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無夜草不肥,飯沒人搶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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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活兒嗎?談戀愛那種!
秋風蕭蕭,落葉瑟瑟,窗戶外此刻的天兒已經黑成了鍋底。
屋內分鍾秒針大手拉小手,亦步亦趨正爬過圓潤的表盤。
還有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彤梓青就要出發去參加同學聚會了,可現在讓他著急上火的東西不止一件。
所幸手機這時終於活了過來般鈴聲大作,彤梓青迅速接了起來。
“青兒,我這才完事兒,內什麽,你別著急啊…”裏麵傳來氣喘籲籲的聲音。
“哥,你能不能靠點兒譜啊?”彤梓青被肚子裏的一股火兒頂得滿屋子亂竄,“我這說話就要出門兒了,鬼都沒見到一隻,說好的讓你弟鮮衣怒馬執子之手去見白月光呢?”
“我這才從模特身上把巴寶莉秀場款的風衣長褲針織兒衫給你扒下來,還帶著熱乎氣兒呢。同事已經幫忙叫了個跑腿兒,這就把衣服給你送了過去了。我看現在路況還行,半個小時準到!你把心給哥踏踏實實地擱肚子裏!”
“不…哥你等等光衣服啊?模特本人呢?”彤梓青精準洞悉了對方話裏的欲蓋彌彰,手拿著電話頓時愣住了。
“這個吧…你上回見的那個亞曆山大吧…工作簽證已經過期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人舉報,剛下了台就被入境管理局的人叫走了…”
“???”彤梓青目瞪口呆。
“青兒,我也想開了。你說其實這都是麵子上的事兒,你倆要是沒緣分,你帶上年輕時候的基努裏維斯也沒用。”電話那邊的人開始語重心長地給彤梓青做心理疏導。
“基努裏維斯我可以啊!不…不是…哥,你想開了沒用啊,這得我自己想開了啊!而且不是你一個勁兒的攛掇我,讓我帶上個襯頭點的男朋友過去刺激一下唐致遠嗎?我這朋友圈裏都做了半個月的鋪墊了,現在不光是他,同學也都知道我交了個高富帥的混血男友,要跟我一起去參加聚會。亞曆山大現在已經不是麵子,他是我的裏子啊!” 彤梓青小臉煞白,簡直不敢相信他哥居然這麽坑他。
“內什麽,我這信號不太好…青兒,要不你找找人看看誰能頂一下先?我這還得去管理處交罰款呢…不說了啊…拜拜!”
“哎?哥!哥……”
手機裏傳出的嘟嘟聲徹底寒了彤梓青的心。
就如彤梓青自己所言,唐致遠是他學生時代的白月光。對方家世好,學業好,長得好。動起來的時候蓬勃的生命力鼎沸欲噴;可溫柔起來連大笑都是潤物細無聲的。
所幸彤梓青除了學習上和人家學霸級的人物不能同日而語外,別的也不差。
他跟唐致遠站在一塊堆兒,拿和平她媽的話說,那真是魚找魚、蝦找蝦,綠葉專配大紅花。倆人不早不晚在最好的年紀碰見,一來二去,那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就日漸甚囂塵上,滿得要從他倆眼睛裏溢出來般藏不住。
於是倆人沒課的時候總是黏在一起泡圖書館、看展覽、逛胡同、壓馬路。最遠一次倆人愣是沿著最長最寬的那條街從緊東頭走到了緊西頭,端的是少年不懼歲月長。
可越是在意,彤梓青越是不敢拿自己當對方肚子裏的蟲,死活不敢伸手戳破那層窗戶紙。
大二升大三那年,彤梓青被學姐攛掇得酒壯慫人膽,牙一咬腳一跺就拉著唐致遠表了白,誰想當下對方先是給了自己一個甜脆滿頰的親吻,然後就告訴彤梓青他已經參加了學校2+2的留學項目,手續已經全部辦完,月底就走。
一個甜棗一個巴掌,配合得天衣無縫。
彤梓青雙頰嫣紅一臉呆像兒,聽著唐致遠低低啞啞千回百轉地說他其實也喜歡自己,無奈時不與我。
雖然彤梓青喝了點酒,可心裏明鏡兒似的清楚這話是給自己留了台階。有些人感情分濃淡,喜歡分輕重。唐致遠嘴裏的喜歡不假,可也就這樣了,遠遠沒有到了為了他去改變自己未來規劃的份兒上。隻是彤梓青不明白,為什麽這事兒就不能早些告訴自己?
但感情裏向來沒有什麽道理可講,這東西不是秤,不能先掂掂對方的分量再往裏擱自己的。所以,盡管曖昧甜蜜的暗戀戛然而止,這份兒意難平卻依然像一塊鉛墜在彤梓青心上,沉甸甸地壓得人喘不上氣。
而時間這匹瘋了心的白馬,轉眼蹄兒都不停地就狂奔了五年。
這五年裏,彤梓青對唐致遠思念並沒有轉淡,反而好似借了網貸般眼瞅著它利滾利,利加利,一寸光陰一寸金。
所以在得知唐致遠屆時也會回國參加聚會這個消息的一個月前,彤梓青仿佛看到了冥冥中希望的小火苗兒。
他立馬兒開始節食瘦身,每天下班後直奔健身房,代餐粉喝到懷疑人生,看見工位對麵同事泛著油光的臉都像看見了飄香十裏的吮指原味雞。
如今,畢業後貼在肚子上的三四斤肉已經被彤梓青在短短時間內毫不留情地扯了下去,並且錦上添花地微微顯露出了腹肌的苗頭。彤梓青對此非常滿意,他審視著鏡子裏眉清目秀的自己,依稀還是當年的x大嫩草一株,穿回校服就可以去演振華三部曲。
有一次他表哥林永盛找他涮鍋兒,一個大口蘸著芝麻醬吸溜著肉片毛肚凍豆腐,一個伸著腦袋聞著內蒙子羊羔肉的味兒就著清水涮西蘭花胡蘿卜蘸醬油,夥計看他倆像看神經病。他哥一問之下才知道,這是憋著破鏡重圓呢。
“青兒,你這破鏡…”林永盛咬著芝麻火燒問道,“男的吧?”
彤梓青聽見這話不由得一驚,嘴巴裏的西蘭花頓時掉到了桌兒上。他可還沒做好跟家裏人出櫃的準備。
林永盛放下筷子掏出手機,用前置攝像頭對準了彤梓青說道“你這溜光水滑的小樣兒,就差把gay刻腦門兒上了。以前你不說我也就裝傻,逢年過節七大姑八大姨兒逼你談女朋友結婚的時候,哥也沒少給你打馬虎眼。既然今天話兒趕話兒說到這兒了,你就跟哥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唄,保不齊哥還能幫上你。”
彤梓青沒想到他哥原來這麽思想開明與時俱進,立馬久旱逢甘霖般,把心裏這份兒也難如鉤也難圓吐給了林永盛。
銅鍋裏嫋嫋蒸騰而上的白煙摩挲著多年前的一段少年心事,聽得他哥一顆心乍暖還寒。沒想到彤梓青看上去是個嘻嘻哈哈對什麽都不走心的當代小青年兒,骨子裏卻很有點兒老派的癡情。
半晌,林永盛轉了轉眼珠兒,從牙縫裏咂出一朵韭菜花兒,囑咐道“周末來我公司,我找人給你包裝包裝。”
周六彤梓青去了他哥的模特經紀公司,第一次體驗到了明星的待遇。倆造型師圍著他吹頭發試衣服,上上下下地一頓捯飭。風格涵蓋了街頭raer、頹廢青年、運動小將及陽光宅男等等不勝枚舉,最後眾人一致意見決定采用英倫look。
“我平時那樣不行嗎?”彤梓青覺得自己被人擺弄的樣子很像《風月俏佳人》的茱莉亞羅伯茨,可他又不是站街女。
“你當年跟他表白的時候就是這份清湯掛麵的學生樣,也沒見他中招。五年不見總得有點變化,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啊。”林永盛解釋道。
彤梓青不明就裏,但覺得自己在感情上也沒啥能拿得出手的理論依據實操經驗,隻好由著他哥。
“齊活,”林永盛端詳著穿著肯辛頓經典款風衣,美利奴羊毛針織衫,自來卷兒的劉海兒被吹起來露出光潔額頭的彤梓青,得意道“我弟這麽可人疼,哪怕是個直的也能給掰彎了,就是差一樣兒。”
“差什麽?”彤梓青忙問。
“男朋友啊!”林永盛跟造型師說,“幫我把亞曆山大叫過來。”
等到一個一看就是模特的人大步走進來,他哥趕緊把他推到了彤梓青身邊,口氣跟八大胡同裏的老鴇子似的笑道“亞曆山大是中俄混血,中文講得特別好,你倆快熟悉熟悉。”
“你好,我是alexander,”棕發灰眼的模特伸出一隻手,衝著他微笑“to跟我說你需要我的幫忙,我很榮幸。”
彤梓青看著眼前這身高足有190,下頜線跟用hotosho修過一樣的亞曆山大忙握了下對方的手,說了句你好你好我也壓力山大後趕緊把林永盛?到了一邊。
“不是,哥,你什麽意思?這節骨眼兒上,你給我介紹什麽男朋友啊?還這麽…這麽…就算我意誌再堅定,你也不能這麽考驗我啊…”
“哥不是為了給你臉上貼金嗎?我這外模就他一個,可搶手了,你帶他去參加同學會,保準倍兒颯!”林永盛說著還衝亞曆山大舉了舉大拇指。
“不是,我這心心念念想跟唐致遠再續前緣,然後一去他看見我帶著一個,我是颯了,可我倆這事兒不就黃了嗎?”彤梓青跟不上他哥的腦回路。
林永盛翻了個托馬斯回旋的白眼,“要不說你們這屆年輕人隻會紙上談兵,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戀愛是什麽?是瘦田無人耕,耕開有人爭,是馬無夜草不肥,飯沒人搶不香……”
“等等,哥,你說的這些都挨得上嗎?”彤梓青撓頭。
“這男人吧都賤表達愛的時候,極度缺乏勇氣和想像力。可表達恨的時候個頂個的都他媽的成了天才,”林永勝也不覺得這話也順便罵了自己跟他弟,“與其跟你當年似的上趕著,不如拿別人刺激刺激他。你記住,在你的內個誰麵前,跟亞曆山大接吻親嘴那都是小意思,一定要欲火焚身渾身瞎摸那種。保不齊他被激得邪火兒一上來,就要跟你現男友大打出手。然後亞曆山大就抄起桌子上的水果刀作勢要捅你的白月光,這時你趕緊用身體當肉盾護住那位,刀子紮在你胸口的時候,你就流著眼淚跟他說,你從來沒有忘記過他,然後就勢暈倒在他懷裏。醒來的時候你在醫院的床上,他看你終於睜開眼了就哭著說都是自己的錯,以後再也不離開你了。”
彤梓青目瞪口呆地想他哥是不是在微博上看什麽追妻火葬場的狗血小說被洗了腦,都忘了自己胸口上挨了一刀也許壓根醒不過來這個事兒。
林永盛高度概括總結道,“我這麽說呢主要是為了讓你領會精神,反正你要是老是這一副苦守寒窯十八年的可憐像兒,他哪裏知道你的矜貴?聽哥的話,害不了你。不聽哥的話,你就貓臥房脊——活受兒著吧。”
彤梓青一碗鮮狗血烹老雞湯下肚,竟然覺得有種該死的甜美?人生導師林永盛說的話仔細一品也不是沒道理,當然,除了要死要活那段兒。
趕巧彤梓青身上的衣服就隻有一套,同學會當天還要上秀,於是倆人商量好等上了秀結束後就由亞曆山大拿著去接彤梓青,然後一起參加周末的聚會。
那天起,林永盛就開始讓彤梓青隔三差五地在朋友圈分組秀恩愛,為了確保當晚效果炸裂,現在先不能露出亞曆山大的陣容。偶爾發些牽手之類的照片,感歎一下戀愛的甜蜜撒下狗糧就好。
這不,精心策劃了半個月,彤梓青本以為萬事俱備,接下來就要迎接他人生中的高光時刻。沒想到臨了出了這種幺蛾子,他哥和亞曆山大算是把自己架在這兒了。早知如此,他還不如去求那個一直撩撥他的健身教練幫忙充場麵,可惜當時彤梓青豬油蒙了心專注崇洋媚外,根本沒把倒三角看在眼裏。
反正,說什麽都不趕趟兒了。
就在他欲哭無淚之際,門鈴一陣呲呲作響。彤梓青心想應該是跑腿的把東西送到了,便垂頭喪氣地去接戰衣。
哢噠,他擰開鎖開門抬眼一看
這下好了,麵子裏子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