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個大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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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蕭明玥結束了詔獄三日遊,毫發無傷地被他媳婦接回東宮。
一波三折,總算全身而退。
蕭明玥隻覺得經此一遭,心懷開闊了許多,再也沒有往日裏那敏感多思的瑣碎性情。
他眼神平和,笑容清淡,出門還對獄長拱了拱手,倒把人家鬧了個大紅臉。
外人不知道這是個即將被廢的空頭太子,仍對他禮遇有加,還有想趁機巴結逢迎以求將來雞犬升天的,結果還沒湊到跟前就被太子妃一瞪眼嚇了回去。
嘖,傳言太子懼內果然是真的,就是不知道太子登基之後大封六宮的時候,這位太子妃還敢不敢這麽凶。
旁人腹誹不已,蕭明玥則坐上軟轎直接回了東宮,把自己泡在浴桶裏洗去一身晦氣。
作為空頭太子,待遇大不如前,雖然還暫時居住在東宮,但大部分院落都鎖了,隻留了一處四合院給他和幾名心腹宮人棲身,平時不得外出,份例也斷崖式下跌,不僅數量少,質量還不好。
簡直是從奔馳到奔奔,難為蕭明玥還有一顆平常心,沒有怨天尤人。
以前蕭明玥洗個澡有六七個宮女伺候,模樣還都是頂美貌的,現如今隻有何公公幫他擦背添水,他媳婦坐在一邊翻著帳冊還翹起二郎腿。
東宮庫房被搜查了一遍,太子那點家私都抄沒得一幹二淨,連他新婚之夜睡過的那張紅玉珊瑚床也沒能幸免。
蕭明玥嘴上不說,心裏對他前男友送的禮物可是珍惜備至,聽夏雲澤念查抄造冊念到紅玉珊瑚床的時候,情不自禁地皺了皺眉,手指劃開一道水紋,問:“你隻說留下了什麽吧。”
夏雲澤笑嘻嘻地攤開手掌遞到他麵前,赫然是呼延凜送他的玉帶鉤,因不顯眼被太子妃私藏下來。
他這個學員從頂級權貴淪落成無產階級,太子的待遇全被撤消,錦帽貂裘換成厚棉襖,綾羅綢緞換成青布袍,鑲金錯銀的寶石腰帶自然一去不複返,留下這個玉帶鉤其實沒什麽用,不過是留個念想罷了。
蕭明玥橫了他一眼,嗔道:“你就給我哪壺不開提哪壺吧!”
夏雲澤看他洗好了,扔過幹淨布巾給他擦去身上的水,抖開素袍幫他披上,揮手讓何公公退下。
“由奢入儉難,你別擔心,我還有嫁妝呢。”夏雲澤關上房門,豪邁地表示不介意夫君吃他的軟飯。
蕭明暄大概打過招呼,內務府來搬東西的時候都是繞著他的嫁妝走的,皇帝也懶得跟他計較,睜隻眼閉隻眼輕輕放過。
也多虧他有先見之明,古玩字畫這些風雅玩意都塞給了七哥,帶到岐國的全是黃燦燦的硬通貨。
於是他就可以暗搓搓地給蕭明玥開個小灶。
外麵的衣袍要按規格來,不過貼身的衣物別人看不見,他早備好輕絲軟綢讓陪嫁宮人去趕製了,務必不能叫宮裏配給的粗糙麵料磨損小嬌花的細皮嫩肉。
蕭明玥接過玉帶鉤攥在手裏,看看房中樸素簡薄的布置,麵帶愧色,低聲道:“讓你跟著我受委屈了。”
堂堂公主——雖然是個公的吧——嫁了他這個冒牌貨,如今與蕭明暄兩情相悅,又因為他橫在中間,硬是隻能暗度陳倉,搞得名不正言不順。
他的出生就是個錯誤。
“這有什麽?”夏雲澤搞不懂他這突如其來的憂鬱是為哪般,心想這有什麽好委屈的,群租房也不是沒住過,給主播打賞太上頭還整箱整箱吃泡麵呢!
蕭明玥確是養得嬌,看來以後餐飯也不能委屈了他,還得自掏腰包給人家愛的供養。
不過這些都是小事,反正也供養不了多久了。
他向外室瞄了幾眼,確定房中無人,就壓低了嗓音湊到蕭明玥耳邊說:“等這場風波平息,你想不想逃出宮去,隱姓埋名過尋常人的日子?”
蕭明玥愕然抬頭,動作過猛撞到他的鼻子,夏雲澤“嗷”地一聲,捂著臉跌坐到榻上,酸爽直衝天靈蓋,活像一口吞下整管芥末。
“教練!”蕭明玥自知闖了禍,臊得麵紅耳赤,俯身過去捧住他的臉,“快讓我看看有無大礙。”
夏雲澤吸了兩下,確認沒流鼻血,眼前的黑雲漸漸散去,正要調笑幾句蕭明玥的鐵頭功,沒料到房門一響,蕭明暄大步走了進來。
夏雲澤眼前又開始發黑,一把拽下蕭明玥的手,朝來人擠出一個閃閃泛淚光的笑容。
敲個門是不是會讓你少塊肉?是不是?
蕭明暄也沒想到會撞見這麽一幕,不由得挑起眉毛,給他一個“皮又癢了?”的眼神。
夏雲澤從床上出溜下來,陪著笑臉,慫慫地湊上前去,問:“你怎麽來了?”
蕭明玥站直身子,端端正正地行了個禮,道:“雲澤不小心磕了一下,我看看他有沒有受傷。”
蕭明暄從鼻子裏哼出一聲,信了他們不是夫妻恩愛而是姐妹情深。
他向旁邊閃開一步,露出身後裹得密不透風的嬌小身影,道:“順妃被禁足了,我帶她出來見你一麵。”
那人揭開蒙麵的布巾,露出蒼白憔悴的一張臉,神情激動難抑。
蕭明玥驚呼一聲:“母親!”
隨即眼圈一紅,心中五味雜陳。
是該怨她一念之差牽連甚眾,還是該憐她遇人不淑癡心錯付?
蕭明玥低下頭掩去滿臉愧色,將顫抖的雙手背在身後。
生怕忍不住去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形。
即使給他帶來滅頂之禍,他仍然不忍心責怪她。
蕭明暄早把夏雲澤拽了出去,還體貼地關上房門,留給他們母子獨處的空間。
順妃看兒子這猶豫不決的樣子,哪有不明白的?抹了一把眼淚,低語道:“我就是來看看你,你既安好,我也放心了。”
字裏行間透露著訣別之意,彼此心知肚明,母子倆隔著幾道宮牆各自坐監牢,以後再見麵怕是難如登天。
蕭明玥眼中也泛起淚光,歎了一聲:“母親坐下說話。”
母子兩個相對而坐,半晌無言,最後還是蕭明玥打破了沉默,輕聲問:“母親宮裏,用度可有短缺?”
“還好。”順妃麵容愈見枯槁,眼角也有了皺紋,笑容卻明朗了許多,不像從前那樣一身怨氣,看向兒子的目光溫柔中帶著愧疚。
皇帝要廢太子,自然不會放過順妃,封宮隻是第一步,隨即大批宮人被裁撤,錦衣玉食變成粗茶淡飯,處處捉襟見肘,平時還要自己縫衣製鞋,短短幾日仿佛老了十歲。
境況雖窘迫,內心卻寧靜平和,如釋重負。
她這一生就是個笑話,早有了以命相償的覺悟,唯獨割舍不下她心愛的兒子。
“玥兒,是母親對不住你。”她看著蕭明玥,俊逸無瑕的容貌,清風朗月的氣度,溫潤如玉,天仙化人。
“母親不要這麽說。”蕭明玥倒了杯茶給她,笑道:“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他沒辦法指責順妃。
當年她本來可以選擇不生下他。
有太後幫著遮掩,一劑落胎藥下去,再無後顧之憂。
她為他偷來這二十多年的人世浮沉,讓他細品個中滋味,嚐盡冷暖酸甜。
還遇到了那個讓他魂牽夢縈、愛恨交織的老冤家。
如今從雲端跌落到泥裏,做一個無所事事的閑人,倒也沒覺得失落。
看來進了一趟詔獄也並非全無益處,竟讓他生死看淡,寵辱不驚。
“母親不必憂心我。”蕭明玥反過來安慰她,“我如今無事一身輕,心裏倒舒暢了許多。”
“你長大了。”順妃欣慰地看著他,又忍不住歎息,“可是你還這麽年輕。”
這麽年輕,卻要在高牆裏圈禁一生。
皇帝給她兒子擺出的三條路,每一條都是絕路。
“公主是個有主意的,端王爺也明裏暗裏護著你。”她怎能看著兒子在這四方監牢裏幽囚至死?“將來若有機會……你就逃出去吧,不必再為了赫連氏而自縛手腳。”
“母親?”蕭明玥不解地皺眉。
從他記事起,所受的教育就是自身榮辱與赫連氏的強弱休戚相關,赫連氏,甚至整個部落,既是他的靠山,也是他的責任。
順妃飲盡了杯中茶,站起身來,柔聲道:“我已經為這個姓氏付出了代價,我的兒子不必再做赫連氏的活祭品。”
如果沒有在垂髫之年被送進宮來,她的人生該是另外一番模樣。
明玥不該再走這條布滿血淚荊棘的路了。
她了解這個兒子,溫雅的表相下是被強壓著的倔強與瘋狂。
他該是自由的,像一隻白鶴,飛上雲霄,一去不回頭。
她走到蕭明玥麵前,輕撫他的長發,眼神慈愛而溫暖,道:“以後的路,隨心所欲地走吧。”
屋內依依惜別,屋外難分難舍,夏雲澤與小叔子並肩坐在廊下,偏過臉來問:“你幾時動身?”
“大軍整裝完備,明日一早啟程。”蕭明暄點了點他紅通通的鼻頭,笑問:“還疼嗎?”
夏雲澤借機耍賴皮:“蕭郎給吹吹就不疼了。”
蕭明暄傾過身來,不僅吹了吹,還親了親。
夏雲澤順勢摟住他的脖子,身子一擰坐到他腿上,在他耳邊發出氣聲:“你可真是我的心肝寶貝。”
雖然他是個魔法師,但是受過海量兩三個人就能演完的電影洗禮,精神上可是個老司機。
在確定彼此的心意之後,老司機完全不扭捏,隻憑著本能,見了男朋友就想摸摸抱抱再啃啃。
即使仍有顧慮,不過如果對方強烈要求的話,他也可以硬著頭皮為愛做0。
蕭明暄摟住他的腰,盡情消受小皇嫂這纏人的熱情。
“乖乖地等我回來。”他揉過夏雲澤勁瘦的腰身,眼神又辣又野又帶勁,“看我怎麽收拾你。”
夏雲澤軟成一塊剛出鍋的年糕,整個人黏乎在他身上,低笑道:“怕死不當教練。”
事實證明男人靠得住母豬能上樹。
臨行之前小皇嫂信誓旦旦,言猶在耳,結果轉身就聯合蕭明玥給他來了個釜底抽薪。
寒冬臘月,幾場大雪阻了書信,戰事也陷入膠著狀態。
皇帝身體狀況愈差,終於沒熬過個異常寒冷的季節,於臘月初十殯天。
朝廷一時陷入權力真空。
呼延凜親率一支鐵騎奇襲京城,在赫連氏接應之下,一路殺進皇宮大內,撕毀遺詔,親手將蕭明玥從東宮接出,抱到紫辰殿的禦座之上。
隨後閉鎖城門,一隻飛鳥也不讓放出。
待到信使頂風冒雪東躲西藏,艱難跋涉到蕭明暄帳中的時候,蕭明玥已經登基半個多月了。
兩軍暫時休戰,營地上熱火朝天,正要過年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