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比特的弓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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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
    陳一對李玟的印象從神顏ai到空有一張臉的木頭美人,最後到是個傻、逼。隻用了短短半天的時間。
    李玟是一個很奇怪的人,準確來說,陳一經常會真心實意地覺得他不太像人類。
    因為李玟看上去簡直好像完全無法感知到疼痛,也完全沒有情緒似的。
    尤其是大腦思維,正常人應該是沒辦法達到這個地步的。
    例如陳一在和其他人一起打掃衛生的時候,壁櫥上的花瓶掉了下來,碎了一地,陳一彎腰去撿,卻被人撞了一下,眼見著就要摔進那堆碎片裏,還是一旁的李玟反應迅速,將他推開了。
    然而因為他用力過猛,陳一雖然沒有摔進碎片裏,卻猛然撞到了木質的桌角上。
    他疼得倒吸一口涼氣,伸手摸了摸額角,放下之後就發現自己手指一片濕紅。
    李玟:“抱歉,好像角度出錯了一點。”
    陳一頓了頓,還是問道:“你剛剛是想保護我嗎?”
    李玟:“是這樣。”
    陳一:“那為什麽不直接拉我?”
    李玟:“因為根據計算,我的反應能力達不到那個標準,強行伸手拉你,最後的結果有80%以上的可能性是我們兩個一起摔倒在碎瓷片裏麵。”
    陳一:“你以為你自己說的很科學嗎?”
    李玟:“這確實很科學,是由角度、時間、以及反應能力各方麵綜合得出的結論。相較於你的臉被紮花,很顯然是撞傷額頭更加溫和,傷害性也更低一些。”
    陳一:“你的意思是我的臉比我的腦子更重要是嗎?”
    李玟點了點頭:“事實上確實如此。”
    陳一:“……”
    其實陳一本來想借著機會去二樓陳辭書房看能不能找到一些關於他出車禍那天的線索,誰知道李玟簡直是寸步不離地跟著他。
    讓他分不出一點做小動作的時間來。
    陳一忍無可忍,反身問他:“你是有雛鳥情結,所以才把看見的第一個人當成媽媽,到哪都跟著是嗎?”
    李玟講:“人類是哺乳綱靈長目,鳥類雖然也同屬脊索動物門,卻是鳥綱,範疇要比人類大很多,所以你這樣比較,很顯然並不合理。”
    陳一簡直被活生生氣笑了:“誰想聽你上生物課。”
    “你自己都不需要幹活的嗎?”
    李玟:“有人跟我說了,要我好好保護你。”
    陳一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薑興?”
    李玟默然不語。
    陳一幾乎是立刻就給薑興打去了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直到陳一有些不耐了,對麵才接了起來。
    “喂。”
    那邊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倦,似乎還帶著幾分遲緩蘇醒的沙啞。
    這聲音並不大常見,至少在薑興身上不常見,就仿佛是剛從夢裏醒轉過來,還猶有一些輕微的鼻音。
    陳一愣住了。
    他也很少見到這樣的薑興。
    許是因為陳一遲遲沒有回複,他語調有些疑惑:“怎麽了?”
    “薑少爺。”陳一反應過來,火卻不知不覺間滅了一半,說話的口吻也沒那麽銳利了:“你找人監視我?”
    薑興不知聽清楚了沒有,過了半晌,才問:“是出了什麽事嗎?”
    陳一就講:“我是你還在上幼兒園的兒子嗎,還需要你找一個ai機器人來當我的保鏢?”
    薑興聞聲起床了,他拿起床邊的藥瓶,倒了幾粒出來,和著水咽下。
    床邊的水很涼,卷走了幾分倦意。
    “你說李玟?”
    “他很厲害的。”
    陳一懷疑薑興的腦子也壞掉了。
    厲害?看起來明明就像一個人工智障。
    薑興又講:“我有點累了,其實李玟人真的挺好的,你多跟他相處就知道了。”
    這口吻實在很溫柔了,和煦又耐心,甚至於有些示弱的意味了,陳一的火又悄無聲息地消了大半。
    想了想,薑興最後又補了一句:“我給你買了巧克力,這幾天應該要到了,是你最喜歡的那個牌子。”
    陳一還在奮力掙紮,試圖在糖衣炮彈之中保持清醒,可心中火焰其實早已隻剩下一個小小的苗兒還在負隅頑抗著:“我跟你說,你派李玟來監視我這件事絕對沒完,這可不是你送我點禮物就能解決的事情……”
    薑興楠楠自語:“送你的衣服好像也到了,其實是上次一起定製的,隻不過送過來的時間好像晚了點,本來聖誕節就應該到了的。”
    “你過小年有什麽想要的禮物嗎?”
    “巧克力加新衣服,還是旅遊加度假?”
    噗嗤一聲。
    陳一的火滅了。
    薑興問:“對了,你剛剛說李玟什麽?”
    “沒事了。”
    陳一又好了,很釋然的樣子。
    “誰沒點無傷大雅的小缺點呢,可以理解。”
    薑興要李玟接電話。
    李玟便接了,徑自走遠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走了過來將手機還給陳一。
    陳一挑挑眉,伸手接了:“喂?”
    薑興就在電話那頭和陳一講:“我已經和他說過了,李玟會和你保持適當的距離。”
    陳一問他:“你到底為什麽不放心我?”
    薑興說:“我一直很擔心你,一一。”
    “可是我不是小孩子,我有自己的生活和人生,你能一輩子都保護我嗎?你真的能有多少保護我的時間呢?”
    這是陳一第一次沒有否認自己的身份,或許是一直在自欺欺人有些累了,或許是他不想在明知薑興猜到他是誰的情況下還裝傻充愣,依仗著對方的溫柔,強行讓對方陪著他演這一出拙劣的戲碼。
    又或許更簡單,隻是因為這一刻心頭忽然生出的一種厭煩,對遮遮掩掩,苟且生活的厭煩,讓他忍不住想徹底任性一回。
    不想再隱藏。
    這實在不像他。
    陳一想,他終究做不了夏北光,他隻想做陳一,也隻能做陳一。
    陳辭家很大,大抵是他自己的私人別墅,甚至還有個漂亮的小花園,種了銀杏,金黃色,簌簌落在草坪上,那些在空中打著轉落下的樹葉輕盈又空靈。
    就像是蝴蝶撲簌著自己金粉閃閃的翅膀。
    陳一的頭發也被微風吹得輕揚起來,有一縷頭發遮住了他的眼睛,他自己伸手撥開了,露出眉毛與眼睛中間的一顆淺褐色的小痣。
    他的語氣幾乎是有些苦惱的,從袖口露出的肌膚被陽光照得像融化了的雪糕,他的口吻篤定而不容辯駁:“你做不到的,為什麽要為難自己。”
    薑興不答,他的房間裏夜色深沉,窗外也是昏昏沉沉的,唯有床邊點了一盞小燈。美國時間正是在淩晨一點,他被一個電話所驚擾,然後不能入睡。
    那人問他為什麽要為難自己,做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為什麽?
    他心裏也沒有答案,或許不是沒有答案,隻是他心中的答案不可以說,也不能說。
    過了好半晌,薑興才開口:“你想從我這裏聽見什麽答案,一一?”
    陳一也頓住了,他開始思索起來,可過了良久,還是誠實地敗給了自己:“我不知道。”
    他也並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麽答案。
    是期待對方承認自己不是神,不可能永遠保護自己,還是期待對方否認,許諾一個不可能的承諾。
    薑興似乎並不意外。
    在仔細思索之後,他開口了,語調甚至依舊是溫柔的,不尖銳,也不鋒利。
    每一個字都是斟酌過的,或許並不隱晦,甚至顯得有些直白而坦誠。
    不能遮掩,薑興也沒想過認真遮掩。
    隻是對方對此卻依舊是遲鈍的,甚至是無論如何努力也難以企及的,他無從知曉這份在晦暗之中燃燒的熾熱,更加感受不到。
    薑興說:“若我的生命是永恒的,它就是永恒的,若我的生命是有限的,那它在有限的時間裏就是永恒而不熄滅的。”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讓陳一有些發愣,過了很久,他才回過神來,意識到對方的話是在回答他的第一個問題。
    “可是我不是小孩子,我有自己的生活和人生,你能保護我一輩子嗎?你真的能有多少保護我的時間呢?”
    而薑興的回答是——“若我的生命是永恒的,它就是永恒的,若我的生命是有限的,那它在有限的時間裏就是永恒而不熄滅的。”
    過了好半晌,陳一才忍不住笑了,微風又起了,吹得庭院中樹葉搖曳遊弋。
    隔著一部手機,12個小時的時差,是陳一不知曉的一萬多公裏,有人因為一個電話就從深沉夜色之中蘇醒,耐心聆聽著來自漫長而遙遠的大洋彼岸傳來的聲音。
    這聲音絮絮叨叨,甚至有些不耐煩,充滿負能量。
    而他卻毫不在意,如同真能將一切都包容。
    所以與此同時的,他反射神經漫長又莫名遲鈍的小王子在冬日難得一見的暖陽之中,眯起眼,然後笑了笑,露出唇畔的小酒窩。
    周遭是初雪微融,微風和煦,好似那邊的脈動隔著手機清晰地傳達到了這邊。
    愛神丘比特輕輕拉緊了他的弓弦。
    一無所知的陳一還在兀自笑著,在這一瞬間,他仿佛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奇異地與那端的呼吸聲交融顫動——“好像表白啊。”
    他情不自禁地這樣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