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虎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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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八、
    蕭明暄這邊效率很高,陳魚跟他最久,給人挖坑也最為得心應手,得了主子吩咐就親自去審訊連子瑜。
    連子瑜自然是咬緊牙關不肯招認,隻說因當年幼弟枉死一事報複端王,對幕後指使之人隻字不提。
    陳魚拍拍巴掌:“用刑。”
    雷聲大雨點小地一套刑罰招呼下來,連子瑜不負眾望地開始裝昏迷。
    陳魚心中有數,叫人去取冷水,自己坐在胡床上翹著腳喝茶,還跟旁邊的看守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言談間把蕭鎮賣了個底兒掉,連他那外室住在哪條巷子都“無意間”透露出來了。
    那看守也是個機靈的,附和著就問那外室的孩子怎麽安置呐?
    陳魚歎息說還能怎麽安置,玳王雖然縱子行凶謀害端王,瑢王卻是個淡泊名利與世無爭的,皇帝仁慈,哪能眼睜睜看著蕭鎮絕嗣?
    縱然不方便把那外室接進府裏,也沒有讓皇族子弟流落在外的道理,說不定一道聖旨冊封世子,讓那可憐的孩子苦盡甘來,名正言順地繼承瑢王府呢。
    看守跟著感歎瑢王確實對朝廷至忠至誠,安分守己,比他那個不懂事的弟弟強出百倍。
    連子瑜被吊在刑架上,要不是在裝昏,真想一口唾沫啐出來。
    蕭鎮那個偽君子,平時像條狗似地跟著玳王,作同仇敵愾狀,在挑撥蕭家兄弟一策上陰招迭出,敗露之後蕭嶼出逃,他倒想逍遙法外?
    真是不吠的狗最會咬人。
    連玳王都不知道他還有個兒子!
    能把兒子瞞十七年,可不就是等著摘現成的果子?
    蕭嶼自以為勝券在握,卻不知身邊還有人虎視眈眈呢!
    陳魚看他眼皮子直顫,呼吸都粗重了許多,知道這把火燒得差不多了,對看守使了個眼色,起來伸個懶腰往外走。
    當晚,帳外的看守醉酒的醉酒,跑肚的跑肚,竟然讓連子瑜覷了個空當,磨開捆著手腳的麻繩溜之大吉。
    陳魚派人暗中跟著,一個連子瑜若能引出蕭鎮蕭嶼的藏身地,這廝也算人盡其才。
    天氣漸冷,又因蕭嶼的事敗了興致,這次秋獮隻能草草收場,蕭明暄去討了皇帝的旨意,傳令眾人收拾行李,明日一早拔營回京。
    皇帝身體不好,心情更不好,有時還會遺憾自己兒子少。
    娶順妃隻因她娘家勢大,那時候康王攝政,還有兩個孽種養在太後宮裏,他年幼勢孤,雖貴為天子,卻如傀儡一般受製於人,還要憂心康王獨攬大權仍嫌不夠,要更進一步奪了他的江山可如何是好?
    順妃的氏族實力雄厚,人才輩出,一度成為他收斂權勢的強大助力。
    可惜如今飛鳥已盡而良弓未藏,順妃的父兄身居要職,把持朝政,竟隱隱有功高震主之勢。
    他對順妃沒什麽感情,剛成親時情竇未開,又整天擔驚受怕,沒有憐香惜玉的情懷,等到長大成人,順妃早被太後籠絡了去,更讓他敬謝不敏。
    圓房也是在太後的強逼之下例行公事,順妃倒是爭氣,一舉得男,為他生下了蕭明玥。
    對這個孩子,皇帝的感情很複雜。
    作為一國之君,即使與後妃感情不睦,對自己的第一個孩子還是期待的,於蕭明玥他自認為盡到了君父的責任,早早封了太子,悉心教導,慷慨放權,隻盼著把對方錘煉成一個精明強幹的治世之君。
    蕭明玥卻總是差些氣候,無法教他稱心如意。
    再說蕭明暄,世人多偏寵幼子,何況宸妃得他真心喜愛,對他們的孩子更是寄予厚望。
    比起長子,幼子脾性更與他相似,倔強、剛強、精力旺盛,雖然有些毛躁,那也是瑕不掩瑜,依舊讓他愛若珍寶。
    他曾在兄弟之間舉棋不定,甚至更偏向蕭明暄一些。
    誰料那年發生了伴讀溺亡一案,蕭明暄盛怒之下出手毆兄,導致局勢一發不可收拾。
    那一頓板子,不光是為了懲戒幼子,更是為了壓下朝堂上的漫天風雨。
    群臣躁動不安,順妃的兄長串起半朝文武紛紛上書為皇長子抱不平,逼得他不得不做出決斷,立蕭明玥為太子。
    一來是為了安撫順妃一族,再來就是他確實對蕭明暄有些失望。
    特別是一頓板子不僅沒扳好他的乖戾性情,反倒讓他破罐子破摔,越發地桀驁難馴。
    蕭明暄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和名聲,怎麽混帳怎麽來,讓他惱怒之餘,也歇了廢長立幼的念頭,一門心思開始教導蕭明玥。
    如今蕭明暄擔了差事,曆練過後變得穩重許多,讓他原本熄滅的心思又有些死灰複燃。
    無論從感情還是從理性上來說,他都更看好蕭明暄。
    可是蕭明玥做了十年太子,勤勉克己,兢兢業業,無功卻也無過,到頭來卻被換下去,莫說順妃一族要生出怨懟,就是其他朝臣也會不滿。
    何況他作為父親,終究是有些不忍心的。
    廢太子,他不忍心,傳位於太子,又有些不甘心。
    皇帝望著閃動的燭火,歎了口氣,徹夜難眠。
    隻盼著這次刺客案能帶來個轉機,解開他左右為難的困境。
    次日大早,宗室眾人準備停當,踏上回京之路,太子仍然整日待在馬車裏不露麵,隻有晚上紮營休息時由護衛把守著去沒人的地方透透氣。
    行路寂寞,書也看不進去,蕭明玥幹脆鋪開軟墊做些腹背練習,聊勝於無。
    夏雲澤進來的時候,他正吭嗤吭嗤地做俯臥兩頭起,衣衫薄軟,能看出肩背臀腿肌肉緊繃,線條十分賞心悅目。
    學員額角滲出細汗,讓教練甚為滿意,隔著衣服上手一摸,背闊肌平滑堅實,馬甲線鮮明流暢,屁股也圓翹緊致,大腿更是勁瘦有型,與原先白條雞似的羸弱身體有著天壤之別。
    以前如蝦皮般幹癟硌牙,現在似蝦仁般鮮嫩彈牙。
    作為專業人士,夏雲澤對美好的身軀向來欣賞不夠,太子雖然比起他弟還是單薄瘦削,但是與這張清冷禁欲的仙人臉相得益彰,越發顯得如芝蘭玉樹一般飄逸俊雅,不可方物。
    雖然嘴上叫著做人要做大肌霸,但要真把小仙男練得五大三粗,他當教練的都覺得可惜,健身也不能一概而論,要因材施教嘛!
    何況現在蕭明玥亟需增強的不是體質,而是心理素質。
    上可扛天雷,下能鎮河山,這才是當之無愧的鐵血硬漢。
    “休息一下。”夏雲澤拎進來一盒酪酥,讓他趁熱來吃,道:“你那陳太傅前幾日染了風寒,一聽說你蒙冤,強撐病體就要上路,還是皇帝發了話,讓他在京中候著,我們加快行程趕回去就是,隻是要你多受幾天拘束了。”
    “這有什麽。”太子不僅身板結實了,性情也開朗了許多,一邊吃一邊笑,“我正好躲個清閑,隻是有勞你和二弟了。”
    夏雲澤擺擺手讓他不要客氣,煩心事都是蕭明暄的,又要搜捕蕭嶼又要君前侍疾,四麵八方皆有消息傳來,陳魚養的信鴿都累瘦了一圈。
    他隻要每天把那兩瓶藥帶在身上,時刻準備著當機立斷給太子灌一灌。
    順便收拾了些金銀細軟,確保這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氣包脫身之後能買房買地買仆役,做個衣食無憂的富家翁。
    他們抵京當日,陳太傅憂心太子,從病榻上爬起來進宮參見,恨不得第一時間為愛徒洗脫嫌疑。
    陳太傅雖與太子有師徒之誼,為人卻向來剛正不阿,誰的帳也不買,順妃的兄長曾經籠絡過他,結果被他連嘲帶諷弄得下不來台,第二天還直接在君前參奏一本。
    皇帝也不擔心他循私,書信要真是出自太子之手,這倔老頭肯定第一個不饒他。
    陳太傅執掌刑部多年,早練得一雙利眼,一見那書信就知道是偽造的,洋洋灑灑分析了一通,聽得眾人頻頻點頭,連皇帝也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太子被奸人陷害,表現卻寬宏大氣,不嗔不惱不埋怨,對皇帝依舊是拳拳孝心,皇帝憐惜他無辜蒙冤,頒下諸多賞賜,溫言安撫了幾句,還放了幾天假讓他回東宮休養。
    蕭明暄比他還高興,一路送他們兩口子回去,直嚷嚷晚上讓何公公擺好宴席,到時他要過來一醉方休。
    蕭明玥滿口答應,又突然想起什麽,皺眉道:“究竟是何人模仿我的字跡,慎之查得可有眉目?”
    “咦?”蕭明暄大大咧咧地朝夏雲澤偏過臉去,“小皇嫂沒告訴你嗎?就是……哎喲!”
    夏雲澤突然下死勁捏他腰側,好似要擰下一塊肉來,再硬的硬漢也受不了在腰上搞突襲,驚得差點跳腳。
    要是換了旁人,早被他一巴掌拍進牆裏嵌著去了,可惜麵對小皇嫂,再大的火氣也得生生咽下去,還要軟著嗓子先哄為敬:“沒事瞎捏什麽?小心弄疼了手。”
    蕭明玥“噗”地噴出一口茶來,指著他弟哈哈大笑:“你也有今天!”
    他弟麵不改色地握住他媳婦的手,對著他齜牙:“你懂什麽?戴好你的綠帽子上床睡一覺,晚上還要喝酒呢!”
    太子啐了一口,不再理會這兩個寡廉鮮恥的,叫何公公準備熱水,洗去旅途疲憊和一身晦氣,頭發都沒完全擦幹就往床上一趴,倒頭睡了過去。
    傍晚時分,蕭明玥神清氣爽地醒過來,夏雲澤坐在窗邊百~萬\小!說,半晌也不見翻一頁,分明是在發呆。
    “教練這是有心事?”蕭明玥支起手肘,懶洋洋地爬起來,“不妨說來聽聽,或許我還能開解一二。”
    看他這無事一身輕、拋卻世間愁的小模樣,夏雲澤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把蕭鎮的事告訴他,若隻說心懷不軌模仿字跡也就罷了,隻怕太子追問個沒完,翻出陳年老帳,就不知道該誰開解誰了。
    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搖了搖頭,笑道:“沒什麽,何公公叫人備了一桌好菜,我們等二弟一起來鬆快鬆快。”
    蕭明玥不疑有他,起身穿好外袍,叫宮女進來給他梳頭發,還興致勃勃地絮叨:“這次一定把他灌到桌子底下,看他還拿什麽囂張。”
    何公公在外間候著,也是笑容滿麵,發自內心地為主子歡喜。
    萬事俱備,隻差蕭明暄一人。
    結果等到菜都涼透了,他也沒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