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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鑒於是陳辭開口讓他休憩,陳一很沒有負擔地給自己放了一個小長假。
他每天都在努力地清理原來夏北光留下的一些雜物,除了是為了保持必要的衛生以外,還試圖在裏頭找到一些有關於夏北光之死的線索。
然而很可惜的是,夏北光好像並沒有留下任何其他線索。
唯一算得上是有些用處的就是他的日記本了,那日記本被丟到了抽屜的最底下,被層層零七八碎的東西掩著,陳一第一眼看見的時候都差點錯手將日記本丟到垃圾桶裏去。
日記本從2014年一月寫起,並不按時,看起來更像是想起來了就匆匆記下幾筆。
內容也不限於日記,有時候是一些隨手畫的速寫,有時候是記載的幾句詩句,有時候是些語焉不詳的感慨。
與其說是個日記本,倒不如說是隨筆比較貼切一點。
除開夏北光本人,其他人大概都不知道這裏究竟記載了些什麽。
其中有一段時期讓陳一分外上心,大概是從四月底到五月這段時間,夏北光的心態出現了明顯的變化。
他也會寫一些話,但好似不太開心。
寫的很冗雜且繁瑣。
“4月7日,晴,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4月21日,陰,上課上到一半的時候忽然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隔著窗戶有人叩了叩玻璃,我看見一雙細白的手,一張細白的臉。他對我輕輕笑了笑,我從他的眼裏能看見不屑、惡意,甚至有些居高臨下的意味,但我不能明白,也不能理解,這究竟從何而來。”
“5月1日,陰,好像一切都很不真實,就像隔著巨大而透明的玻璃罩子,外界的聲音要很模糊地才能透過來。連痛楚也是。鮮血是殷紅的,像楚楚豔豔的花,惡意可以吞噬一切,它在滋生蔓延,意圖將我毀滅。”
“5月7日,晴,天氣很好,連綿的陰雨也停止了。我又聽見了那些竊竊私語,議論紛紛,壓的很低,每個人都在注視著我,並不友善。如同我是什麽格格不入的怪物。或許我真的是,隻是我不知道。”
“5月11日,晴,我在操場上看見了他,他身後跟著從前那些人,看我的目光很冷,這讓我沒由來地想到蛇。”
日記的最後一篇,沒有標日期,沒有其他的贅述,就像是隨手寫下的歌詞,潦草至極的七個字——或許我生來有罪。
夏北光就讀於市一中,2014年高三時無故輟學,時間大概就在六月出頭,也就是高考前後,在這段時間內夏北光情緒非常低落。
秦澤與秦越都恰好與夏北光就讀於同一所中學。
至於這個日記裏頻繁出現的“他”。陳一挑了挑眉,想也知道,多半是秦澤那個小畜生。
惡意,竊竊私語,鮮血都暗喻著校園暴力。秦澤不止一次對夏北光動手,那麽先前在學校裏也不可能輕易放過他。
這其中隻有一點讓陳一不明白,截止到4月15日之前,夏北光的日記都非常正常,從此之後,就全然變了模樣。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這句話究竟是在暗指什麽?
還有最後語焉不詳的一句——“或許我生來有罪”,又是在說什麽。
陳一隻想了一會兒,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就將日記匆匆掩了起來。
大不了等處理完自己的事情之後,抽空去一趟市一中,看能不能找到夏北光當初的班主任。陳一這樣想。
直到肚子有些受不住地抗議起來,陳一才看了眼手機,一點多了,他還沒吃飯。
夏向陽上學去了,陳一便想著下樓吃點什麽,他隨便踩了一雙鞋子,撿起一件外套就出門了。
夏北光住的這塊地方,各種小攤販和店鋪琳琅滿目,目不暇接。
“他們家的烤肉還可以。”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陳一在眾多店家前的躊躇不決。
天氣還是很冷,凍得指尖發痛,雪卻已經融成了水,在坑坑窪窪的地上積成了一麵又一麵的小鏡子。
陳一從其中一麵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皮膚是江南女子的細膩,很白皙,眉眼卻並不溫婉,狹長,帶有一點冷冰冰的意味。
他跟女醫生一起坐到了這家烤肉店裏。
烤肉店裏開了暖氣,由於並不是休息日,人並不算多。
女醫生將自己披散的頭發紮了起來,脫了黑色外套,露出裏頭白色高領的裏衣,略微修身,能很好地體現她纖細的腰肢,前凸後翹。
她開了瓶酒,倒了一些給陳一。
兩個人都喝了不少,卻沒有人開口。
醫生抽了支煙出來,想了想,又放下來。
她白皙的臉頰因為暖氣與酒意,而顯出一些暈紅,眼神卻依舊是清明的。
“我記得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才一點點大,沉默寡言,十幾歲的高中生,帶著一個上小學的弟弟,周圍的人難免對你們議論紛紛的。”
“他們都覺得你挺傲氣的,從不打招呼,也不愛說話。”
“你好像很忙,經常深更半夜才回家。”
陳一夾了塊烤肉放嘴裏,漫不經心的:“媽生了重病,還要個弟弟要帶,自然得累死累活做兼職。”
“天上總不會掉錢下來。”
醫生點了點頭,不置可否:“我那會兒還看見過你因為考試沒考好,躲著哭。現在想想或許是因為又要打工,又要學習,沒法兩頭顧及吧。”
“躲著哭?”
陳一難以置信。
醫生便笑而不語,她抓起了陳一的右手,一撩開衣袖,指著其中一道淡淡的痕跡:“你看,這就是你那會兒一邊哭著發脾氣,一邊弄出來的傷口。”
“不可能吧……夏……”陳一的話在嘴邊打了個轉:“我從前有這麽傻嗎?”
女醫生這下忍不住了,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
陳一這才反應過來。
“你騙我?”
醫生樂不可支,前仰後合,花枝亂顫。
兩人吃完飯,醫生站在店門口笑眯眯地衝陳一揮了揮手:“我還有事,先走啦。”
天色並不好,很暗。
就像她第一次見到夏北光那天一樣。醫生想。
穿藍白校服的少年,斜依靠著牆,在昏幽路燈下低頭用腳尖顛著石子。
周遭十分寂靜,剛下過雨,天空聚滿了厚重雲翳。
看不見星星和月亮。
少年就這麽散漫的,毫無目的地顛著石子。
“這麽晚還不回家?”
醫生看了好一會兒,忍不住開口。
夏北光聞聲抬起了頭。
她從前看見的都是少年的背影,隻有今天才看見了他的正臉,如她想象中的白皙,清瘦。
幾欲有種脆弱的透明感。
“嗯,弟弟要做作業。”
夏北光這樣輕描淡寫地說。
醫生:“弟弟要做作業?”
“怕把不好的心情帶上去,影響他。”
醫生心念一動:“怎麽心情不好?考試沒考好嗎?”
夏北光卻沒回答他,過了好半晌,他才開口:“醫生,可以給我一根煙嗎?”
醫生疑惑:“你怎麽知道我身上有煙?”
“醫生身上有煙味。”看到女子低頭嗅自己的袖口的動作,少年微微彎唇笑了笑,露出唇畔的一個小酒窩:“沒關係的,味道很淡,不難聞。”
“小小年紀不學好,還學會抽煙了?”醫生雖這樣說,看見少年眼下厚重的淤痕,還是將煙遞了過去:“少抽一點。”
夏北光不甚熟稔地點燃了,他輕輕吸了一口,然後笑了:“原來煙是這種味道。”
女醫生注意到他拿煙的右手有些顫抖,又聞到了隱約的腥氣,下意識抓住了夏北光的手臂,一撩開。
“怎麽弄的?”她蹙起眉來:“你都不知道要處理一下嗎?”
醫生將夏北光帶到了自己的診所,給對方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從頭至尾,對方都十分安靜,既不喊疼,也不詢問。
“你這個傷口是怎麽弄的?”
“考試沒考好。”
看著醫生驚訝的神情,夏北光重複了一遍:“因為考試沒考好,對自己很失望。”
“你……”
醫生也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夏北光說完這句話之後,就站起身來,道了謝,在桌上放了一疊零錢。
“醫生的手很暖。”
他這樣說。
忽然下起雨來,滴滴答答,落在身上,冷得刺骨。
又過了一瞬間,倏然大了起來。
醫生被迫終止了回憶,忍不住轉身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陳一已經走遠了。
他似乎是覺得有些冷,還裹緊了衣服,加快了步伐,期間因為沒抬頭看路還差點撞到電線杆子上。
半晌,醫生才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喃喃自語。
“不記得也好。”
……
天氣冷,陳一渾身犯懶,根本不想動彈,還是在接到電話之後,不得不強打精神,從床上起來,稍作洗漱打扮,出門了。
帶陳一的是個年輕的管家,簡單跟他介紹了一下日常需要做的工作,確實都是些很輕鬆的活兒。
這次跟陳一進來的還有個叫“李玟”的年輕人,穿黑衣,瘦高,從衣袖露出的一截肌膚都是極白的,微微低著頭,並不能看清他的神情。他隻站著,很安靜,幾欲給人隱沒於環境的錯覺。
“你好。”
陳一上前打招呼。
“您好。”
極低的聲音,清清冷冷的。
陳一略一挑眉,若說他聽到這聲音隻是有些訝異,在看到那張臉的時候,就是覺得驚豔了——與他清冷的聲音不同的是,李玟長了一張俊美得近乎妖異的臉,極淺的琥珀瞳,在陽光下微光流轉,眉睫烏黑,眼角還有一顆紅色的淚痣。
這張臉很完美,仿佛每一厘米都經過精心測量,絲毫不出差錯,甚至精致得有些銳利了,整體呈現出來的效果卻是冰冷的,毫無人氣,也沒有溫度。
正常人類能長這個樣子嗎?
陳一情不自禁地這樣想。
李玟輕輕握了握陳一的手。
他的手也是很涼的。
“以後的日子,希望能與您好好相處。”
陳一講:“沒有必要用尊稱吧?”
李玟說:“好的,以後的日子,希望能與你好好相處,夏北光。”
陳一懷疑麵前的這個人是個智能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