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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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陳一將這件事完整回憶完,又想起了些零七八碎的回憶。他無聊得很,也不知道幹什麽,而偌大一個墓地,竟然隻有他一個幽靈,連個說話的對象都沒有。
    但他轉念一想,又覺得是自己太蠢了,私人墓園,哪裏來的其他幽靈。
    陳一試圖離開,卻發現自己隻能待在這墓碑周圍,怎麽也走不遠。就像有個看不見的屏障,硬生生將他與墓地外的世界分割開。
    這也太無聊了。青年甚至開始懷念起講話絮絮叨叨羅裏吧嗦的餘悠悠來。
    眼見著月上梢頭,更深露重,陳一百無聊賴,隻能看著自己的褲腳被風吹得晃晃蕩蕩。
    原來鬼也是有腿的。陳一想。
    他忽然聽到了腳步聲,滿心雀躍地抬起頭來,就看見了薑興走過來,他臉色很疲倦,裹緊了自己的一身風衣,在幽幽夜裏仿佛要與身後無邊夜色融為一體。
    青年下巴上都長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睛下麵還吊著兩個偌大的黑眼圈。陳一很少看見薑興這麽頹廢的模樣。
    他記得薑興是個活得很精致的人,平常連皮鞋都是光亮如新,沒有一點灰塵,變態到毛衣上都不允許起一個毛球,更別提這樣灰頭土臉,風塵仆仆了。
    青年其實模樣也生得很好,他並非是戴青林降那樣近乎是漂亮的好看,而是一種英俊,眉骨高聳,眼窩深邃,身量極高,比例又好,一雙大長腿打眼得緊。
    隻是薑興的性取向一直成謎,陳一與他一起長大,也見證了不少薑興的狂蜂浪蝶,男女都有,隻是他仿佛是性冷淡一般,一點也沒有這方麵的興趣。
    不要說戀愛對象,連個疑似喜歡的人都沒有。
    薑興在夜裏低垂著頭,指尖輕輕劃過墓碑上的陳一兩個燙金大字:“我來得晚了,你不會生氣吧?”
    陳一說:“不生氣,不生氣。”
    青年從口袋中掏出了一根煙,隻是他沒有抽,而是將煙扯開了,撚起一點煙草放在嘴裏嚼了嚼。
    他一直以來都有很重的煙癮,並伴隨著焦慮與失眠。這些旁人不知道,但陳一卻是知道的。薑興一有心事就會抽煙,青年看不慣他那副吞雲吐霧的樣子,說了幾句,對方便再也沒有在他麵前抽過煙。
    他一看到薑興這副慘白臉色,就知道對方一定為了他的事情四處奔波。
    薑興又陪著墓碑坐了一會兒,他神情疲倦,沉重的陰影打在青年的麵容上,勾畫出雕塑般筆直高挺的鼻梁。
    直到臨行前,青年才脫下手套,他指尖到手腕處都蔓延著不規則的紅痕,如同寄生在肌膚上的醜陋黴菌,結出大片大片的瘢痕。
    他自己也知道這些痕跡並不好看,所以除了在十分親近的人麵前,平常從不將手套取下來。
    在霧紗一樣的皎潔月光下,薑興一字一句說道:“一一,我一定會找出凶手。”
    陳一聽到“一一”這兩個字,眉毛跳了跳。
    都二十好幾的大老爺們了,叫什麽一一,膩歪死人了。
    薑興說完就拿起手套走了,陳一又開始有點不舍起來。
    怎麽這麽快就走了?
    幽靈是不需要睡覺的。陳一清楚地知道這一點,他望著天空,無聊得發慌,耳畔都是蟋蟀的叫聲。
    陳一聽了好一會兒,終於有些忍無可忍了,這什麽鬼地方?蟋蟀也就算了,怎麽還有此起彼伏的蛙叫呢?
    簡直跟掉進池塘裏了一樣。
    正當他發呆的時候,卻看見有人鬼鬼祟祟地摸了過來。
    餘悠悠回去後,很快就後悔了,覺得自己這事確實不太地道,翻來覆去地想了很久,還是跑了回來,決定將陳一直接帶走。
    青年看著他將自己鼓鼓脹脹的背包放下來,從裏頭掏出香燭,手電筒,符紙,最後竟不知怎麽從包裏摸出了一隻完完整整的黑色公雞。
    陳一:“……”
    少年熟稔地提起公雞翅膀,下手又快又狠,隻拿刀往那脖子上一抹,那公雞吱也沒來得及吱一聲,就被割了喉,血滴滴答答地落了下來。
    陳一看得莫名有些脖子發涼。
    少年點起了香燭,又從包裏拿了個布偶娃娃出來,那娃娃實在縫的很不好看,歪眼斜嘴,還穿了件花花綠綠的襖子。少年取出兩張紙符,一張貼在娃娃身上,一張小心翼翼放進了自己的胸口。然後又點起了兩根香燭。
    那煙霧似長了眼睛一般向陳一身上纏來,陳一聞到一股鋪麵而立的紙錢味,然後就開始有些頭暈目眩起來,隻眼前一黑,竟失去了意識。
    “陳一,陳一。”
    青年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在喊他,便迷迷蒙蒙張開眼,看見的便是餘悠悠那張被放大了好幾倍的臉,眼睫毛都要戳到他臉上了。
    他發覺自己這個視角十分奇怪,又有些眼熟,就低頭去看,果不其然,看見自己身上套了件俗不可耐的大花襖子。
    陳一:“……”
    餘悠悠似乎從這張不能表情的臉上看出了陳一的心情,幹笑了兩聲:“那個……我的手藝就這樣了,你將就用吧。”
    雖然隻不過是個玩偶娃娃,還長得那麽醜,但畢竟也算是有個實體了,總比先前好多了,至少可以隨意移動。陳一這樣安慰自己。
    餘悠悠咳了咳,然後竭力證明自己:“這個娃娃廢了我好長時間做的,而且還用了很多珍貴的材料。”
    陳一並不能開口說話,餘悠悠像是看出來他的心思,便對他說道:“我往你身上貼了張傳心符,你想要說什麽,隻要在心裏說就是了。”
    你從哪裏哪裏學的這些東西?
    餘悠悠一邊收拾東西,一邊順手將陳一塞進了自己胸口的口袋裏,頭上每根翹起的發絲都寫著得意洋洋:“我小時候不是遇見了個算命大師嗎?前段時間他剛好路過,就來了我家一趟。他一直誇我很有這方麵的天賦,說我要是我願意當他的徒弟,那他們這派就不怕後繼無人了。”
    “然後我爺爺就要我跟著他去深山老林裏學東西去了。”
    陳一抓著餘悠悠的口袋邊,聞言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
    沒想到你小子還有點能耐。
    “小爺我能耐大著呢,師傅都誇我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一教就會!”
    你們不要上課?
    “放暑假呢,上什麽課。”
    作業寫完了嗎?
    “嘿,陳一,你再說這話我可就翻臉了。”
    餘悠悠將陳一帶回了自己家,陳一本想問一下自己的屍檢報告,但是想了想,左右這屍檢報告不可能落到餘悠悠手裏,便放棄了。
    “你爸隻說你是出了車禍翻到了懸崖下頭,但沒說你究竟是怎麽死的,我可不信這隻是一場意外。”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陳一原本不打算去登山,奈何那些人一再邀請,他又想著這畢竟是自己先前答應好的,不能反悔,便與那些狐朋狗友一起去了。
    他們每人都開了自己的車,陳一想著雨天路滑,再說林降也慣來不愛參合他們的這些聚會,便隻是與青年打了個招呼,就自己一人上了車。
    雨勢很大,劈裏啪啦砸在青年的車上,群山都掩在雨珠落在樹葉,然後又怦然濺起的一層淡淡水霧中。
    這天氣實在不好,陳一也不敢大意,便將車速放緩了些,熟料轉彎時身後的大貨車突然超道,青年情急之下就往右側避讓。
    眼見著方向盤沒來記得打,陳一就下了刹車,誰知刹車居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電閃雷鳴間陳一便撞破了懸崖邊上的防護欄,向雲霧中墜去。
    青年還是不太能夠回想當時的場景,隻要一回憶起來便想起那劇痛,以及冰涼水霧濺在身上的冰涼,寒氣仿佛附骨之疽,要一點點滲入骨髓裏。
    他看著鮮血一點點被稀釋成不那麽豔烈的顏色,蜿蜒匯成小溪,又向遠處流去。
    在轟然巨響之後中的死寂裏,陳一一人在山穀裏慢慢死去。
    無人知曉,無人能聽。
    沒人能體驗他死前的心情。
    他死後便很快成了幽靈,隻是還跟在墓園裏一樣,並不能離他的本體很遠。
    也有烏鴉來吃他的屍體,它們叼走了青年的眼珠,在他身上啄食,撕下一塊塊鮮紅的肉。即便是已經死了,陳一看著那個樣子,還是會忍不住有些頭皮發麻。
    但另一方麵,他又有些慶幸自己已經死了。
    沒死會怎麽樣?
    大概也不會怎麽樣,從懸崖掉下來,死的區別,隻是死得痛快點,和死得不那麽痛快。
    即便是僥幸從車裏爬出來,最後也隻是看著自己的傷口發膿生蟲,然後滿懷著從希冀到絕望的心情死於缺水或者高熱。
    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來,怎麽也不會有生還的可能性吧。
    那還不如早些死。陳一這樣想。
    他已算得上是很幸運的了,聽那些來救援的人說,時常有人從這盤山公路上掉下去,多的是屍骨無存的,連骨頭都撿不到的人。願意花大價錢請救援隊來地毯式搜索整整一個月的才是少數。
    陳一陷入了那些晦暗的情緒裏,一時抽不開神思,直至餘悠悠關切地問:“你怎麽了?”
    青年才勉強打起精神,將前因後果說了出來。
    餘悠悠聞言便皺起眉來:“刹車失靈?為什麽我一點沒聽說這件事情?”
    大概他們都以為我是避讓不及才翻車掉下來懸崖了吧。陳一說道,他也並不指望陳家會有人對此事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