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孩子的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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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他在夏雲清身旁坐下,輕拍對方緊繃的肩背——現在的身體雖然是個弟弟,但是他穿越前都二十四了,比他舅都大,給七哥灌雞湯簡直小菜一碟。
    “哥啊,兄弟知道你心裏不痛快。”其實他覺得他哥是青春叛逆期到了,算算年齡不正是十七歲的雨季嗎?把腦袋裏的雨水控控幹就好了。
    “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你現在就愁成這樣,日子還咋過?”
    想當年他也算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經曆過千股漲停千股跌停千股跌停到漲停千股漲停到跌停還他媽說熔斷就熔斷,比較起來如今的日子堪稱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與其自己不痛快,不如讓別人不痛快。”
    反正他七哥身為萬惡的統治階級,有的是讓別人不痛快的資本。
    “至於有什麽讓你煩心的事,你也不用有所顧忌,用最讓你痛快的法子解決就是了。”
    社畜才要忍字心上一把刀,他哥這樣的頂級權貴當然是怎麽痛快怎麽來。
    “這些東西也就是看個樂子,不必太過介懷,順其自然就好。”
    反正大家都會從不諳世事的純潔少年變成沒羞沒臊的老油條,看小話本隻是個開始,後麵還有無數新世界的大門等著打開呢!
    夏雲清冷著一張臉聽他囉嗦,雖然表現得不以為然,心緒卻漸漸平靜下來。
    都是歪理,倒也稀奇。以前女官們隻會教他克己崇禮明明德止於至善,還是頭一次有人這麽直白地告訴他:你就由著性子,怎麽痛快怎麽來。
    就算橫衝直撞弄得遍體鱗傷,至少心裏不用這麽憋屈。
    他長出一口氣,挑著鳳眼,似笑非笑地看向他這個一臉誠摯的弟弟,問:“就算我要給你舅戴綠帽子,你也由著我?”
    我好心好意哄你,你給我出送命題?夏雲澤翻了個白眼,小手一揮把他舅賣了:“看在弟弟的薄麵上,少戴幾頂就是了。”
    比起遠在天邊的舅舅,他果斷選擇了近在眼前的兄弟,反正他舅鞭長莫及,他哥一伸手就能揍他。
    夏雲清指著他哈哈大笑,前仰後合,道:“怪不得有人說外甥都是狗,此話一點不假。”
    隻要能博美人一笑,別說當狗了,當王八還有人排隊呢!夏雲澤“嘖”了一聲,又一碗迷湯灌下去:“綠帽子壓不死人,你不高興才是心疼死人!”
    夏雲清突然臉紅了,不知道又想到什麽,明眸似水,柔波蕩漾,橫了他一眼,嗔道:“哪裏學的這些渾話,敢來消遣你哥哥。”
    夏雲澤心想哥當年閱遍種馬文學了一肚子土味情話,沒撩遍天下妹紙先拿親哥練手,他還覺得虧了呢!
    眼看氣氛活躍起來,夏雲澤趁熱打鐵,試圖打探大帥比的來龍去脈,還沒問出什麽,門外有小宮女來報惠妃午歇醒了。
    夏雲澤趕緊起身整頓衣裳,收起玩鬧的神色,裝出一副溫良恭順樣,說:“我先去娘娘那裏請個安,然後再來陪你。”
    玩歸玩,鬧歸鬧,該有的禮數不能少,夏雲澤由惠妃身邊的大宮女引著去向惠妃磕了頭,把黃公公教過的那堆吉祥話一字不漏地背了一遍。
    對惠妃他是感激的,在宮裏生活了幾個月,夏雲澤再蠢也能琢磨出個味兒來——當年的事若沒有惠妃暗中相助,黃公公可沒那麽容易瞞天過海。
    閨蜜原本情深意重,結果被渣男害得漸行漸遠最後天人永隔,這些年惠妃吃齋念佛與世無爭,是宮裏出名的老好人,好在七公主凶蠻又護短,才沒人敢欺到長瑞宮頭上。
    “好孩子,你有心了。”惠妃親自扶他起來,語氣溫軟,眼神慈愛,麵容肖似夏雲清,美豔不可方物,隻是被歲月消磨得更柔潤些,遠沒有夏雲清那樣咄咄逼人的侵略感。
    出手跟她兒子一樣大方,直接賞他一套和田玉雕的十二生肖,精致玲瓏,讓人愛不釋手。
    夏雲澤馬上迷弟附體,被惠妃拉著坐下閑話家常。
    “清兒性子急,做事有不周全之處你多擔待些。”她歎了口氣,提起七公主又是驕傲又是無奈,夏雲澤低頭輕笑,說:“娘娘哪兒的話,宮裏宮外,都是七姐照顧我。”
    惠妃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道:“清兒雖虛長你一歲,論心機膽略卻不及你多矣。”
    ……娘娘你搞反了吧?七公主是出了名的莽、九公主是出了名的慫啊!
    “也怪我這些年嬌寵太過,清兒胸無半點城府,隻會張牙舞爪一味蠻幹,我在一日還能護他一日,我若走了……還有誰能為他籌謀?”
    他怎麽聽出托孤的味道?夏雲澤眼皮狂跳,整個人如墜五裏霧中,理論上他應該打蛇隨棒上拍胸脯表示願意接下這顆燙手山芋並盡己所能讓她的心肝寶貝一生安逸無憂……不過惠妃真的沒搞錯嗎?
    他的人設可一直都是個扶不上牆的爛泥巴啊,給七哥當花肥可以,當靠山……誰敢信呀!
    他不知道該怎麽接話,隻好端起茶杯準備呷一口熱茶來緩解尷尬,剛端起杯子就覺察到份量不對,也沒有感覺到茶水晃蕩的波動感,咦,空的?
    夏雲澤不明就裏地掀起杯蓋,電光石火之間,一團黑黢黢的東西竄了出來,飛快地爬到他手背上。
    近身伺候的宮女沒忍住尖叫一聲,連惠妃都下意識地向後躲了躲,夏雲澤定晴一看,是一隻棗大的蜘蛛,後背帶花,一身絨毛,正揮動著長腿要往他衣袖裏鑽。
    “公主小心!”大宮女采薇變了臉色,拿著火筷衝過來,還沒等她下手,隻見夏雲澤隻是略現驚訝之色,然後一翻手腕把蜘蛛甩在桌上,拿起茶托往下一拍,“啪嘰”一聲脆響,蜘蛛被拍成了肉餅。
    全程冷靜自若,出手果斷迅捷,根本沒給旁人反應的時間,夏雲澤就幹淨利落地終結了這場意外。
    滿室寂然,個個瞪大了眼睛,驚疑交加地看著他。
    夏雲澤也很糾結,不知道接下來是該表現得像個身經百戰的壯漢,還是該像個驚魂未定的少女呢?
    算了算了,人設崩就崩吧反正大家互相都握著把柄誰也不怕誰作妖,他挪開茶托,露出被降維打擊的蜘蛛,冷聲問:“這就是長瑞宮的待客之道?”
    惠妃毫無被識破的尷尬,反而雙眼發亮,倏地站起身來,驚喜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夏雲澤無語,心想你們皇族子弟也是嬌氣竟然拿蜘蛛試膽,他們搞野外生存訓練的時候這種東西都是食材好不好,嘎嘣脆,雞肉味兒!
    再說沒試出來隻能說明惠妃選錯了東西,她要往茶杯裏放他老媽的雙十一賬單,夏雲澤說不定直接就嚇尿了。
    “娘娘的意思我明白。”夏雲澤揮退左右,拿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壯漢氣場,“七姐待我至誠,隻要我力所能及,必不教他受委屈就是。”
    連給未來丈母娘的承諾都預支出來了,全世界也找不著他這麽貼心的小棉襖,結果有人還不領情。
    他們閑聊也沒關殿門,隻是壓低了聲音,外麵還守著一群宮女,讓夏雲清一看這陣仗生怕夏雲澤吃排頭,沒讓宮女通報就衝了進來,剛好聽到他弟義薄雲天地表忠心。
    “你人不大,口氣倒不小。”夏雲清感到匪夷所思,他幾時需要這個弱不禁風的家夥護著了?
    見他進來,夏雲澤不著痕跡地用茶托蓋住蜘蛛屍體,粉飾太平之後朝他七哥一笑:“我不是說一會兒就過去陪你嗎?”
    夏雲清在惠妃身邊坐下,挑眉道:“九兒嬌弱膽小,母親別嚇著他。”
    他在自己房裏左等右等,去請安的人卻老也不回來,讓夏雲清莫名替他擔心——別是那個缺心眼的家夥捅了什麽婁子吧?想到這,他這個當哥的隻好急匆匆地過來善後。
    卻見他弟和惠妃用同樣又寵溺又無奈的表情看他,看得他渾身起雞皮疙瘩。
    夏雲澤覺得惠妃的顧慮還是很有必要的,七哥一天到晚耀武揚威地給別人當護花使者,其實這個口嫌體正直的傲嬌貨最需要護花使者了。
    “你這孩子!”惠妃笑著嗔道,“母親隻是看小九乖巧可人,留他說說話罷了,也值當你心急火燎地跑過來?難道我還能吃了他不成?”
    夏雲清半信半疑地看向他弟,他弟還是一臉至純至善的傻笑,重重地點頭:“惠妃娘娘溫和慈善,就同我的母親一般。”
    他是說他親媽,在座的人卻都以為他在說賢妃,氣氛一下子惆悵起來,惠妃還掏出帕子抹了抹眼淚,感歎了一回,揮揮手讓他們退下了。
    “你隨我來。”夏雲澤扣住他七哥的腕子,表情凝重,唬得夏雲清不明所以,一路被帶回房裏,他九弟揮退左右,壓低了聲音問:“這宮裏,你們母子倆有沒有冤家對頭?”
    夏雲清瞪眼,這話問的,滿宮裏的女人,誰沒樹過十個八個敵人呢?
    宮室裏地龍燒得正旺,溫暖如春,大宮女采薇卻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惠妃煞白了一張臉,全無方才的溫雅從容,厲聲道:“你說的可當真?”
    這次不僅近身伺候的宮女全退出殿外,連門窗都關嚴實了,采薇頭都不敢抬,顫聲答道:“千真萬確,奴婢準備的是無毒的青腳毛蛛,到九公主茶杯裏卻成了劇毒的鳳花狼蛛,若不是九公主剛勇,方才……”
    兩種蜘蛛模樣相似,外行輕易看不出來,采薇來自苗疆,九公主一掀杯蓋她發現不對勁,當時一頭汗就下來了。
    惠妃跌坐在椅子上,撫著胸口一陣後怕。
    是啊,若不是九公主送它歸西,萬一被咬上一口,一頂謀害皇嗣的帽子就穩穩落在她頭上了,她若獲罪,她的小七怎麽辦?
    惠妃被嚇出一身冷汗,手裏的念珠“啪”地一聲掉到地上,她瞪著自己顫抖的指尖,不知過了多久,再抬起頭來已經收斂了情緒,又變成那個豔冠六宮風華絕代的惠妃娘娘。
    “給本宮暗查。”她冷笑一聲,鳳眼微挑,“我倒要看看是什麽魑魅魍魎敢把手伸到長瑞宮來。”
    “是。”采薇磕了個頭,起身告退,惠妃又叫住她,吩咐道:“再配些驅蟲粉往各處灑一些,雖說是冬日裏……也不能掉以輕心。”
    “娘娘放心,奴婢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