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鬥蟲(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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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鬥蟲(15)
經過dna比對,碎屍案受害人的身份得到確認——
尹甄,30歲,媛珊科技的老總。
媛珊科技是一家麵向女性的公司,製售護膚品和化妝品,最近半年成立了一個美妝直播部門,一邊賣產品,一邊在各個直播平台上教客戶化妝。
這種公司賣的商品其實就是很多人口中的“網紅麵膜”、“網紅洗麵奶”、“網紅口紅”,實體店雖然有,但隻是撐個門麵,或者應付檢查,銷售的大頭在網上,至於質量和功效,有人吹上天,有人怒斥用了爛臉。
在一眾微商中,媛珊科技勢頭迅猛,快速占領市場,主推的幾名播主更是瘋狂吸粉,短時間內就擁有了一大批擁躉。
但媛珊的成功對其他微商來說不具備借鑒價值。
因為這不過是尹甄玩的一場“創業遊戲”。
“尹甄另一個身份,是伊隆集團現任董事長尹祿的侄女。”柳至秦說:“尹甄的父親尹治是尹祿的親弟弟,同樣也是伊隆集團的高層,尹甄是他的長女,算是含著金湯匙出生。”
花崇正在看去年尹甄和公司的主播一起做直播的視頻。
畫麵中,尹甄優雅美麗,化著精致的妝容,舉手投足頗有貴氣。她旁邊的主播單看長相的話,比她更美,但她的氣質卻遠勝主播。
“伊隆集團靠實業起家,現在也涉足金融、藥業,旗下子公司無數,發展的重心在北方。當然,洛城也有伊隆的商業足跡。”柳至秦繼續道:“去年11月29日,尹甄的家人在須城報警,稱已有多日聯係不上尹甄,懷疑尹甄被綁架。須城警方非常重視,出動了大量警力尋找尹甄。”
花崇將視線從顯示屏上移開,“但不僅沒有找到人,甚至沒有找到任何突破口。”
柳至秦靠在桌沿上,雙手抱在胸前,“沒錯。我們沒有接到須城警方的協助要求,說明他們手上根本沒有尹甄出現在洛城的線索。”
花崇站起來,低語道:“尹甄為什麽會到洛城來?她的通訊記錄有沒有什麽發現?”
“報警時間是29號,但尹甄早在21號,就‘消失’了。”柳至秦說:“現在能夠查到的記錄是,她11月18號離開伊隆集團總部所在的須城,乘機前往西南絲鳳城。從通訊記錄來看,除了酒店,她沒有聯係過任何人,到了21號,她的手機關機,社交賬號再未登錄,就像憑空蒸發了一樣。”
花崇說:“絲鳳城……規模還不到洛城的十分之一吧?”
柳至秦點頭,“這就是難點所在。整個調查在絲鳳城被徹底卡住了。相對大城市來說,絲鳳城非常落後,須城警方在那裏根本找不到尹甄21號之後的蹤跡,也查不出她為什麽會去絲鳳城。”
“現在知道原因了。”花崇說:“因為她要通過絲鳳城擺脫警方,來到洛城。如果直接從須城來洛城,就算再小心,也會在龐大的監控網絡下留下蛛絲馬跡。”
“偵查陷入瓶頸後,須城警方和尹家內部都有一種說法——尹甄已經遇害。”柳至秦微躬著背,揉了下眉心,“在當時當然是合理的推斷,但事實卻是,至少在除夕之前,尹甄都還活著。”
花崇看了看柳至秦。
柳至秦:“嗯?”
花崇一掌拍在他背上,“小柳哥,你已經很沒坐相了,背就別塌著了吧。”
柳至秦笑了聲,“這都要管。”
花崇挑眉,“嘀咕什麽?”
柳至秦清清嗓子,“沒什麽。我去一趟天悅溫泉。”
花崇說:“你去?”
“那不然?”柳至秦說:“某人覺得沒有網絡,我就沒用了。我這不得給他表現一下嗎?”
門被關上,花崇笑著搖了下頭,再次拿起須城警方傳來的前期偵查資料。
出生在尹家,尹甄可謂衣食無憂,從小接受的就是最好的教育,擁有高質量的生活。
她的父親尹治雖然不是伊隆的一把手,但在集團中身居要職,說話非常有分量,她的母親亦來自富豪之家。
初中畢業之後,尹甄被送去國外,五年前才回到國內,一邊在家族企業中工作,一邊創辦自己的公司。
尹家大部分年輕人的生活都和她相似——工作和創業隻是消遣,龐大的伊隆早就能夠保證他們這一輩子享盡榮華富貴。
調查初期,須城警方將重點放在與尹家,以及尹甄本人有矛盾、利益紛爭的人身上。但經過一輪細過一輪的排查,這些人的嫌疑全部被排除。
可能對她動手的人都不是嫌疑人,與她有過交集的人全都接受過調查,並最終證明與她的失蹤無關,那她到底是被誰所害?
花崇閉著眼思考。
兩種情況:第一,凶手是無差別殺人,動機沒有那麽重要;第二,所謂的“全部”並非真正的全部,還有人與她有交集,隻是藏在黑暗裏,警方至今沒有將這個人摸出來。
尹甄是自主離開須城,前往偏遠的絲鳳城,後來也極有可能是主動來到洛城。這麽迂回的一條線路,大概率是凶手製定,並且暗示或者明示尹甄。這就說明,凶手有非常明確的計劃,不符合無差別殺人的特征。
若是排除第一種可能,那就剩下唯一一種可能。
凶手藏在警方的視覺盲區裏。
尹甄的案子牽涉到碎屍、熱門景點、豪門,立即成了一樁社會影響極其惡劣、驚動上級部門的重案。
兩地警方展開合作,但在偵查的方向上卻產生了分歧。
須城警方認為還是應該從尹家的競爭對手入手,因為從過去的經驗來看,所有涉及豪門的案子,無非是利益糾葛、感情糾葛,而尹甄不僅被殺害,還被碎屍,死狀顯示著凶手強烈的報複欲和泄憤欲,如果不是對尹甄痛恨到極點,很難做到這種地步。
洛城警方卻認為,從尹家報警至今,偵查一直在常規思路上行進,最終一無所獲,這本就說明經驗也許不管用,現在再去查那些已經查過多次的人,大概率查不出任何有用的線索。並且尹甄從未去過絲鳳城,她突然出現在絲鳳城過於蹊蹺,這憑經驗根本無法解釋。
多地聯合查案很多時候困難重重,每個地方的警方想法都不一樣,思路、對策是在長期的工作中形成的,湊在一起有時能夠互相妥協,有時根本磨合不下來。
須城警方的負責人王越山四十來歲,在一線待了多年,聲如洪鍾,發號司令時有種傳統刑警的彪悍。在須城刑警圈子裏,王越山向來是個說一不二的人物。
而花崇才三十多歲,資曆尚淺,前些年還是重案組隊長時老是被手底下的人叫“花兒”,一是因為他姓花,二是因為他那俊美的長相。
和王越山比起來,花崇從年齡到外貌都十分吃虧。
但洛城刑偵支隊現在由他當家,在自個兒地皮上查案,他哪有讓別人牽著鼻子走的道理。
王越山說話像吼,激動起來大有吹胡子瞪眼的架勢,花崇聲量不大,亦不動怒,氣勢卻不弱一分,從頭到尾堅持本來的想法。
“我偵破的案子比你見過的案子都多!”爭執到後來,王越山有些失態了,“這案子你們洛城必須聽我們須城的安排!”
“你這麽說就過了。”花崇笑了笑,“麵對一樁新的案子,經驗可能有用,也可能成為枷鎖。王隊,就尹甄這個案子來說,須城掌握的線索,並不比洛城多,而你的偵查思路早就遇到了瓶頸。兩個月沒有找到突破口,不正是說明,你們的思路可能走偏了嗎?”
王越山怒道:“任何案子都必須從被害人的人際關係上尋找蛛絲馬跡!”
花崇點頭,“我讚同。但是在沒有找到任何線索時,難道不應該轉變思路?”
王越山說:“你的思路隻是空想!”
“在很多樁惡性案件中,犯罪分子的想法遠遠超前於刑警的想法。因此,他們能夠長時間地隱藏在刑警的視覺盲區中,甚至高頻率連續作案。”花崇說:“按照常規思路,警方根本不可能找到他們。在將他們繩之以法之後,警方才會在結案總結中一遍遍梳理他們的行為邏輯,一些所謂的‘空想’變為下一次偵查類似案件的常規思路。”
王越山麵色難看,瞪著花崇。
須城和洛城相距遙遠,兩地警方從未合作過。來洛城之前,王越山就聽說洛城刑警的負責人是個年輕小白臉,以前是個特警,轉崗之後沒幾年就升了職,心中自有幾分不屑。見到花崇之後,這份不屑更加濃烈——花崇的長相,實在是與大眾眼中固有的刑偵隊長形象差得太遠。
王越山本以為能夠輕而易舉壓過花崇,沒想到幾番交鋒下來,自己卻被壓了一頭,而對方始終遊刃有餘,不退半步。
會議收場得十分尷尬,王越山帶著須城的隊員不滿地離開,花崇站在窗邊看了會兒,轉身離開會議室。
這個案子,他破定了。
冬鄴市,刑偵局。
賴修良的案子偵查進展緩慢,已知的線索無法鎖定凶手,而有作案嫌疑的人又逐個洗清嫌疑。
中午,明恕和易飛、徐椿在食堂吃飯。
易飛和徐椿很快吃完,明恕卻因為邊吃邊看手機,而落後了一大截。
“看什麽看得這麽認真?飯菜都涼了。”易飛說:“你不是很喜歡紅燒帶魚嗎,難得打到一份,你還不吃。”
明恕仍舊盯著手機,“看隔壁那個案子。”
“隔壁”指的當然是洛城。
碎屍案的細節並沒有對外公布,但尹甄身份特殊,天悅溫泉山莊又是公共場合,人多嘴雜,現在網上已經有不少關於這起案件的報道,其中既有簡短得可以忽略不計的官方公告,又有目擊者、媒體的分析。
明恕剛坐下來時就在看一篇相關新聞稿。
“沒記錯的話,洛城已經很久沒發生過惡性案件了。”身為刑警,易飛當然也關注碎屍案,“被害人家屬去年就報案了,這案子一直被當做失蹤案調查,結果人在八竿子打不到邊的洛城遇害。”
明恕點點頭。
他們雖然也是警察,但作為局外人,能夠了解到的也隻是這些了。網上炒得沸沸揚揚的是被害人尹甄背後的龐大家族,普通人總是傾向於窺探豪門恩怨,現在警方隻出了一條公告,大家就腦補出了無數不靠譜的故事。
易飛說:“小明。”
“啊?”明恕抬起頭。
徐椿“噗嗤”笑了聲。
易飛說:“你需要我們陪你嗎?”
明恕放下手機,夾起紅燒帶魚,攆人:“回去回去,小學男生嗎?”
易飛和徐椿笑著站起來,易飛見湯冷了,還特別貼心地打來一碗熱湯,這才離開食堂。
重案組的這幫人,一忙起來就不大會照顧自己,但對隊友卻是頂頂的關心。
明恕吃了幾口,又拿起手機看。
媛珊科技這名字他總覺得在哪裏聽到過,一搜看到旗下的網紅主播,才想起年底沉迷“主播賣貨”時,點進幾個媛珊科技主播的房間看過。
按須城警方的說法,尹甄去年11月就失蹤了,但是媛珊科技似乎並沒有因為老板失蹤而受到影響,年底該上新上新,該搞活動接著搞活動,主播們也沒有就此停播。
至於尹氏伊隆集團,就更沒有絲毫水花。
尹甄雖在伊隆集團裏掛職,但並非重要崗位,而尹家的家族網絡非常廣大,年輕一輩中有人失蹤,確實不會對整個集團產生什麽影響。
但媛珊科技是尹甄所創辦。老板失蹤絕對是大事,類似規模的企業,別說老板失蹤,就是老板突然出了什麽事,都可能人心惶惶,甚至直接倒閉。
明恕琢磨了一會兒。越想越覺得蹊蹺。
現狀不合常理,卻偏偏存在,原因是什麽?
慢吞吞地將紅燒帶魚吃完,明恕想到了一種可能,那就是尹甄本人雖然是老板,媛珊科技卻並不靠她運轉,有人替她管理媛珊,而她隻需要給錢。
換句話說,媛珊科技是尹甄的玩具,之一。
媛珊的員工並不擔心尹甄失蹤會影響他們的生計,因為尹家隨便誰出個手,媛珊就能繼續運營下去。
湯溫熱,明恕幾下喝完,還餐盤時忽然意識到,自己接收的是被媒體嚼碎了的信息,根據這些信息分析案情沒有太大的作用,他這個局外人能想到的事,負責偵辦的警察一定早就想到了。
這案子發生在洛城,最初接到報案的卻是須城警方,雙方一定會合作。
想到須城,明恕輕輕“嘖”了聲。
他和須城的王越山王隊打過交道,這位前輩經驗豐富,能力也強,但性格上的缺陷不小——瞧不起新人,剛愎自用,聽不進下級的意見,對長相不夠粗獷的警察抱有近乎本能的敵視。
當初他隻是因為一個流竄案和王越山合作過,就收獲了王越山的諸多鄙視。他忙著辦案,懶得和王越山一般見識罷了。
現在……
洛城管事的是花崇。
而尹甄案的重要性絕非當初偵辦的流竄案可比。
一想到花崇得麵對王越山,明恕就有點兒“心痛”。
就有點兒想給花崇打個慰問電話。
不過實際上,他關心這個案子的真正原因是,受害者尹甄的背景。
尹甄早就失蹤了,須城警方去年立案調查,卻始終沒能找到人,直到現在,尹甄的屍體在洛城的溫泉山莊被發現。
普通人無法在這些破碎的信息中拚湊出關鍵問題,有經驗的刑警卻可以。
出現這種結果,無非是須城警方什麽都沒查到,被懷疑的人已經洗清嫌疑。
這一點和賴修良的案子相似。
至於其他的相似之處,則有些牽強,但也並非能夠全然忽略——比如他們的死狀都非常駭人,差別是賴修良是活活被鋼架刺死,尹甄是死後被碎屍;再比如他們都是富人,但富裕的級別相差甚遠。
電話響著,沒人接。明恕料想花崇現在肯定在忙,正要掛斷,忽然聽見接通的聲響。
接著是柳至秦的聲音:“小明,找我們花隊有什麽事?”
明恕:“……”
想直接掛斷。
寒假結束之後,各個商圈的生意開始退潮,東城區“第九戰場”密室在火爆了一個冬天之後,也漸漸冷淡下去。
不過密室的受眾本來就不算多,所謂的“火爆”也隻是在一個小圈子裏。
放眼整個冬鄴市的密室,人氣最旺的仍然是南城區的“風波”密室俱樂部。
工作日,“第九戰場”外無人排隊,一群學生模樣的男女很快就掃碼進入。
大約過了40分鍾,他們從裏麵出來,除了一個矮個子男生,其餘人臉色都不太好看。
“我算是明白娜娜為啥說這個密室有毒了。”戴眼鏡的女孩說:“去‘風波’玩我隻覺得刺激、緊張,但這兒……我覺得不舒服。”
但到底哪裏不舒服,女孩又說不出來。
“我也是。”同行的胖男孩擦著汗,“我再也不想進去了。”
矮個子男生一言不發,細小的眼睛卻閃過詭異的光。
同伴們抱怨著向前走去,他回頭看了密室一眼,突然陰森地笑了笑,“嘿!嘿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