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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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玟搞完衛生之後,陳一也沒再收到薑興的回信,他看了一眼手機,主動提出要跟李玟一起吃個晚飯。
    “現在才六點,我們可以喝到晚一點。”
    李玟沒有拒絕。
    兩個人來到了大排檔,陳一在眾人之中輕車熟路地找到了位置,他坐下之後抬眼看李玟:“你喝酒嗎?”
    等不及對方回答,陳一就擺了擺手:“算了,問了你也是白問。”
    他傾過身子,跟身後的人打了個招呼:“老板,這裏還要五瓶啤酒。”
    大排檔很熱鬧,露天,往上飄著蒸騰的白氣,孜然味很重,混合著令人垂涎三尺的焦香。
    人聲鼎沸,座無虛席。
    李玟聞到這個味道,覺得鼻子有點癢。
    陳一開了瓶啤酒,給李玟倒了一杯。
    雪白泡沫激蕩在玻璃杯之間迅速膨脹,然後又極快消散下去,發出“呲”地一聲輕響。
    因為啤酒是剛剛從冰櫃裏取出來的,沁涼得很,在杯壁外沿還凝了層細小的水珠。
    這裏是李玟不太熟悉的熱鬧,熙熙攘攘,即便在夜裏也裏也是燈火通明的,煙火氣十足。許多人喝得麵紅耳赤,然後大聲說笑。
    陳一給李玟夾了一筷子烤茄子,念念有詞:“他們家的茄子很好吃,其他東西口味都有些重了,偏鹹甜口的,不知道你能不能習慣。”
    李玟吃了一筷子,過了一會兒,然後默默拿起了一邊的啤酒,灌了一大口。
    陳一望著他,笑吟吟的:“怎麽?吃不慣?”
    “太甜了。”
    李玟蹙眉講。
    “你他媽找死啊!”
    陳一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暴喝,接著就是一陣乒裏乓啷的聲音,幾個生得虎背熊腰的漢子站了起來,其中帶頭的一個,最為高大,生得滿臉橫肉,黑色褲子上濺了許多油點。
    他們推搡著一個端著盤子的瘦小服務員,而那人也唯唯諾諾的,一直低頭道歉。
    似乎察覺到了周遭若有若無投來的目光,那壯漢眼睛一瞪,嘶著嗓子吼道:“看!繼續看!再他媽看把你們眼珠子給挖了!”
    做大排檔的老板聽到聲響之後連忙從後麵跑出來打圓場,他也是唯唯諾諾,鞠躬哈腰的:“兄弟,對不起,真對不住,我們服務員也不是故意的,這樣吧,你們今天這餐我給你免了,怎麽樣?”
    陳一充耳不聞,又遞了串羊肉串過去,催促著李玟:“試試看,還挺好吃的。”
    “這個不是甜的。”
    那壯漢又開口了,冷嗤一聲:“打發狗呢?”
    老板又試圖阻攔他,替服務員說了不少好話。
    對方不耐煩了,往地上啐了一口,一拳打得老板捂著臉倒退幾步,鼻血橫流。
    周圍隱約出現了議論聲,但依舊沒有人動作,也沒有人報警。
    注意到李玟投去的目光,陳一掃了那壯漢一眼,又轉過身來,一挑眉:“想幫忙?”
    李玟收回目光:“為什麽要幫忙?”
    陳一不置可否:“也是。”
    李玟低頭咬了一口手裏的羊肉串,又蹙起眉。
    “好鹹。”
    陳一挑挑眉:“這還鹹?口味這麽清淡。”
    可惜兩人的晚飯最終也沒好好吃完。
    桌子因對方接連的怒吼在不斷顫抖,陳一不得不放下了手裏的筷子,有些惋惜。
    “看來今天是吃不了了。”
    他起身之後,從錢包裏數了一百五,放在櫃台上,用一旁的座機壓著。
    夜間氣溫低,陳一裹緊了身上的衣服,邊吸鼻子邊匆匆往外走。
    街道上倒是挺安靜的,畢竟已經將近九點了。
    沒有月亮,隱約可以看見星星。
    陳一就抬起頭數天上那些若隱若現的星星。
    一顆,兩顆,三顆,四顆……
    李玟跟在他後麵,若有所思。
    “我不明白。”
    陳一望向李玟。
    李玟的臉上露出一點疑惑的神情:“剛剛所有人都可以出手幫忙或者阻止,但包括你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有出手,為什麽?”
    陳一問:“你也可以幫忙,那你為什麽不這麽做?”
    李玟:“因為與我無關。”
    陳一聳了聳肩:“這不就是了。”
    但李玟還是有些不能理解的樣子:“可你們跟我不一樣,據資料顯示,所有教科書與新聞都在讚賞這種犧牲自己利益不求回報幫助他人的行為。”
    “你們稱呼這種行為善良,或者用更妥帖更準備的形容叫,見義勇為。”
    陳一反問:“那這種行為是必須履行的義務嗎?”
    李玟便問:“既然這不是必須履行的義務,那社會為什麽要一直大力提倡與讚揚?”
    “正是因為這不是必須履行的義務,所以才需要大力提倡與讚揚。”
    “他們希望有更多的人做出這樣的選擇。”
    李玟講:“我還是不太懂。”
    “提倡就是為了鼓舞,那足以證明做出這樣選擇的人並不多,既然做出選擇的人並不多,那不正意味著這樣的行為是不被大多數人所接受的嗎?”
    陳一搖搖頭:“錯,這正是大多數人能接受,希望看見的選擇。”
    李玟:“如果像你說的那樣,這是大多數人能接受,希望看見的選擇,與此同時,也是社會所倡導和讚揚的,那為什麽大多數人卻不願意做出這樣的選擇?”
    陳一:“因為人都是自私的,在沒有涉及到自己的利益情況下,更願意像你我一樣,當做不知道。”
    “那是否可以認為事不關己的態度是正確的?”
    陳一的指尖凍得有點發痛,天上星星稀稀疏疏,他發現自己被李玟這麽一打斷已經不記得之前數星星數到多少顆了。
    但他不得不耐心地跟這個忽然間變成了好奇寶寶的李玟解釋:“你是怎麽判斷正確或者是錯誤的?”
    “無論正確也好,錯誤也好,都是由你自己的出發點而進行判斷,這並不客觀。”
    “而即便是所謂的客觀,也隻不過是從普世價值觀出發,然後對你的行為進行宣判。”
    “評價正確或錯誤的標尺在哪?這把標尺又是經由什麽確定下來的?”
    李玟:“你的標尺是什麽?”
    陳一說:“是我的心。”
    “我認為它是正確的,那麽這件事就是正確的。”
    李玟思索了許久,他問:“如果普世價值觀告訴你們見義勇為是錯誤的,不應該被提倡,那你們是否又會認為這樣的行為就是錯誤的?”
    “正義,自由,公平,這些標準如果最開始就與現在的相反,那你們的世界會不會成為截然相反的一麵。”
    而陳一並沒有回答他。
    因為在沒有實踐之前,所有的假設都是毫無意義的。
    “車來了。”
    他揉了揉凍得通紅的鼻尖,對李玟揮了揮手:“我先走了,再見。”
    路燈是橘黃的,極明亮,又高大,李玟被籠在燈光裏,他穿了身黑衣,愈發顯得身影十分清瘦,甚至是有些纖薄了。
    陳一眯起眼,看不清李玟臉上的神情。
    明明他擁有一張極好的臉,卻總是悄無聲息的。甚至與他在一所別墅裏的同事聽見自己提起李玟這個名字都會露出一瞬間的茫然,然後才恍然大悟。
    “是他啊。”
    “很安靜,不這麽打眼。”
    他是很會隱藏自己的類型。
    陳一沒有多看,也沒有多想。
    好奇心太強並不是一件好事。
    更何況他也沒那麽多閑暇時間去關心他人的事情。
    他掏出手機,戴上了耳機,點開微信頁麵查看薑興有沒有回複他的消息。
    可惜的是沒有。
    陳一“嘖”了一聲,意識到自己不太高興之後就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
    自己對薑興的依賴在不知不覺間又增強了許多。
    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陳一也察覺到了自己心裏已經漸漸開始滋生了一些微妙而隱晦的情緒。
    他不由地又想起了薑興高三那會兒的事情,哪怕是現在想想,陳一也覺得不可思議,薑興怎麽能受得了他那時候那麽作天作地的脾氣。
    恃寵而驕,餘悠悠時常這麽來評價16歲的陳一。
    薑興那會兒也就才高三,十八歲,對待陳一卻溺寵得沒有下限,簡直柔軟得像顆可以任人搓圓捏扁的湯圓,隻怕咬一口,流出的汁都是陳一喜歡的橘子味。
    兩個人一起吃飯,陳一不喜歡吃的菜會理所當然地丟進薑興的碗裏。
    有時候陳一會時常因為一些小事情發脾氣,非常幼稚。比如說薑興打籃球的時候跟隊友多說了幾句話,又比如說薑興沒有及時回複他的消息,其中最過分的一次是因為有女生跟薑興表白,所以薑興錯過了跟陳一一起放學回家。
    因為這件事情陳一足足生了十幾天的氣,期間無論薑興怎麽低三下四地哄他都沒理。
    餘悠悠對此簡直感到莫名其妙:“薑興又不是你的所有物,難道你還要畫個圈烙個印寫個陳一專用?”
    陳一聽這話的時候正在嚼口香糖,橘子味賣完了,所以他紆尊降貴地選擇了草莓的。
    天是湛藍的,萬裏無雲。
    他吐出了口香糖,用錫紙包了,丟進垃圾桶裏。
    “也不是不可以。”
    “如果我要這麽做的話,薑興應該也不會拒絕。”
    餘悠悠一臉驚悚地看著他:“臥槽,你是變態吧?”
    陳一就毫無廉恥地開口講:“我隻是看不慣他對別人好,那些人憑什麽呢?”
    “薑興說過他不會喜歡別人的。”
    餘悠悠譏諷:“不喜歡別人喜歡誰?喜歡你嗎?”
    陳一跳下看台:“當然啊,他隻能喜歡我一個人,也隻能跟我一個人在一起。”
    餘悠悠四處找錘子:“我真想掄死你。”
    陳一想,自己那會兒對薑興究竟是什麽樣一種心情呢?
    太複雜了,以至於現在的他也沒太想明白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