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那隻蟬,以為能抓住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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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活兒嗎?談戀愛那種!
    彤梓青和唐致遠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前者腦袋上的傷口已經被拆了線,後者的嘴角也做了適當的處理。
    “致遠,如果你真的沒話跟我講,這就是咱倆最後一次見麵了。”彤梓青說完等了一會兒,見對方依舊沒有反應,便道“你嘴上的傷記得按時抹藥。”說完轉身打算離開,不想胳膊被對方一把拽住。他回頭看去,唐致遠終於開了金口“那邊有個咖啡廳。青兒,陪我去坐一會兒吧,咱們談談。”
    彤梓青於是點點頭和對方一起進到了街邊的咖啡廳內。他們在櫃台點完喝的東西,便撿了一處清靜的角落麵對麵地坐下。此刻落地窗外的陽光不遺餘力地鋪在倆人的身上,這讓彤梓青想起他們大學時也會經常跑到咖啡廳寫作業。唐致遠的麵容輪廓和那時相比沒有絲毫變化,依舊是俊朗清逸。可此刻倆人之間洶湧而過的,卻全部是物是人非的氣息。
    唐致遠看著對麵的人,心裏湧起無限惆悵。他不由得想起上次自己把當年一走了之的原因傾訴出來時,對方所表現出來的包容和理解。唐致遠深吸一口氣,決定再試一次。
    “青兒,我不騙你,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他眼神遊離著提出要求,“你能能把手機關上嗎?”
    彤梓青未發一言,直接把手機掏出來放在了桌麵上,然後當著唐致遠的麵長摁關機。
    在對方的注視下,唐致遠神情頹廢地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煙來。而後他想起這是在室內,便隻是抽出一支來拿在手裏,反反複複地擠壓揉捏,想要借此梳理這一刻潦亂的思緒。
    半晌,他終於開口“視頻裏那個女孩子是我s大的學妹。確實如她所說,我們一同參加了學校組織的那個歡迎沈歌的晚宴。”
    第一次從唐致遠口中得到對於那次晚宴清晰肯定的回答,彤梓青心裏狠狠地緊了一下。
    “當晚,氣氛很融洽,沈歌作為知名企業家和我們談笑風生,表現得平易近人。我那時因為我媽的事情,已經有了回國的打算,便特意找機會跟他做了自我介紹,並表示有機會的話希望能為萬搜網效力。”唐致遠說著黯然地笑了一下,繼續道“而沈歌聽了也隻是很有風度地應了幾句場麵話而已。想想也是,有心進這種大企業的求職者,誰不是學曆漂亮,能力出色?他怎麽可能輕易就把我放在眼裏?”
    這時,工作人員端來咖啡,唐致遠的敘述戛然而止。
    “致遠,”彤梓青見人走了,忍不住開口道,“其實你隻要回來,哪怕進不了萬搜網,也肯定會有別的很好的機會”
    “要不說你是理想主義者呢,青兒,”唐致遠的嘴角撐起一個艱難的笑,他擺著手打斷對方,“國內這些年發展得太快了。我從澳洲那種養尊處優的地方回來,在b市一沒有過硬的人脈,二沒有累計的資本,靠什麽去找好的機會?靠一家一家地投簡曆,一家一家地去麵試嗎?然後和剛畢業的孩子們競爭,從初級的職位做起?估計到三十歲的時候,我還沒混出個樣子來就已經中年危機了。”
    “大家誰不是這麽過日子?一點點地打拚,努力地過活。”彤梓青不解道“你以為長著腿滿大街跑的都是霸道總裁嗎?”
    “你前男友過的就不是這樣的日子,”唐致遠口氣發酸,“青兒,我之所以回來後有底氣求你再給我機會,就是因為自己好歹有萬搜網這塊金字招牌傍身。否則,你身邊有那樣的一個人,我怎麽有臉開口?”
    “我跟你好不是因為什麽破萬搜網,我又不用你養!”彤梓青氣道,“我是放不下咱倆當年的感情!”
    “我知道,青兒,我知道你念舊。”唐致遠丟下那根已經快被他碾碎了的煙,忙抓起對方的手,不料卻被人生生抽走了。
    “你繼續吧,”彤梓青握住燙手的咖啡杯,“我不打岔了。”
    唐致遠收回無所適從的手,繼續說道“那晚接到學妹電話的時候,我第一個念頭就是要幫她報警。所以我不顧席上喝了酒,直接開車就去了她的公寓。見到學妹本人,她跟我說了整件事情的經過,還說,沈歌強迫完她之後,提出可以讓她在本地的分支機構實習,還許諾畢業後給她正式的職位。她的話,讓我改變了主意,我想先去找沈歌核實情況。”
    彤梓青聽到這裏,忍不住地打了個寒顫。唐致遠把話說得滴水不漏,可翻譯過來無非是他從女方的敘述中聽到了一個死灰複燃的“希望”,一個可以走捷徑的“機會”。
    “我和她說要去找法律專業的同學商量一下再做打算,隨後就去到了沈歌下榻的酒店。巧的是,我讀書的時候在那邊的前台做過art tie的人幫我給沈歌的房間掛了電話。對方接了電話後,我跟他說,沈總,我是唐致遠。剛才您車上那個女孩子讓我幫他報警,說您強暴了她。”唐致遠看著一臉震驚的彤梓青,苦笑著問“是不是覺得我太直接了?”
    彤梓青沒有說話,而是點了點頭。
    “我和他在飯桌上聊天的時候,發現沈歌骨子裏絕不像他外表那般溫文和煦。他既然不是喜歡迂回的那種人,那麽我就幹脆直截了當。”唐致遠繼續道“他電話裏沒有表現出任何慌張,但還是讓我上去了。”
    “然後你們就做了交易?”彤梓青實在忍不住了,問道“你負責安撫那個女孩子不讓她報警。沈歌承諾在你回國後,安排做他的特助。”
    “青兒,還是那句話,”唐致遠無奈地看著對方,“我真的不知道車裏發生了什麽。沈歌的意思是那女孩主動的,倆人的事說白了就是一場男女之間的風月。還說對方事後找我來作人證,無非是對結果不滿意,想借機抬高價碼。青兒,你告訴我。我憑什麽要聽信女方的一麵之詞就認定沈歌肯定做了強迫別人的事情?如果學妹真的是拿我做槍,我就聽之任之嗎?”
    “如果真是無中生有,沈歌憑什麽受你要挾?”彤梓青覺得唐致遠分明是在詭辯“那就報警啊!”
    “這不算要挾,”唐致遠道,“而且那晚就算真報了警,也未見得能把沈歌這樣的人怎麽樣。你以為外國的月亮就真的比較圓嗎?隻是沈歌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希望這件事被他太太和媒體知道。所以他表示,如果我處理問題的方式可靠得當,不拖泥帶水,他回國後會讓hr聯係我。”
    “還說不是交易”彤梓青握著杯子的手微微發抖,“既然你無法肯定沈歌做了這件事,那麽你同樣無法證明他沒做,對不對?如果人家女孩子說的是真的呢?她一個人在外麵受了欺負,因為喜歡你,信任你,所以找你去幫忙。而你從這裏卻隻看到了一個往上爬的梯子。唐致遠,你良心上過得去嗎?”
    “我做不到普渡眾生,青兒。”唐致遠垂下眼來,低低說道“那個時候,我隻能渡我自己。”
    這話一說出來,就像是一枚高速迸發出的子彈。彤梓青眼睜睜地看著那個被自己強行羈押在回憶裏的俊朗少年,就此死於非命。
    “所以,”彤梓青結巴著問道,“你你處理問題的方式就是勸人家女孩子去洗澡,拿走了人家的內衣。然後每天陪在她身邊實則是在監控她,以確保沈歌可以全須全尾地回國,直到你收到hr的offer?”
    唐致遠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我跟你坦白,這件事上我確實做不到問心無愧。”隨後他的話鋒一轉,抬眼看著彤梓青“可是,青兒。我還記得你去機場接我的那晚,開的是你前男友的車;在我出差的時候你倆去約會走秀;包括你前天一晚上都沒回過家。人生在世,誰都有難免受到誘惑,行差踏錯的時候。你就真的那麽一塵不染嗎?”
    彤梓青沒料到這事兒說來說去說到最後,居然又說回到了自己腦袋上,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反駁。車是我哥的?人是我雇的?“前男友”先直後彎?我倆躺床上講故事來著?彤梓青覺得自己這話說出去都沒人信。
    對方這幅語塞的樣子落在唐致遠眼裏自然就是理虧的表現,他調整了語調,輕柔和緩地說“青兒,我再對不起誰,心裏總歸是把你放在第一位的。你如果不喜歡我現在的工作,給我幾年時間,我不可能永遠給沈歌做特助。等我累計了些資源和人脈,到時候創業也好,換個地方繼續打工也好,選擇自然就多了。”
    唐致遠說完這話,身子向前傾去,近距離看著彤梓青的眼睛,慢慢地說道“之前的事情咱倆誰都不提了,讓它過去,好不好?從今往後,我疼你一輩子。”
    彤梓青想,如果這句話他在去唐致遠公寓那晚就聽到,自己可能會喜上眉梢,開心得蹦起來。而現在,他隻覺得刺得耳膜生疼。
    “對不起,致遠。那件事發生後,我雖然講過要和你分開的話,可就是不忍心當著你的麵兒,把那個詞兒清清楚楚地說出來。這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彤梓青此刻認真地看著對方的眼睛“唐致遠,咱們分手了。從今往後,各奔東西。”
    唐致遠見彤梓青說完這句話後,放下杯子揣起手機起身就要走,急得一下子用力拽住了他的手腕,全然沒了剛才做生意般的銖錙必較。他語無倫次道“青兒,我說錯了。不是我疼你一輩子。是你疼我,我求你求你疼我一輩子行不行?青兒,我放不下你,真的,別走”
    彤梓青看見對方眼睛裏的頹傷和不舍,自己的鼻子也酸了。他急切地問道“致遠,你好好問問自己。你到底是放不下我,還是放不下你自己意氣風發的20歲?你說喜歡我的時候,難道真的不是在懷念自己白紙一樣的過去嗎?”
    彤梓青的聲音裏帶著綿延的顫抖,坦誠道“我又何嚐不是如此?我說我喜歡你,可我喜歡的根本還是大學時的你。那時的唐致遠絕對說不出今天這樣的話;那時的彤梓青也打心眼兒裏相信自己愛的人永遠不會變。既然咱們誰都回不去了,那就讓他們好好在那兒吧,行嗎?”
    分手的話說到最後全都變成了哀求,說不上誰更難受一些。
    “你要去找你前男友了是不是?”唐致遠眼裏的水汽逐漸結成了冰“你倆從來就沒真的分開過,是不是?彤梓青,你跟戚瑛潔有什麽不一樣?你你們根本都是一樣的。”
    彤梓青聽他這麽說,索性把話挑明了“俞寒根本不是我前男友,也壓根兒不是什麽混血富二代,他和我一樣都是最普通的人。我那時虛榮又膽小,知道你回來又不敢直接問你,於是便借著他演戲來看看你的反應罷了。”
    彤梓青見唐致遠愣住了,繼續道“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我真的喜歡上了俞寒。致遠,我想,就算視頻裏那件事沒有爆出來,咱倆可能還是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問題分開”
    唐致遠沒能聽見後麵的話,他的耳朵在對方說出“我真的喜歡上了俞寒”後,就失聰了。他猛地站了起來,動作粗暴地把人拽進了懷裏,眾目睽睽下直接親住了彤梓青。唐致遠什麽都顧不得了,甚至做好了對方炸毛後挨踹的準備。
    可惜,懷裏的人並未給出任何激烈的反應。這個吻冷得如同寒天飲雪水,甚至不如五年前,那晚朦朧月光下的輕輕一啄。
    “致遠,我……我喜歡你,特別喜歡,想一輩子跟你在一塊兒。”
    唐致遠不得已放開彤梓青的時候,腦子裏全是對方那句結結巴巴的表白。
    “致遠,聚散自有天注定,咱們不怨天不怨命。”彤梓青仰頭看著眼前的人,拍了拍他的後背,輕聲說“我走了,你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