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無休(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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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三章?? 無休(33)
    遲小敏已經死了?被人殺死在醫四巷子裏?
    遲小敏到底是什麽身份,背後是什麽勢力?
    在死之前,遲小敏為什麽會如鬼魅一般站在一個陌生小女孩的窗戶前?
    當初遲小敏接近李紅梅,用意是什麽?受誰指使?
    又或者,這一切隻是許吟的玩笑?
    太多疑問擺在麵前,明恕卻無法逐條分析,因為“教授”案正等著他去解決,在巫震之前,還有一個人死亡,而這個人很有可能是這一係列案子裏最無辜的一個。
    失蹤案排查並無收獲,從去年12月到今年4月,各個分局、派出所有記錄的失蹤人口裏,沒有符合條件的人,更別說羅敢鋒所說的春節期間。
    “我和蕭局分析案情的時候,蕭局預料到了這種可能。”明恕說:“幕後黑手——‘教授’選定的替身是個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的人,他是死是活,沒有人關心,他突然消失,也不會有人注意到,更不會有人報警。”
    “那最可能的就是拾荒者啊。”經過於孝誠的事,周願比以前積極了許多,說完有點緊張地瞄了眼周圍的同事,將脖子縮了回去。
    “過去是,但現在其實不一定。”明恕說:“去年治安總隊要求分局和派出所治理拾荒者的問題,拾荒者要麽離開主城,要麽進入社區勞動,現在仍然靠拾荒過活的,基本上都在片兒警的視線中。誰要是忽然失蹤了,不用報案,所在轄區的民警都知道。”
    “沒有工作,獨居的四五十歲男性也有可能。”易飛說:“不過這樣一來,排查的難度就很大了。”
    方遠航鼓了下腮幫子,“同一時間段的未偵破命案裏也沒有我們想找的人。想想倒也是,如果屍體已被發現,警方開始偵查,巫震自知與命案有關,其實沒辦法再保持鎮定。巫震本人也是受害者,他不是‘教授’那樣的瘋子,一個普通人,心理素質強不到那個地步去。”
    明恕說:“既然在失蹤案上什麽都沒查到,那就隻能從春節這個時間點入手了。確定巫震春節前後的行蹤,可以縮小摸排替身的範圍。”
    方遠航又舉手了,“我有問題。”
    明恕看了徒弟一眼,“說。”
    “我們現在是假設替身存在,對吧?”方遠航說:“那如果替身其實不存在呢?”
    明恕挑高左邊眉梢。
    “你的意思是,幕後黑手直接教唆巫震,巫震並沒有殺人?”易飛想了下,搖頭,“且不說羅敢鋒提到巫震殺了‘秦教授’,就是沒有羅敢鋒這條線索,你這假設也很牽強——第一,這樣幕後黑手就是直接參與到這場死亡遊戲裏來了,第二,沒有親眼見到另一人絕望與‘自殺’,巫震憑什麽那麽堅定地接過接力棒?”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方遠航是會議室裏唯一一個站著的,明恕說他好動症十級,還真沒錯,開會時隻要沒有蕭遇安等上級領導,他就坐不下去,一定要站著才舒坦。
    “我知道你什麽意思。”明恕接話,“你認為幕後黑手對巫震進行了心理控製,巫震以為自己殺了‘秦教授’,其實並沒有,那隻是幕後黑手施加在巫震身上的暗示。”
    方遠航說:“我這想法有沒有可能?”
    明恕笑了聲,“我覺得有點兒假。”
    方遠航雙手撐在桌上,“嗯?”
    “理論上確實有可能。”明恕目光一沉,“但心理暗示真有這麽強大的作用嗎?”
    邢牧又忍不住潑領導冷水了,“其實放眼整個心理學界,確實有人能夠做到。”
    明恕調轉視線,看向邢牧。
    邢牧立馬緊張,正襟危坐,還咽了口唾沫,臉頰噌噌熱起來。
    “確實有人能夠做到。”明恕將邢牧的話重複了一遍,問:“那能做到的都是什麽人呢?整個心理學界,這樣的人又有多少呢?”
    邢牧還沒反應過來,易飛已經了然地點了點頭。
    “這……”邢牧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當然都是頂尖的專家。至於人數,這我沒有具體了解過。”
    “而我們的嫌疑人,是個並不得誌的‘教授’。”明恕慢聲說:“‘教授’是我們給他的代稱而已,他到底是不是教授,還得打一個問號。他可能是醫科大的講師,也可能是助教、後勤。不用打問號的是,在他的行業中,他絕不是佼佼者,他沒有能力對巫震催眠到老方說的那個地步。”
    方遠航連忙反駁,“我不是老方!我才23歲!”
    肖滿打趣,“喲,才22了呢。”
    方遠航:“呸!”
    氣氛本來挺緊張,這下鬆快了些,明恕問:“沒什麽問題了吧?沒問題就各自領任務,第一,從巫震春節的行蹤劃定替身的活動範圍,第二,詳查覃國省自殺一案。”
    方遠航再次趕到“流光”。
    近來與刑警多次打交道,“流光”裏不管是編劇還是其他崗位的員工都有些緊張。
    編劇部主任歐祥和臉色難看,“巫震的事和我們真的沒關係,你們老是跑來問這問那,我們很受影響啊。”
    “案子沒查清之前,隻能麻煩你們配合。”方遠航在重案組老被“欺負”,但在外麵還是挺有魄力的一刑警,歐祥和被他一說,即便不情願,也不便繼續抱怨了,支吾道:“有什麽問題你就問吧。”
    方遠航說:“我想看今年春節期間,巫震的工作記錄。”
    逢年過節,很多行業都放假了,“流光”的大部分編劇領假回家,留下來的要麽有緊要的工作,要麽根本沒有家可回。
    楊舒星屬於前者,巫震屬於後者。
    後勤給出的春節人員流動表上顯示,放假期間待在“流光”的隻有七人,編劇楊舒星手頭有一個重要的網劇劇本,必須利用春節時間完成,而巫震是留下來的編劇裏唯一負責短片的。
    早在臘月十幾號時,巫震就沒有工作可幹了。
    政丨府與企業都要放假,臨近春節,根本沒有單子讓巫震接。按理說,巫震當時很輕鬆,既沒有劇本需要寫,也沒有拍攝需要跟。
    楊舒星就住在巫震隔壁,且與巫震共事過多年。據他說,巫震在春節前後時常外出,長時間不在房間裏,這對別人來說或許沒什麽,但對巫震來說就不同尋常了。
    “我想不出他出去是幹什麽。”楊舒星說:“他不是那種靠‘打街’激發靈感的人,有沒劇本要寫他都喜歡待在公司,他還給我說過,與其出去觀察別人,不如多看百~萬\小!說,思考別的編劇是怎麽做人設。”
    方遠航問:“那你知道他去哪裏了嗎?”
    “我覺得是蘇正街。”楊舒星笑著說。
    蘇正街,位於北城區東北部,遠離北城區的繁華帶,沒什麽特色。
    而對麵的山祥街是一條老街,正街上開了一大片“蒼蠅館子”,魚龍混雜。
    方遠航想了想那兒的布局,問:“巫震跟你提過?”
    “我猜的。”楊舒星又笑,“我寫得最多的是懸疑劇,所以沒事就愛觀察別人。春節留下來工作的人不多,除了巫震,其餘都在忙工作。但手上的事再多,年也得過的不是?初三那天,我和陳華——就另一個編劇——臨時說好大家別工作了,晚上一起煮一頓火鍋。”
    “當時巫震不在?”方遠航說。
    “嗯。”楊舒星點頭,“我們聯係他,跟他說了晚上聚餐的事。”
    “他準時回來了?”
    “回來了啊,還買了一大包麻花。”
    “麻花?”方遠航擰起眉。
    麻花是一種油炸麵粉製品,不是冬鄴市的特產,雖有賣,但不多。
    全冬鄴市最有名的麻花叫“洪水麻花”,是個外地人十多年前來冬鄴市開的。
    “洪水麻花”就在蘇正街!
    方遠航立馬問:“巫震買回來的是‘洪水麻花’?”
    “對,我看到包裝袋了。”楊舒星說:“所以我猜,我們通知他晚上聚餐時,他應該在蘇正街,要不就在蘇正街附近。巫震,巫老師這個人吧,從來不占別人便宜,他知道我們會準備好燙火鍋的菜,所以才就近買了麻花。”
    蘇正街離“流光”很遠,巫震無緣無故怎麽會去那裏?
    方遠航心潮澎湃,這種感覺就像是在一片迷霧中,伸手碰到了一個可以握緊的東西。
    楊舒星又道:“還有一點我記得很清楚,你們是警察,分析能力肯定比我強,我隻說事實,就不說我的判斷了——當晚燙火鍋時,我敬了巫震一杯酒,順便問他去蘇正街做什麽,采風麽?巫震突然很緊張,先說他沒有去蘇正街。我說‘洪水麻花’隻有蘇正街才有,他又說,他是專門去蘇正街買麻花。”
    方遠航聽完就道:“巫震沒想到‘洪水麻花’會暴露他的行跡,而他不希望你們知道他去過蘇正街。”
    楊舒星搓了搓手,拿出手機,笑得有些狡詐,“我知道的就是這些了。方警官,來加個微信吧。”
    方遠航詫異地“嗯?”了聲。
    查案過程中,不得不接受問詢的人大多對警察避之唯恐不及,哪有主動索要聯係方式的?
    楊舒星說:“如果我提供的信息能協助你們破案,這就最好不過。我幫了你們,將來也希望從你們這兒得到些‘靈感’。”
    方遠航明白了,這位懸疑編劇是打算與自己套近乎,從自己這裏打聽各類案子的細節,以便寫入劇本中。
    這當然不行!
    被拒絕之後,楊舒星倒也不翻臉,態度相當圓滑,大約對他來說,能近距離觀摩一樁案子,也能積累不少創作素材。
    就在方遠航前往“流光”的同時,技偵也在快節奏工作。
    周願發現,臘月廿七,巫震通過手機,在山祥街一個叫做“碗碗菜”的館子付了29塊錢。
    山祥街西邊就是蘇正街,巫震除夕之前之後都到了北城區東北角,而這兩個地方,既不是巫震的日常生活範圍,也不是巫震客戶的所在地。
    “北城區東北角,也許就是替身生前主要活動的地方,也是遇害的第一現場。”明恕已經安排警員前往山祥街和蘇正街摸排,但重案組人員實在是不夠,必須向街道派出所和北城分局尋求協助。
    這其間還出現了一個插曲——北城分局刑偵支隊副隊長王豪向來與明恕不睦,過去就有梁子,此前的魯昆案讓他更加嫉恨明恕。一聽說重案組又要來調人,王豪是一百個不分局自己也有案子要忙,實在是抽不出人來。
    明恕懶得和分局鬧內部矛盾,更不想和王豪這種人一般見識,可巫震案非同小可,現在好不容易抓住了至關重要的線索,怎麽可能不抓緊時間,一追到底?
    “抽不出人來?”明恕當著王豪的麵說:“我看你王副隊倒是挺閑,沒外勤出,也沒工作需要匯報,王副隊的忙,難道就是在局裏一邊喝茶,一邊琢磨怎麽應付我?”
    “你!”王豪顯然沒想到明恕會說得這麽直白,一時恁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明恕冷笑一聲,“我來請王副隊協助刑偵局重案組查案。王副隊如果調不來隊員,親自上也行,雖然隻有一人,但總比一人都沒有強,對吧?”
    說這話時,明恕眼睛微彎,正好是王豪最看不慣的模樣。
    他刻意將“刑偵局”三個字重讀,以示自己不單是以重案組隊長的身份前來,更是帶著刑偵局的命令。
    分局刑偵支隊受刑偵局管轄,王豪能跟明恕作對,卻不敢明著與刑偵局作對,被明恕下了麵子也沒辦法,最終隻能親自帶上一組隊員,去蘇正街參加摸排。
    “這一片也許是第一現場,但替身不一定就在這一片活動吧?”方遠航跟著明恕向“碗碗菜”快速走去,“我們如果能找到屍體,那還好辦。確定屍源雖然麻煩,但總比連屍體都找不到強。我最擔心的是找不到屍體。”
    明恕停下來,“老方。”
    方遠航噎了一下,心中犯嘀咕:老方老方,你喊上癮了嗎?一定要我叫你小明你才舒坦是嗎?
    “哎,師傅。”但老方嘴上是不敢這麽說的,嘴上還是得乖乖叫師傅。
    “找不到屍體也沒關係。”明恕說:“這裏就是替身的活動區域,排查盡量仔細,必然能摸到線索。”
    方遠航沒想通,“替身難道不能被‘教授’引誘過來?”
    “可能性很低。”明恕說:“將一個人從他生活慣的地方引去另一個地點,其間會有很多難以預料的風險。如果我是那位‘教授’,我不會去冒這種風險。”
    方遠航抓了下頭。
    “巫震平常基本上都用現金支付,在這家店卻用了微信。”明恕在方遠航背上拍了一把,“去問問,看店裏的人對巫震還有沒有印象。”
    已經過了用餐高峰期,店裏沒有客人,方遠航將巫震的照片出示給老板。老板看了半天,又是皺眉又是搖頭,“沒見過這人。”
    方遠航抬頭看了眼監控。店裏倒是有攝像頭,並且正在工作,但半年前的視頻,現在不可能還存在。
    “我看看呢?”老板娘湊了過來。
    “碗碗菜”是最低檔的館子,店裏一共就三人,老板、老板娘,還有一個上個月才雇來的小夥子。
    老板娘看了好一會兒,突然說:“我知道他!”
    方遠航立即道:“他春節之前在你們店消費過,半年前的事你記得這麽清楚?”
    “因為他是那天唯一一個不肯用手機支付的人。”老板娘指了指牆上貼著的二維碼,“我平時都準備了很多零錢,但那天零錢沒了,他拿一百塊錢,我找不開,就讓他用手機支付。他不願意,讓我去跟別的鋪子換錢。我跟他吵了一架。”
    方遠航說:“你沒有換?”
    “我換不來啊!”老板娘說:“而且我問過他,手機能不能支付,他說能,但不習慣。嘿,那我可就不樂意了,你明明可以支付,還讓我去換錢?憑什麽?”
    明恕問:“別的你還記得什麽?”
    “他……”老伴娘正要說話,老板忽然在一旁咳了一聲。
    “你怕什麽?”老板娘很潑辣,一眼向老板瞪去,“警察來辦事,咱們不知道就算了,知道還不幫忙,什麽德性?”
    明恕笑了笑。
    “我後來還看到他了。”老板娘說:“我們家春節也開著店,我看到他來過不止一回。”
    “哪一天?”方遠航問。
    老板娘說:“這我就記不得了。”
    “他一個人,還是有別的人?”
    “就他一個人。”
    明恕沉默幾秒,眼神忽然變得銳利,“對了,你剛才說你們家春節也沒有歇業?”
    老板娘略顯得意地昂了昂下巴,“我家兒子考上首都的大學了!”
    “啊?”方遠航想,怎麽忽然扯到你兒子身上去了?
    明恕說:“考上首都的大學,你兒子成績應該一直不錯吧?你們春節仍在營業,是為了提早給他攢學費?”
    老板娘笑逐顏開,“是啊是啊!”
    “但春節大部分人都走親訪友,或是去大酒店聚會,像你們家這樣的家常菜小店,客人理應不多。”明恕說,“閑來無事時,你就像剛才那樣坐在門口朝外觀望。”
    老板娘被明恕帶了進去,茫然地點了個頭。
    明恕眯了下眼,“那你有沒注意到,春節前後,這條街上少了什麽人?”
    老板娘看看老板,“咱們附近少了什麽人嗎?”
    老板搖頭,“你都不知道,我怎麽知道?”
    明恕說:“你再想想,是一位中年男性,四五十歲,獨自生活,周圍一個親人、朋友都沒有……”
    不等明恕說完,老板娘就一拍桌子,“你說那個人啊!”
    方遠航馬上問:“真有這樣的人?”
    老板娘又回頭看老板,“嗐,我們不是才說過嗎,好久沒看到那個在巷子裏頭賣五毛串的老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