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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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確如李玟所說,是個雲翳厚重的陰天,那肆意彌漫的寒氣混著空氣之中細小的雨珠撲麵而來,瞬間就刮去體表的一層熱氣。
陳一今天一下了班就匆匆往夏向陽的學校趕去,他收了傘,擠上了公交。
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公交車裏人頭攢動,各種氣味混雜一起在密閉的空間裏蔓延開。
陳一將傘放到自己腳邊,透過被水汽朦朧的玻璃窗看到一路蜿蜒的紅色尾燈,不斷地喇叭聲響起,很刺耳,攪得人心也跟著一起焦躁不安。
街上擠得水泄不通。
有個女人牽著小孩在車海裏肆意穿行,公交車尋著一點前車的空隙起步,眼見著母子忽然從右側花壇中鑽出,司機緊急踩下了急刹車。
然而為時已晚。
幾乎是在車廂裏的所有人都在這一瞬間感受到了一點輕微的動蕩。
陳一的耳朵很尖,他靠的前麵,聽到了一聲很輕微的“哢嚓”聲。
公交車司機下車了,許多人也跟著一起湧了下去,圍在一旁。
陳一也下車了,踏出車門的一瞬間就迎來了猛然刮來的冷風,叫他忍不住打了個顫栗,在那極冷過後,呼嘯的風聲漸漸消逝了,他才聽見了哭聲。
是女人的哭聲,混在細雨裏,淒淒慘慘。
他其實沒有去看熱鬧的心情,奈何這裏的人實在太多了,公交車司機、公交車上的乘客、附近好心幫忙的車主以及聞訊趕來的路人。
陳一就這麽被擁擠的人潮又擠到了車子邊上。
有人報警,有人打120,有人低聲安慰那女人,也有人選擇拿出手機拍照,然而這拍照聲還並不小。
“哢嚓哢嚓。”
“哢嚓哢嚓。”
小孩半邊身子都被卷進了車輪底下,鮮血流淌了一地,支離破碎的,甚至還能看見一截花花綠綠的東西。
然而他並沒有死,大概這才是最殘忍的。
陳一能看見他呼出的氣,是白色的。
但是沒用的,血會一點點涼掉,那氣也會一點點斷絕。或許過了半刻鍾,又或許沒那麽長,隻過了幾分鍾,直到救護車的聲音漸漸近了,陳一才從思緒之中抽離出來。
他看見那男孩手邊撒落著一些塑料片,貼著奧特曼的圖案,陳一仔細辨認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那是個文具盒。
剛剛他聽見的那聲輕微的“哢嚓”聲,可能就是文具盒破碎的聲音。
又可能不是,他聽見的是男孩肋骨破碎的聲音。
男孩從車輪底下被救出來了。
陳一卻看不到那略微縈繞而上的白氣了。
想也知道,畢竟那男孩都叫車輪絞成兩半了。
這畫麵並不陌生,讓陳一想起了自己死的那天。
天氣很冷,鮮血流了一地。
鐵鏽味濃鬱到幾欲讓人生出一些反胃。
警察來了,交警也來了。
他們開始疏散圍觀人群,陳一看見那男孩被抬起的上身,破破爛爛的,已經全然分開,還絞在車輪裏,忽然一股酸意泛了上來,他捂住嘴奔到垃圾桶旁邊開始幹嘔起來。
或許是因為他想起了自己作為陳一死的那天,或許更簡單,隻是他作為同類,對這種過分直白而血淋淋場景的場景感到不適。
但陳一好歹清楚,他是不那麽願意麵對自己的死亡的。
他還是很害怕的,害怕自己再一次以那樣的方式死去。
那畢竟太痛苦了,太冰冷了。
根本不像某些人說的那麽安詳,像是泡在暖洋洋的水裏。
那簡直是踩著地獄的刀刃走了一圈。
隻要是經曆過的人,絕不會想麵對第二次。
經過了這件事情,陳一也沒什麽搭公交車的心情,如果不出意外,接下來的半輩子,他應該都不會再上這一輛公交車。
下班高峰期,連的士都很難打,他們都忙著交班回家吃飯,陳一等了半刻鍾,才勉強等到車來。
他一上車就接到了夏向陽的電話,小孩口吻軟軟糯糯的:“哥哥,你什麽時候來接我?”
陳一搖下了車窗,冰冷帶著水汽的風猛然灌了進來,他這才覺得那種難以喘息的感覺消失了一些,他吐出一口氣,語調如常:“你下課了嗎?”
夏向陽說:“是啊,剛剛下課,老師今天留了一會兒堂。”
陳一的耳朵被吹得很冷,他伸手揉了揉:“好,我快到了,應該還有十分鍾的樣子,你乖乖在教室等我。”
那邊傳來搬動桌椅的聲音,夏向陽似乎跟誰說話去了,過了一會兒,才又湊了過來:“他們要搞衛生,我留在這裏不方便。”
窗外景色都是一閃即逝,陳一算了算時間,不遠了:“那你到學校門口等我也可以,反正隻有一小會兒了。”
夏向陽似乎在下樓梯,噔噔噔地迅速跑下去,鞋子踩著地板,發出啪啪的響聲:“我們今天晚上吃什麽?”
“你想吃什麽?”
陳一又覺得冷,將車窗關上了。
“吃火鍋!”
“好。”
因為學校在窄巷裏,車並不方便深入,陳一付完錢之後,一邊跟電話那頭的夏向陽聊天,一邊開門下車。他隱約聽見了轟鳴作響的雷聲,抬起頭,看到一道紫光先至,在烏黑雲層中穿行,然後再是一聲巨響。
仿佛真有巨龍潛藏穿行於其中。
陳一有點擔心會下雨,就對電話那頭說:“我先掛了,陽陽,打傘不方便拿電話,已經下車了,快到你們學校了。”
夏向陽也很乖地說好:“我就在學校門口等你。”
路上有很多來接學生放學的家長,那些小蘿卜頭都背著花花綠綠的書包,跟在大人身邊嘰嘰喳喳。小傘小雨衣小雨靴,什麽都是小一號的,印著各種卡通的圖案,走起路來都是踉踉蹌蹌的,蹦蹦跳跳的。
很天真爛漫,很可愛。
陳一不由地也覺得心情鬆快了幾分。
夏向陽的學校建在一處小巷裏,和這條小巷一樣古老而破舊,來這上學的孩子卻非常多,總能將清清冷冷的學校填滿得煥然一新。
陳一打傘往前走,天色昏沉,一看就知道要下大雨了,小巷裏連盞路燈都沒有,隻有一些小商店的霓虹燈亮著,陳一不免加快了些腳步,校門已經近在眼前了。
有一個男人也打著傘,與陳一擦肩而過了。
他長得很高,在一群小蘿卜頭之間就顯得更為顯著,傘卻壓得很低,看不清臉。
陳一走了幾步,倏然想起了什麽。
黑色外套,深灰褲子,白色運動鞋。
跟那天打傷餘悠悠的人穿的一模一樣。
那人走得很快,身影在人海之中穿梭。
陳一追了上去。
轟隆一聲,暴雨傾盆,水珠四濺,雨太大了,有些順著傘柄流了下來,浸透了陳一的衣袖,涼得刺骨。
然而他的心卻填滿了熾熱,因為興奮。
對方很快就意識到了有人在追自己,他加快了速度,如一條遊魚,迅速穿進了狹窄的小巷裏,然後隱沒在了黑暗裏。
雨太大了,遮蔽了一些陳一的視線,他沒有多想,跟隨著對方穿進了那條小巷。
這條小巷並沒有分叉路。
裏頭非常黑,近乎是深沉的墨色。
堆砌著許多雜物,有些雜物蓋了層塑料布,雨水就順著塑料布的邊緣,滴答滴答地落下。
陳一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愈來愈快,然後開始加速。
對方就躲在這裏的某個地方。
他走進了小巷,四分之一,三分之一,陳一看見盡頭塑料布蓋著的雜物有一團鼓起,剛好是一個成年人的大小,他漸漸向那裏走去。
愈來愈近,愈來愈近。
手機鈴聲卻在這個時候忽然響了起來,在這個寂靜的小巷裏,很是分明。
陳一心頭一突,幾乎是在拿出手機的瞬間按掉了電話。
與此同時,他身後傳來一陣響動,陳一立刻轉身,然而為時已晚,他隻看見對方迅速右拐,就消失不見了。
原來那人一直躲在自己剛剛路過的雜物旁邊。
陳一來不及細思,拔腿就追。
機會不可能再出現第二次,對方跑了,消失得無影無蹤。
陳一有些懊悔,因為剛才那場追逐而產生的激烈的心跳漸漸平複了下來,等到那運動產生的灼熱退去,他才覺出冷來,陳一掏出手機,翻看了剛剛打過來的電話。
不出意外,是夏向陽的。
陳一的鞋子進了水,襪子濕漉漉地貼在腳上,很不舒服,每走一步都能踩出吧唧吧唧的水聲。
他開始給夏向陽打電話。
“嘟……嘟嘟嘟。”
“嘟……嘟嘟嘟。”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陳一後知後覺地生出幾分不安來,他一邊給夏向陽撥打電話,一邊往學校趕。
電話一直沒有打通。
學校門口也空無一人。
隻有幾個零星的小蘿卜頭被家長接了要往外走。
陳一找到了保安室,裏頭的保安說夏向陽見一直沒有人來,剛剛自己走了。
不可能,如果夏向陽是自己走了,沒理由上來的時候沒看見對方。
陳一找遍了學校附近所有的商家,沒有見到夏向陽的影子。
人到底去哪裏了?
被綁架了?
走丟了?
手機沒電一個人回去了?
無數種念頭在陳一腦海中閃過。
陳一在公交車站也沒有找到人,他攔了一輛的士,報出了回家的住址。
現在要做最壞的打算。
假設這真的是一場有預謀的綁架案。
剛剛是演的一場調虎離山的戲碼?不對,不可能,傷了餘悠悠的人怎麽會認識夏北光,又怎麽可能綁架夏向陽。
先不要複雜化,假設遇到那人是一場巧合。
夏向陽在此刻剛好被綁架了,那麽對方的目的是什麽?
不可能是求財。
夏北光?
是因為夏北光。
綁架夏向陽是衝夏北光來的。
那夏北光身上有他什麽想要?
想不出來,腦子裏好亂。
陳一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如果真的是綁架案的話,那對方一定會聯係他,會主動給出線索,讓‘夏北光’給出他想要的東西。
陳一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夏向陽很聰明,他不可能隨便就跟陌生人走,也就是說,他很有可能是被強行帶走的。
那麽剛剛那通電話,是夏向陽在求救。
而他親手掛掉了那通電話。
陳一的血一下子涼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