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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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一趕回了家,可家裏什麽都沒有,一派冷清。
    夏向陽沒有回來。
    他竭力克製住自己,給醫生打去了電話。
    “向陽有沒有去你那裏?”
    “沒有啊,向陽沒跟你在一起嗎?”
    不在,哪裏都不在,人到底去哪了?
    陳一腦子裏一團亂麻,他掛了醫生電話,失魂落魄地坐在沙發上。
    他的手機又響了,是個陌生號碼。
    他隱約間有種不好的預感,深深吐了一口氣,拿起接了。
    “你沒換號碼。”
    那頭這樣說。
    “好久不見,夏北光。”
    陳一按下了錄音鍵,他的心跳很快,砰砰作響,口吻卻壓得平靜:“您是?”
    “聽不出我的聲音了?”
    對方歎了口氣。
    “我還以為我們是很好的朋友。”
    陳一腦中閃過一個人名,他說:“周錫?”
    “想起來了?”對方笑了兩聲,輕聲細語講:“等一下,我有個好東西給你。”
    “喏,你哥哥在呢,哭兩聲聽聽?”
    周錫撕下夏向陽嘴上的膠布,將電話遞到了他的耳邊。
    夏向陽低聲啜泣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哥哥……哥哥……”
    陳一心頭一緊,連聲說:“陽陽?陽陽?”
    “乖孩子。”周錫這樣說,他將夏向陽隨手推到一邊,拿起了電話:“小光,你知道嗎,看見你沒死,我很開心。”
    “那天你流了那麽多血,我還以為你已經死了。”
    “我不想你死,你欠我那麽多,一死了之,豈不是太痛快了?”
    “我之前腦子受傷了,忘記了很多事情。”自己不能激怒對方,這時候隻能先平穩對方的情緒,陳一放輕放緩了聲音:“你不要傷害我弟弟,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你能給我什麽?”
    周錫抽了根煙出來,低頭點燃了,他緩緩籲出一口,這裏簡陋且破舊,空氣都很潮濕,地上碎了一半鏡子倒映出他的臉,臉頰瘦削,神情恍惚,蒼白又陰沉。
    他忽然生出一種厭煩與憤怒,抄起手邊的酒瓶狠狠砸向了鏡子。
    砰地一聲巨響,酒瓶碎了,鏡子也碎了。
    周錫大步走向玻璃碎片,他拾起一片,又緩步向夏向陽走去。
    “我什麽都沒有了,現在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還不如死了。”
    “這都是因為你,夏北光。”
    他的語調忽然變得激動起來:“都是你欠我的,夏北光,這是你欠我的!”
    “如果不是因為你,我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周錫攥著玻璃碎片,那尖銳的邊緣就在夏向陽的麵龐上遊走,一路向下劃去,他比劃著位置,微微眯起眼,隻要在對方脖子上割一刀,鮮血就會湧出來。
    周錫不害怕鮮血,也不害怕鮮血會濺到自己身上。
    他不畏懼死亡,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瘋子,一個賭徒。
    夏向陽一直在瑟瑟發抖著,淚水浸濕了麵頰,他年紀還很小,骨頭架子也軟,脆弱嬌嫩得像花骨朵一樣,隨手就能折斷了、碾碎了。
    夏向陽被陳一養得很仔細,胖了不少,也白了許多,眉眼間已經隱約有些像夏北光。
    周錫就看著他,在這張臉上搜尋從前夏北光的影子。
    夏北光以前也是這樣,青澀,幹淨,脆弱,總是讓人情不自禁地生出憐惜與保護的欲、望。
    周錫依舊可以很清晰地記得少年穿著藍白的校服,站在無數聒噪蟬鳴聲之中發表演講的樣子,他露出的手腕與脖頸都是纖細的,好像一折即斷。
    眼眸微微低垂著,清風吹起他烏黑的頭發,露出雪白的麵容。
    夏北光發表完演講,然後笑了笑。
    這是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甚至有些孩子氣。
    他唇畔酒窩很深。
    眼睛是稍稍彎起的,像是攢著一汪水。
    周錫再沒有見過比那十五歲的夏北光更加幹淨清澈的少年。
    所以他想要保護那個少年。
    哪怕需要犧牲很多東西。
    年少時的念頭總是這麽毫無原因且莫名其妙的。
    周錫將玻璃碎片扔到一旁,口吻忽然平靜下來:“夏北光,我真的對你很失望。”
    “我不想要錢,也不想要你的命,我隻想看見你痛苦。”
    “像我一樣痛苦。”
    周錫掛掉電話之前說:“晚上八點,我在城西沙灘公寓旁邊的那座廢棄的大樓等你。”
    “你可以選擇報警,我不介意,先提前跟你說明一點,我看見一輛警車,就會剁你弟弟一根手指。你可以試試看看,是警察來的快,還是我的刀更快。”
    陳一被掛斷電話,狠狠踹了鞋櫃一腳。
    鞋櫃倒了,嘭地發出一聲巨響。
    直到陳一覺得自己的心情平複了一些,才給薑興打了電話,簡單地交待了一下事情的經過。
    薑興接到電話之後很快趕了過來,他將陳一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確定對方毫發無損之後才略微鬆了口氣。
    “報警吧。”
    陳一有些猶豫:“可向陽還在他的手裏……”
    “你不報警,他就會更加肆無忌憚,不是嗎?”薑興擺正了陳一的頭,他注視著對方,輕聲說:“相信我,好嗎?”
    陳一望著薑興,半晌,點了點頭。
    兩個人報了警,時間很緊,已經七點一刻了,從這裏趕到城西,即便不堵車,路程至少也需要半個小時。
    陳一望著車窗外,無數念頭在心頭閃過。
    又出錯了。
    又是因為他。
    如果不是那個時機太巧合,如果不是他選擇去追那個陌生人,夏向陽就不會被綁走。
    如果不是他當時掛斷了那個電話。
    不,不,陳一心想。這不是電話的問題,也不是時機的問題。
    而是自己放棄了作為夏北光的身份,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做回陳一。
    如果他一開始就放棄調查陳一的死因,而是選擇調查夏北光,事情根本不會變成這樣。期間明明有無數機會和時間,那麽多線索和破綻,他隻要多上心一點,哪怕隻要一點,事態都不可能發展成今天這個樣子。
    是他一步步將夏向陽帶入了深淵。
    “我錯了。”陳一靠在車窗上,倏然開口了,街上有很多行人,形形色色,他注視著那些人,口吻淡淡:“我總算知道當天西子凡為什麽要提出那三個要求了。”
    “我一個都沒遵守,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陳一喃喃自語。
    “都是我咎由自取。”
    薑興說:“這不是你的錯,誰也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陳一還是覺得很失落,他轉身抱住了薑興,希望能從對方身上汲取一點暖意。
    對方身上有煙味,即便被香水蓋住了一部分,也依舊很清晰。
    良久,陳一悶悶地說:“你來之前是不是又抽煙了?”
    薑興籠著陳一,右手輕輕在陳一的後脖頸處摩挲:“我很後怕,過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萬一被綁的是你怎麽辦?萬一你受傷了怎麽辦?”
    半晌,他歎了口氣,將陳一抱緊了些。
    “答應我,好好保護你自己,不要做危險的事情,好嗎?”
    陳一蹭了蹭他的脖子,並沒有答應。
    薑興低聲說:“我不能看你受傷,我會瘋的。”
    陳一笑了兩聲:“那你遲早要瘋,因為我也是個瘋子,總會把自己折騰得遍體鱗傷。”
    薑興半晌沒說話,空氣很安靜,良久,他低頭吻了吻陳一的發旋,輕描淡寫的:“那我就把你關起來,讓你哪都不能去。”
    “不行。”陳一忽然坐了起來,他注視著薑興,非常認真地解釋:“你可以打我,罵我,但不能關我。”
    “我會死掉的。”
    陳一十分認真地說。
    “如果我是魚,自由就是我的水,離了水的魚是活不長的。”
    薑興驟然聽見“活不長”三個字,眉頭蹙了起來:“你會長命百歲的,不要說這麽不吉利的話。”
    “不是,我說的是真的。”
    陳一靠在薑興身上,玩對方的手指,他嘀咕了一句“你的手好冷”,就自顧自地講:“長命百歲有什麽好的,活那麽久不是很累嗎?”
    “而且如果像我這樣的人都能活很久,那豈不是對其他人很不公平。”
    薑興靜靜地看著他,半晌,才問:“一一,你想過自殺嗎?”
    陳一握住了對方的手指,用力攥緊了,直到覺得薑興的手也漸漸暖了一些,他才漫不經心地開口:“想過。”
    “但是好死不如賴活著。”
    “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麽想自殺?”
    陳一說:“也沒有其他原因,就是覺得沒意思,做什麽都沒意思,打不起精神,就好像哪裏壞掉了,再也生產不出積極的情緒。”
    “可能我是一個需要很多很多愛和很多很多自由的人。”
    陳一暼著窗外,語氣很淡然。
    “沒有愛,或者沒有自由。”
    “我都會活不下去。”
    “有時候我也會想為什麽會因為這種事情活不下去,明明我還有權勢,有錢,有無數人恭維。”
    “後來我想了想,可能是覺得沒有人愛我吧。”
    “那些恭維的話真的很順耳,很有意思,他們不會希望我變好,更多時候,其實沒人希望我能變好。”
    “壞一點,肆意妄為,乖戾囂張,有人會說不好嗎?”
    “不會的。”
    “好一點,溫柔善良,積極向上,有人會誇我好嗎?”
    “也不會的。”
    “沒人真的在意我想什麽,不過也很正常,我也不在意他們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