潑灑於濃黑寒夜止境終成淒麗異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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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活兒嗎?談戀愛那種!
    最後賀榮跟節目組的導演經過一番討論,最終把樂隊作為中場表演嘉賓安排到了周五晚上參加錄製。用賀榮的話說,小嶺這個狀態屬於“可遇不可求”,何況按照他的計劃留在國內的時間本就不多,一切便以趕早不趕晚為原則向前推進。
    翹首以盼的周末轉眼即至。彤梓青所在的外資公司秉承美式企業文化,所以一到周五的時候,工作氣氛總是輕鬆得很。員工們一般想穿啥穿啥,不用再像平時一樣襯衫西褲。於是彤梓青就心安理得地穿起了機車皮衣,裏麵是搖滾印花帽衫,下麵一條水洗藍牛仔褲,腳踩一雙破匡威,表情挺酷。弄得祖籍孟菲斯的白人老板路過他工位時,都忍不住跟彤梓青比劃了個eacelove的手勢。
    晚上俞寒接他下班的時候,遠遠看見頂著毛茸茸的飛行員帽子,一身搖滾小青年兒打扮的彤梓青。他把車緩緩開到對方身邊,搖下車窗故意痞氣地吹了聲口哨,然後笑著問他“去哪兒啊?小帥哥兒。”
    彤梓青彎著一雙眼睛對他直接唱起了山歌兒“老司機帶帶我~我要去hay~”
    於是老司機便帶著小司機在周五的車流中一路向演播廳開去。
    他們到了目的地後,就有負責接待的工作人員給倆人的腕子套上了藍色的發光手環,然後帶著他們往區走去。等到了地方,彤梓青才發現這裏雖然離著舞台近,有沙發有飲料,可更像是一個休息室而不是看樂隊表演的地方。
    “小姐姐,”彤梓青和工作人員打商量,“一會兒我們能去觀眾池待著嗎?”
    人家聽了這話笑著說“賀老師特地囑咐過要給你們幾個人留貴賓席,這可是讚助商才有待遇。”
    “四平八穩地坐著看樂隊演出多沒勁啊。”彤梓青撓了撓頭,一臉熱切地看著對方“我想和歌迷一起站在台下high,一起開火車!而且到時候肯定會有歌手跳水扔撥片兒,想想就興奮!”
    “行。”工作人員覺得小孩兒挺逗,於是說“那你們就去大眾樂迷區吧。節目錄製時間挺長的,到時候站累了,想回來休息的話隨時再過來,別把手環弄丟了就行。今天來的觀眾都簽了保密協議,手機也都不允許帶進場。你們是賀老師的朋友,我就不多囑咐了,還請一定配合。”
    彤梓青聽了這話,一個勁兒地點頭外加感謝對方,然後眉開眼笑地拉著俞寒跑了下去。路過導師席的時候,彤梓青看著上麵貼的一個個牛x閃閃的名字,心裏一陣激動。
    沒過一會兒,劉春花也到了。還有覃哲,以及陳漫心和林澤。大家統統都跑來了樂迷區。彤梓青看著身邊的人,由衷地感歎到,似乎自從他認識俞寒的那一刻起,就如同拉開了哆啦a夢的四次元百寶袋。他見識了濃烈的愛恨,領教了刻骨的別離,而自己的人生也隨之跌宕起伏,就像是坐上了過山車。
    幾個人相互打過招呼,陳漫心正式把林澤介紹給彤梓青和俞寒“這是我小男友,你們上次見的時候還沒落著名分。”
    林澤忙和兩人握手,乖順的樣子和那晚比起來簡直判若兩人。
    俞寒笑著打趣他“你上次在餐廳的時候,可太讓人家賀老師下不來台了。”
    “上回是我不對,”林澤顯得有點不好意思,“那天是我生日,我想約陳總的時候,他說晚上得跟客戶吃飯。我求他早點結束,他又說是幫朋友的忙,不能敷衍人家。所以我當時一生氣就沒過腦子。”他繼續道“後來陳總帶著我找賀老師道歉來著。老師人挺好的,還請我倆過來看現場。”
    而彤梓青則一臉壞笑地貼著陳漫心的耳朵說了句悄悄話,然後直接被人拿來跟俞寒告狀“卷毛兒跟著你都學壞了,以前多純一孩子。”
    俞寒忙把人摟回到自己身邊,笑著伸冤“這可是我老師,隻有他教我,沒有我教他的份兒。”
    幾個人說說笑笑的功夫,觀眾們已經分批次進場。偌大的演播廳一下子就被塞得滿滿當當,氣氛也變得越來越熱烈。
    一陣激烈的開場音樂後,主持人現身。由於他本身就是樂隊圈裏的老炮兒,拿著話筒剛一張嘴,台下立刻high成一片,絲毫不用費力熱場子。跨界主持人先是照著稿子念了一通估計連他自己都弄不明白的積分算法和晉級規則,又對著出了真金白銀的讚助商隔空送出感謝和祝福。
    場麵上的話好不容易說完了,隨著第一隻老牌兒樂隊登台表演,新浪潮的電子舞曲風格配合led矩陣燈閃耀出的複古斑斕一下子就讓現場觀眾燥了起來。
    彤梓青覺得自己都好久沒這麽全身心地放鬆過了,這種實打實的幸福感安全感混合著節拍韻律一下子就激發了他的腎上腺素。於是他一邊大聲地跟著音樂歌唱,一邊以剪刀手造型跳著土味dis。
    俞寒看著眼前開心得像個小學生的彤梓青,覺得自己也被對方的快樂傳染得瞬間年輕起來。不過俞寒可不要變回小學生。他想,還是做成年人好,有能力保護和照顧自己愛的人,以及做那啥的事兒,什麽什麽都不耽誤。
    前半場的六隻樂隊逐一登場,各自貢獻了精彩的表演。而導師們則穿插其中進行點評,或犀利或風趣,不一而足。
    “是不是快到小嶺了?”劉春花在一旁問著,語氣中不免帶了些緊張。由於她沒有看過梁小嶺彩排時的表現,彤梓青十分理解這種擔憂。他忙安慰對方“姐,你放心,小嶺哥沒問題的!”
    此時台上的樂隊和導師們結束互動,大幕重新徐徐降下,而這回拿著話筒走到舞台中央的主持人卻變成了賀榮。他先是和觀眾介紹了一下自己的身份,然後開門見山地說道“接下來登場的這隻嘉賓樂隊,在場的朋友有人可能知道,有人可能從未耳聞。在我第一次聽到他們作品的時候,樂隊的主唱小峰就已經過世了。而今天代替他表演的小嶺,是小峰的同胞兄弟。雖然前者缺乏登台經驗,樂隊成員之間也沒有足夠的時間進行彩排磨合,但節目組還是想請他們把這首差一點無法麵世的歌曲呈現給大家。”
    賀榮頓了頓,繼續道“除此之外,我還想說,在節目組最開始接觸樂隊的時候,很多人的第一反應都是這是個商業化的節目。而樂隊不是男團,不應該被商業化。但我們認為,越是’獨特’’小眾’的東西,越值得被大家看到,越值得被商業化。值得創作者們用付出血汗夢想掙來的錢,去實現良性循環支撐自己和樂隊繼續走下去。我們真心呼籲在場的和電視劇前的樂迷朋友,可以用行動來支持自己喜歡的樂隊,讓他們可以更加有尊嚴地做音樂,讓他們的家人可以更有安全感和榮譽感地去支持這項事業。”
    底下的觀眾集體鼓掌,彤梓青緊緊摟著聽了這番話流下眼淚的劉春花,也跟著拚命叫好。
    賀榮清了清嗓子,大聲說“讓我們有請刺葵!”
    隨著他的離去,一點點顯露出“刺葵”兩個潑墨大字的弧形電子巨幕升起,露出了台上站著的四個人小嶺、考拉、葉子和熊仔。
    而台下的觀眾,有些人是看過“刺葵”現場表演的。此刻,如假包換的主唱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便真如同鳳凰涅槃一樣,讓不少樂迷抑製不住發出驚呼。
    前奏這時緩緩響起,卻不是彩排時的那首《旅人蕉》。這旋律連彤梓青也沒聽過,他扭頭小聲問道“姐,這是小峰哥後來寫的歌嗎?”
    “嗯,就是那首差點被賣走的deo。”劉春花的眼睛緊盯著樂隊,輕聲作答。彤梓青忙點了點頭,專心致誌地看向舞台,屏氣凝神不想錯過任何細節。
    可偏偏這時,台上的表演卻明顯出了問題,前奏的時間有些過長了。彤梓青仔細一辨別,聽出這是把前奏又重複了一遍,該進歌的地方梁小嶺並沒有開口。他整個人仰著頭站在立式麥克風的後麵,似乎已經僵在了台上。
    “小嶺是不是緊張了?”俞寒貼著彤梓青的耳朵壓低聲音說道,“畢竟是第一次在正式場合當著這麽多人表演。”
    彤梓青此刻也有點懵,他眼尖地看到樂隊其他成員也在互相遞著眼神,似乎誰都不知道要把這前奏彈上幾遍。
    幸虧這是錄播的節目,在場的工作人員應對起突發狀況來都非常有經驗。就在現場導演一邊示意音響師和導播,一邊抬手要喊卡的時候,小嶺卻突然開口唱了起來。
    確切地說,這不是“唱”,而是嗥叫、是呐喊,是類似於一種異域長調的激烈抒情。它毫無章法,毫無追溯性,像是無根之水,陡然噴湧,然後潑天而來。不管不顧地澆在人身上,濺起青色的霧氣。
    可彤梓青卻從這聲音裏真切地聽見了什麽。他聽見了埃塞俄比亞波狀起伏的高地;聽見了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聽見了回頭看這一生,人如飛蟲墮網內;聽見了命中八尺,有人偏求一丈。
    隨著這驚心動魄的喊聲漸漸走低,全場萬籟俱寂。樂隊成員們十分有默契地重新彈起前奏,歌聲伴隨著音樂最終響起。
    殘夢依稀
    未醒已消弭
    前路晦暗迷離滿目皆是瘡痍
    時光鬥轉
    盼往事星移
    歎宿命卻依舊把人困在原地
    人潮怒海 逐流近窒息不知寂寂何待
    草木黃落空留下斑駁頹廢浩瀚悲哀
    恩仇憎愛 混淆幼稚理想和滾燙血脈
    潑灑於濃黑寒夜止境終成淒麗異彩
    歌詞滾動在樂隊身後的電子屏幕上,以一種臨危不懼的姿態,填滿了整個舞台。
    在梁小嶺把副歌唱到第二遍的時候,現場就已經變成了全體大合唱。彤梓青揣著激動難耐的心情忍不住環顧四周。然後,他覺得自己又看見小峰了。
    梁小峰此刻就站在擁擠的人群裏。他滿臉的驕傲,一身的灑脫,同樣對著台上的小嶺揮舞著手腕上的橙紅色光芒。而小峰這時也看見了彤梓青,他把兩隻手圈起來抵在嘴邊,笑著喊道“謝謝你們!”
    彤梓青的鼻腔一下子就酸了,喉嚨裏像被塞進來一個青橘子,卡在那裏讓人無所適從,唯有放聲大哭。
    俞寒見狀忙把人摟在胸前低頭看著他“怎麽哭成這樣兒了?”
    “哥,”彤梓青邊抹眼淚邊說,“我想跟你商量個事兒。”
    “你說。”俞寒輕拍著他的後背。
    “你,我和煤球兒,”彤梓青看著俞寒抽泣道,“咱咱仨往後一起過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