭充好人,這……不合適吧?”
後者隨著那音節接連哆嗦了兩下,仿佛手指不是敲在桌上而是敲在自己心口上似的:“雲老板你千萬別誤會,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怕,怕……”
陳朝生對雲連向來是又敬又懼,因為見識過他的心狠手辣,做事全不計後果,典型的請神容易送神難。但同時他也依賴極了對方這股狠勁,就好比鴉片煙,一旦沾上了,就輕易戒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