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最好的: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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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死對頭結婚之後!
    林初時將儲藏室翻了個底兒朝天,聶寒臉上顯出些無奈神色,倒沒有攔著他。
    發黃的練習冊和試卷,一疊一疊的獎狀,洗得泛白的校服和運動鞋,某次考試的準考證或者座位條,用簡陋的道具堆出來的小機器人,還有為數不多,但都被整整齊齊裝訂好的電影票……
    林初時翻找了一圈,並沒有找到什麽很確切的證據,嘟嘟囔囔地“好像也沒有什麽了……”
    聶寒淡淡地“本來就沒有什麽。”
    林初時耷拉著頭,有些失落,但又很快振作起來,他湊近聶寒,眼裏泛著亮亮的光,又有些不好意思“那你是怎麽發現你喜歡我的,什麽時候發現的?”
    聶寒一頓。
    林初時眼巴巴地望著他。
    聶寒說“不記得了。”
    林初時癟下嘴巴,十分失望。
    聶寒看著他,片刻,伸手在他的腦袋頂上揉了一把。
    聶寒騙了他。
    聶寒還記得,在期中考試過後,又重新分了座位。
    聶寒和林初時原本不熟,一個月同桌下來好像也談不上突飛猛進,到換座的時候,自然而然地分開了,林初時重新回到了他那群熱鬧的朋友身邊。
    這裏的朋友,特指的是畢堯。
    聶寒和畢堯自高一入學以來就不對付,畢堯的一些所作所為,更讓聶寒心生反感和厭惡,但偏偏林初時和他關係好像十分親密,兩人總是同行,聶寒那段時間常常心頭煩躁,一度以為是自己太過討厭畢堯的緣故,並且由此對林初時也連帶產生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知道說是逃避還是抗拒的心情。
    兩人座位分開之後,林初時最初還會來找聶寒,課間的時候往他這邊鑽,但聶寒實在是討厭畢堯,而且出於自己心裏對林初時那點難以說清的心思,有時候他甚至不能直視對方的眼睛,這讓他感到莫名,又有種生疏的不知所措。
    聶寒大概於人際上的確是不擅長,他討厭一個人的時候,多看對方一眼也嫌煩;他對一個人有好感的時候,也是冷著臉,難多說一個字;而在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心情,內裏已經攪成一團,煩躁不堪的時候,他仍然是麵無表情,從外看來,倒好像不動如山似的冷靜。
    從小到大,聶寒一直很難交到朋友,大概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聶寒對林初時越發地冷淡,甚至是有些避著他了,林初時當然不是沒有察覺,漸漸地也就不上趕著來自討沒趣了。
    但林初時自然不會為缺少一個可有可無的玩伴而感到困擾,他很快就找到了新的樂趣,開始頻繁和一個高年級的學長來往。對方常常到樓下來找林初時,兩人有時候就在外麵走廊聊天,聶寒看見他們有時側過頭笑著說話,有時湊得很近,有時又會搞鬼似的,撞下對方的肩,那種姿態或者說氣氛,讓聶寒覺得很不舒服。
    或者不僅僅是不舒服。
    一直到很久以後,聶寒都還清楚地記得,當時是一個放學後的下午,黃昏彌漫開來,籠起昏黃的一層光暈。
    那天該他做值日,將垃圾倒去樓道的大垃圾桶裏扔的時候,聶寒經過那條鋪滿了斜暉的樓道走廊,在拐角的時候,看到餘光沒有照到的陰影裏,兩個男孩子在接吻。
    後來回想的時候,其實聶寒自己也覺得很奇怪,當時那個被親吻的少年被麵前的人給差不多擋完了,而且背著光,照理來說聶寒其實應該看不清楚的。
    但他不知道怎麽,居然立刻就分辨出來了,那個和男生在接吻的人,是林初時。
    一瞬間光芒四去,他看到陰影裏的兩個人,好像也有一種黑暗的潮水彌漫上來,從他的腳踝開始往上淹沒。
    林初時是個同性戀。
    林初時和別人談戀愛了。
    那時候同性戀其實已經不算稀奇了,甚至沒過兩年,同性戀婚姻也合法了,同性結婚,其實也沒什麽了不起。
    聶寒也從來沒去想過同性戀有哪裏不對,因為他壓根兒沒有想過這方麵。
    但是在得知林初時不僅是個同性戀,並且在和人談戀愛的時候,聶寒還是從頭到腳,從心底裏感到了一陣強烈的不適,那種不適裹挾著一種沒有來由的酸疼和惱怒的潮流,但他很清楚自己的不適沒有來由,更沒有立場,所以那股不適隻能淤積在他的四肢和心頭,找不到出口,唯有對著林初時本人的時候,會翻湧起來,忍不住地浮上麵皮,使他連最基本的冷漠外殼也難以維持。
    那會兒正逢學校校慶,要排練晚會,林初時和那個學長都是主持人,更是常常地見麵,林初時也好,那個學長也好,都算是學校裏的知名人物,兩個人總是湊作堆兒,本來就引人遐想,那個學長還總是做些露骨舉動,不是勾住林初時的肩,就是攬著林初時的腰,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是一對兒似的,跟狗撒尿占地似的,意圖十分明顯。
    聶寒看著就心煩,十分地不齒,心裏翻山倒海,麵上卻仍是冷冷地無動於衷,隻在心裏想著,這倆人什麽時候才分手,看著就糟心。
    就好像是聽到了聶寒內心的詛咒似的,林初時和那個學長的戀情說來十分地高調,確實也真的沒有維持很久。
    短暫到隻持續了準備校慶的那一個月時間,在校慶結束當晚,倆人就喜迎分手了。
    校慶晚會當天,聶寒原本對這些活動並沒有興趣,通常這種時候都在教室裏自習,但這天難得去了一次禮堂現場。
    兩個小時的時間,他看到林初時在台上,合身的西裝掐出他的腰肢,也顯得腿長,長發撩到腦後半紮起來,實在是引人注目的相貌。他還那麽年輕,不過十七歲的年紀,但已經大放光彩,在上千人的目光下,風度翩翩,談笑自若。
    有多少人是和聶寒一起看著他,目光隨著他起伏,不舍挪動一分。
    而站在林初時身邊的那個人,又該有多麽的自得,難怪要昭告天下,難怪要四處炫耀。
    那大概是聶寒長到這個年紀以來,第一次真切地嚐到了嫉妒的滋味。
    聶寒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一直坐到了晚會結束,看著林初時笑著,他們所有工作人員在台上合影,然後他被那個學長拉了手,拉下台去,接下來他們再去了哪裏,聶寒一無所知。
    聶寒在台下坐了很久很久,腿都有些麻木的時候,被人催醒,他才站起身,離開了禮堂。
    他背著書包,穿過人去後寂靜的校園,腦子裏卻喧鬧不止,林初時還在他的腦子裏,有說有笑,吵得他心跳急促,耳中嗡鳴。
    他在經過學校後門一出小巷的時候,聽到了林初時的聲音,一時間差點以為幻聽還沒有結束。
    但他腳步還是停了下來,目光順著發出聲音的方向看過去,就看到了林初時和那個學長站在一起,兩人之間傳來爭吵的聲音。
    他很清楚地聽見了林初時說“我們分手吧。”
    對方仿佛是被林初時所說的話給刺激到,手抬起來按到了林初時身後的牆上,又欺身壓下去——
    被聶寒扔出的書包正砸在後腦勺,往側邊摔下去。
    聶寒收回手,重新背起書包,脊背不自覺地繃緊了,他微側過下巴,看了一眼仿佛是呆住的林初時,冷冷說“還不走?”
    林初時如夢初醒,慌慌張張地奔出了小巷。
    聶寒站直身體,和從地上爬起來的學長,兩個人動手打了一架。
    聶寒再從小巷裏出來的時候,稍微掛了點彩,衣服也沾上了灰塵,他用舌尖抵了抵有些發麻的牙根,有些鬆動了,他麵色發沉,心情實在談不上好。
    誰知道下一秒,林初時從斜杠裏竄出來,出現在他麵前。
    聶寒一頓,一時有種沒有來得及收拾臉部表情的驚慌,但他忘記了,自己原本就沒有什麽表情,實在不用刻意收拾。
    林初時特意等在這裏,是想看他有沒有事,再跟他道謝。
    他不自覺地繃緊了脊背,沒有吭聲。
    林初時也沒有生氣,不知道為什麽,一直跟在他屁股後麵,像隻甩不掉的小尾巴。
    聶寒說自己要回家了。
    林初時居然還說要送他。
    聶寒想對他說,不用為了感謝我這麽做。
    但話在舌尖滾了一圈,又被他盡數吞下去。
    他沒有作聲,和林初時一起走了長長的路,走到了公交站牌。
    在那個吹著冬天的風,和林初時一起等在公交站牌下的夜晚,聶寒微低下頭,他看見自己沾了一點灰塵的校服,但很奇怪的是,他現在的心情並不糟糕,反而有一種很奇妙的,他未曾感覺到的輕鬆和喜悅。
    公交車到了,林初時一直送他上了車,車子往前開走了,聶寒回過頭,透過車窗,他看到林初時還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因為什麽在傻樂,用力地衝他揮著手。
    聶寒手指尖難以克製地動了動,但最後並沒有抬起來,隻是嘴唇輕輕地動了動,無聲地喊了一遍林初時的名字。
    就在那時候,四肢仿佛有電流經過,引起陣陣的麻意,那些被堵塞於內的種種情緒,統統找到了出口,傾瀉而出。
    他非常突然,又很清醒地認識到了一個事實。
    原來他喜歡林初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