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女兒紅線(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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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等人類進階條例!
邵子禦的目標似乎很明確,穆黎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後,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問道“我們去哪兒?”
“你不知道去哪裏就跟來了?”邵子禦淡淡地說道。
穆黎撓了撓頭,笑道“這不是在通關密室的時候,身邊總是你嘛。跟著跟著就成了習慣。”
邵子禦微不可見地勾了勾嘴角,隨後又恢複了麵無表情。他拿出一根白骨,遞給了穆黎,說“看看這個。”
穆黎將白骨接了過來,發現它的形狀不太正常,上下三分之一的位置分別凹進去了一部分,似乎更像是從某個卯榫結構的木樁上拓過來的。
“嗯?”穆黎輕輕摩擦起某一塊凹陷,“我怎麽感覺在哪裏見過這根白骨。”
邵子禦淡淡道“你確實見過。”
最初花轎底下的白骨,都是齊齊整整的,而獨獨與孔明鎖契合的一根白骨,被他們拿來作為孔明鎖缺失部分的替代品。
穆黎瞪大了眼睛,猛得看向邵子禦“邵哥你……什麽時候從那無頭女鬼身上搶來的?”
他們四人為了安撫暴走的無頭女鬼,在進入地下密道之時,就故意讓她把孔明鎖偷偷抱走了。
自始至終,邵子禦都沒有做出什麽引人注目的舉動,他是怎麽在無頭女鬼的眼皮底下偷取出這一根的?
“我自有辦法。”
穆黎接著道“孔明鎖散了,那無頭女鬼沒發現嗎?”
他說完,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也許無頭女鬼發現了。
果然,邵子禦緊接著便嗤笑一聲,說“這就是我們來這裏的原因。”
“呼——”
邵子禦話音剛落,四麵便驟然刮起了一陣邪風,而半空中的某處,無數根紅線交織纏繞,像一張遮天蔽日的網,由上而下往兩人身上墜壓而來。
邵子禦推了一把穆黎,並從他手中了順回那根白骨。
與此同時,無頭女鬼也懷抱著一堆木塊,緩慢地走了出來。
邵子禦遠遠地衝無頭女鬼揮了揮手中的東西。
可無頭女鬼並不像被激怒,反而狀若無邪地轉了個身,將掛在身後搖搖欲墜的頭顱麵向二人。即便這副麵孔上血液已經幹涸,眼睫與血痂糊在一起,穆黎卻還是在她的臉上看見了一絲解脫般的笑意。
笑意凝固了一瞬,隨即,隱在暗處久久未現形的另一個女鬼,也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
如第一次見到的那樣,她渾身上下依舊是破碎不堪的,骨頭零零碎碎地嵌在血肉裏,也不知還是人的時候到底遭受了什麽樣的虐待。
兩個不至人形的女鬼,輔一見麵,就如同仇敵一般猛得朝對方衝了過去。
穆黎還沒做好準備,就被眼前的一幕愣住“……嗯?沒我們的事嗎?”
“他們從始至終都是對立的。”邵子禦抱著胳膊,冷冷地一睨,“我隻是將他們引出來,自找死路的事我從來不做。”
引出來,然後呢?
穆黎動了動嘴,還是沒有問出聲。
天幕發布的任務裏,其中有一項就是幫助新娘重歸故土。從字麵上來看,新娘並不是這個村子裏的人。況且,經曆過花轎那一輪的打鬥,就算是腦袋不太靈光的穆黎,也能隱隱約約得出一個結論——新娘就是這個無頭女鬼。
或者說,是無頭女鬼代表的一類人。
死在這個村子裏殘忍祭祀下的亡魂,應當不會隻是個體。
這些迂腐的、喪盡人性的群體性活動,經曆過無數年的傳承,早就成為他們刻在信仰裏的東西。
穆黎沉默了片刻,輕聲說道“我在翻閱外麵世界的資料時,曾經看到過一些東西,雖然跟這個密室沒多大關係,但是總是會想起來。”
邵子禦聽了一耳朵,就知道穆黎這廝的“聖父”病又犯了。
說來也奇怪,他近年來進密室的次數已經不多了,但偶爾進來一次,就會見鬼似得碰見這個叫做穆黎的小孩。
看著他在密室裏忙東忙西,幫完審核者又幫nc,有時候還差點把自己的命搭進去。但他屢進屢犯,還屢教不改。
有時候邵子禦想,也不知道這人是假善,還是真傻。
他和穆黎一樣,生於失樂園,長於失樂園,也不知道未來的生活該往哪個方向走。
但穆黎不像他。
所以他有什麽資格看不起這個臭小子呢?
邵子禦心裏亂七八糟地想了一圈,又有些懊惱這份突如其來的矯情,隻好欲蓋彌彰地回應道“你看過什麽東西?”
穆黎抿了抿嘴,說“邵哥,你聽說過唇盤嗎?”
邵子禦微微抬眼,示意他繼續說。
“那是地球上極其古老的一個部落裏的習俗,少女從十五歲起,一邊流著眼淚,一邊用利器穿破下唇,製成一個血淋淋的肉窟窿,然後將大小不一的陶製圓盤塞進去,戴到老,戴到死。”
穆黎生動的形容讓邵子禦不適地皺起了眉頭。
穆黎自說自話,語速也越來越快“還有長頸項圈。女童一到五歲,就要在脖子上套上鋼圈,一年放一個,脖子就會越來越長,像一套壓在身上的沉重枷鎖。”
“割禮,束腰,三寸金蓮……”
“還有很多……”
邵子禦打斷他“你哪來那麽多功夫去研究這些?”
穆黎搖搖頭“我沒有研究,隻是記憶力好,看一遍就忘不掉了。”
他不可抑製地將這個密室與腦中的這些記憶結合起來,竟破天荒地生出一種荒謬的感覺。
人類這種生物,總是會在一些殘忍的事情上顯現出驚人的天賦。
譬如眼前這兩個女鬼,大約,也是與之類似事件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試驗品。
邵子禦看了眼穆黎的神情,輕笑出了聲。
他臉色平日裏都是冷冰冰的,就算是笑,也隻是用眼角輕輕一掃,挑起的眉峰上是瞎子都能看得見的嘲諷。
而眼下,邵子禦卻在穆黎心中笑出了個春暖花開。
穆黎愣住,腦子裏那些矯情紛紛化作煙霧從頭頂上蒸發殆盡,臉色也迅速地升起了紅暈。
他快速眨了兩下眼,磕磕絆絆地說“邵哥,你,你笑什麽。”
“庸人自擾。”邵子禦輕輕揉了把穆黎的頭頂,笑道“還想不想去伊甸園了?這個世界上,迂腐與偏見,都是能殺人的。”
穆黎囁嚅了兩聲,用隻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去還是要去的……”
說著,卻突然覺得眉心一涼。
他抬頭一看,正好看見一片雪花,落在了邵子禦的發間。
“邵哥?”
邵子禦伸手撚碎了一片,說“是真雪。”
那邊兩個女鬼本來在搶奪孔明鎖,而等雪花飄飄揚揚下來的時候,兩個人皆是一愣。
隻見無頭女鬼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起來,而對麵的人眼色血紅,盯著無頭女鬼的方向一動不動,直到後者的身影盡數消失。
等無頭女鬼的身影徹底消失殆盡後,剩下的女鬼卻驀然回過頭,一雙血色的眼睛宛如實質,釘在了二人的身上。
穆黎心下“咯噔”一聲。
……
第一片雪花落下的時候,祭壇中心的村長,臉色已經與雪花相差無幾。
盛開幾人躲在暗處,被聞人逍支走倒水的男孩不知道什麽時候悄悄回來了。他輕輕笑了一聲,天真地說道“哎呀,爺爺的祭祀失敗了。”
片刻後,他拍了拍手“一會姐姐來了,我就會更開心。”
男孩說的姐姐究竟是誰,盛開他們幾乎是瞬間明白過來。
在不久前與他們接觸過的那個無頭女鬼,也許是因為雪花,也許是因為祭祀失敗,就這麽自半空中逐漸現出了形狀。
她身上的血液與雪花混合成了某種奇怪的色彩,村長害怕得渾身發抖,語無倫次地說道“人頭……我們實在是找不到女性的人頭來祭祀您了……求求您,看在……”
村長一句話沒有說完,就見無頭女鬼的身體一個虛晃,飛掠到了村長的身前。
圍成一圈的村民們被驚嚇得連連後退。
而後,隻見他們剛才還在主持祭典的村長,嘴角滲著血,緩緩地倒了下去。
盛開輕聲道“祭品反噬?”
沒人應答。那女鬼殺了村長後,連接頭顱與身體的血肉搖搖晃晃,竟逐漸從中分裂出幾根紅線出來,而後這紅線宛如細胞分裂,瞬息的功夫就將村民們圈禁在一個圍牆之中。
小男孩笑道“姐姐要屠村了。”
他口中所謂的“村長爺爺”剛死,男孩看起來卻十分開心。盛開回頭看了眼,搭話道“她屠村,你就這麽高興?”
“我跟姐姐約好了呀。我留在爺爺身邊,等著她來接我。”
如果是祭品反噬,這個小男孩跟無頭女鬼也有關係,那麽,小男孩也是祭品?
既然是祭品,村長為什麽要把這個危險品放在身邊?
他們現在雖然是作為一個旁觀者,可盛開總覺得,有什麽不可預知的危險正在暗處等待著他們。
而在無頭女鬼準備屠殺的時候,另一個女鬼,也悄然而來。
然而令眾人奇怪的是,當村民看見這個渾身破破爛爛的女鬼時,眼中悉數爆發出一股強烈的希望。
仿佛她是村民們的救命符。
男孩看了她一眼,眼中露出一絲鄙夷。
聞人逍捕捉到這個轉瞬而逝的神情,問“怎麽,你不喜歡她?”
“她啊。”男孩的目光生硬地轉移到聞人逍的身上,忽而冷冷一笑“是個可憐的傻子。”
“為什麽這麽說?”
“你在套我話?”男孩睨了聞人逍一眼,無所謂地笑笑,“沒關係,姐姐允許我說。”
他拍了拍手掌上不存在的灰塵,緩緩地站了起來。此時此刻,他分明是個小男孩的模樣,但眾人卻偏偏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一絲無頭女鬼的神態。
他目光時而悲憫,時而怨毒,仿佛無數個人格在他體內爭吵,卻誰也占不到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