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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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你才是這兒的老板。行,我聽你的。”雲連直起身子舒了口氣,“混飯吃的我可以不為難他們,至於這馮嘯琛,你給我查查是誰在背後給他搭手,還有南市區那幾塊地皮原本歸誰管。若是發現他在搞幺蛾子,到時候你可別攔著我。”
陳朝生連連稱是,答應兩日之內查出結果。
從輪船公司出來,雲連已是精疲力竭。
上車休息了片刻,他扭頭對阿申道:“我不放心陳朝生,還是你替我去查吧。馮嘯琛這人我頭一天上碼頭的時候就見著了,看上去老實巴交的,背地裏居然能做出這種事,絕非善類。”
“明白。”
“行了,別的回去再說,開快些。”
阿申見他累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不禁好奇:“老板,你今天幹什麽去了?我下午去連公館接你,管門的說你跟沈秋儒出門了,沈秋儒是誰?”
“連仁君手底下的記者。”
“記者?老板,你跟記者幹什麽去了?”
“看電影。”
“什麽電影?”
雲連睜眼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阿申意識到自己過於多嘴了,尷尬一笑:“這連家三天兩頭往我們這兒送東西,又是招待吃飯又是找人陪玩,還挺有誠意的嘛。”
“連家的確對我不錯。”雲連又回過頭去閉上眼睛:“就是那連人俊礙眼的很。”
“連人俊?那個小的?”
兄弟倆的名字聽起來差不多,阿申總搞不清楚誰是誰。
“嗯。”
“他怎麽了?”
“你還記得去年從廣東進的那批石斛麽?”雲連道,“混了一半假貨最後被仁裕藥房收走的。”
“好像是有這麽回事……”
“那仁裕藥房的老板就是連人俊。”
“有這麽巧的事?”阿申奇道,“可這,這都什麽時候的事了,他還認得出咱們?”
雲連冷哼一聲:“記得可牢呢,還當著連仁君的麵罵我,搞得像是我搶了他老婆似的……什麽玩意兒,給點麵子就蹬鼻子上臉,真把自己當哥了?”
阿申瞄了一眼他的臉色,暗自咂舌。
老板累的時候脾氣應該是最好的,如今卻強打精神罵罵咧咧,可見真是被氣得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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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朝生還算可靠,過了兩日邊便差人送來了雲連想要的消息。
果然不出所料,早在陳大少爺死前一個月,馮嘯琛就同一個叫張炳槐的地產大亨攀上關係,從他手裏低價收購了南市區好幾棟樓房。
這張炳槐倒是個正經生意人,身家清白,靠開辦茶莊發家,大肆擴地建房致富。雲連清點他名下的地皮和房產,發現幾乎半個南市區都是他的地盤,中街的四條馬路和北門外的大塊窪地也都被他買下了。那窪地緊貼著碼頭和輪船公司,若是被馮嘯琛染指,日後必生事端。
雲連略一思量,當即叫陳朝生追查張炳槐的合作商都是些什麽人,已經動工的地皮現在由哪家管事。正等著對方回信,沈秋儒那邊倒先來了電話。
“是雲先生嗎?”
“哦,沈秋儒。”
隔著話筒,對方呼吸微滯,似乎是被雲連這一聲直呼其名的招呼嚇住了。
“那個,盛鑫俱樂部今晚有舞會,雲先生有沒有興趣一同去看看?”
“和誰?”
“哎呀,雲先生你忘了?前些日子我們說好了的。”沈秋儒道,“盛鑫俱樂部是這塊兒最熱鬧的地方,名流雅士都喜歡往那兒跑,等雲先生有空了我們就一同去看看熱鬧。”
雲連快速翻出和沈秋儒有限的幾段對話回憶了一番,並不記得自己做過這樣的約定,但是既然對方說有,那便是有了。
“我不會跳舞。”
“說是舞會,其實就是大家一起喝喝酒,談談天。不要緊,到時候跟著我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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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鍾頭之後,雲連莫名其妙地被帶到了盛鑫俱樂部門口。
這回他學乖了,用一件大棉袍子把自己嚴嚴實實地從頭裹到腳,下了車袍子一脫,飛快地鑽進樓裏。
大廳裏正放著華爾茲,年輕的公子小姐在舞池中相擁搖擺,跳累了就三三兩兩坐在角落裏喝酒閑談。
沈秋儒一進大廳就遭到了來自各方人士的噓寒問暖。他不厭其煩地同每一個人都握了手,聊上兩句,隨後又扯過雲連介紹道:“這位是雲先生。”
對方於是又將笑臉轉向雲連:“雲先生,幸會幸會。”
雲連見沈秋儒在人群中左右逢源,好不神氣,但那前來搭訕之人也不過是說些場麵話,點到為止罷了。看來他這記者當得還挺體麵,人雖無趣,買他麵子的人倒是不少。
事實的確如此。京雲報社作為東三省規模最大最具權威的報社,信譽極高。革命以來國內新聞業發展迅速,輿論的威力不容小覷,再加上這幾年東三省局勢複雜,當政行商的個個宛如驚弓之鳥,得罪誰都不敢得罪當記者和編輯的。
雲連因為不會跳舞,一進大廳就躲到角落裏坐下。
“雲先生,要不你先學著跳跳看?”沈秋儒不死心地想把他拉進舞池,“跳舞這東西其實不難,多練練也就會了。”
“多練練?跟誰練?”
沈秋儒聞言一愣:“也是,我也不好手把手教你……要不一會兒你離我近些,看我跳吧?”
說話間一名身著淡青色洋裙的年輕小姐走到兩人跟前。
“沈先生總說工作忙,今天怎麽有空來玩?”
“艾儷!好久不見。”沈秋儒推了推眼鏡,滿臉歡喜,“我這不是陪朋友來的嘛!”
說完,他伸手搭到雲連肩上:“這位是雲連,雲先生。”
艾儷上下打量了雲連一番,隨後把目光停留在他的臉上。
——男人隻穿了件襯衫,頭發也沒有好好打理,兩簇劉海毫無章法地翹在額前,顯得有些過於隨便了。但好在他膚色白皙,五官生得優美細致,看上去也還是賞心悅目的。
“這麽俊的朋友,怎麽沒聽你提過?”
“雲先生月前剛從上海過來。”
“喲,大城市來的。”
雲連麵無表情地看著女人抹了胭脂的嘴唇,紅豔豔地開合著,像是在吞吐什麽東西。
沈秋儒正想說些什麽,門外傳來一陣騷動。艾儷扭頭瞅了一眼,叫道:“哎呀,瞿少爺來了,我去同他打聲招呼。”
走了兩步她又回過身來扯了下沈秋儒的胳膊:“一會兒陪我跳支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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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儷走後,沈秋儒問侍應生要來一瓶香檳,邊斟酒邊對雲連說:“剛才那可是程參謀的女兒,你好歹對她熱情點。”
“程參謀?”
“程參謀現在可是大帥眼前的紅人,艾儷又長得好看,追求她的富家公子聚到一起能編一個排。”
“好看?我怎麽沒看出來。”雲連隨口道,“我看她挺喜歡你的。”
“她總喜歡叫我給她寫詩,我寫了,她又不仔細看……哎,其實我知道她隻是愛炫耀罷了,我寫的那些詩,全成了她跟她那些姐妹的茶後談資了,天曉得她們在背後是怎麽說我的!”
雲連聽了這話,不知為何覺得很是好笑:“不寫不行麽?”
沈秋儒並沒有留意到他語氣裏的調笑:“她這麽明著問我討,我寫也不是,拒絕也不是。”
“哦,那真是委屈你了。”
又有一撥人從舞池裏退了下來,沈秋儒指著人群中一個穿薑黃色旗袍的女子:“看見那個高個子的沒?對,剛剛回頭的那個……她是沈陽造紙廠老板黃濟的女兒,叫曼茹。”
“哦,造紙廠。”
雲連並不想結交某某老板的女兒,覺得繞這麽一個大圈子很是浪費精力,不如直接跳過女兒認識她爹。
然而沈秋儒似乎還是對女兒更感興趣一些。
“沈陽造紙廠跟京雲報社是生意上的夥伴,所以黃家跟連家關係不錯。”話到此處他突然擠眉弄眼地對雲連一笑,“聽說曼茹對人俊兄有那麽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