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奇怪,剛才來的客人也叫俞天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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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芳坐了下來,迎賓就退出去把門關上了。
沈蔽日是新臉孔,瑤芳不知他的脾性如何,不敢隨便說話。就依著往日接待客人的方式,先給他倒酒,說些不著邊際的討巧話語。
沈蔽日比她更熟這些套路,也不戳穿,邊喝邊與她聊著。直到一瓶酒見底了,瑤芳才對他放下了點防備。
在瑤芳開第二瓶酒的時候,沈蔽日有點反胃了。他最近胃病都沒犯,可不代表就能這麽喝酒。晚飯一瓶竹葉青,現在又一瓶洋酒,胃到是沒開始痛,可他想吐了。
不過他的目的還沒達到,現在氛圍又剛剛有了起色。他不想被瑤芳看出不對勁,就吃了兩口菜壓壓,在瑤芳又給他倒了杯酒的時候道:“你也喝吧。”
瑤芳給自己也滿上,恭敬的和他碰了杯子。這杯酒喝下後,瑤芳的神情更放鬆了,沈蔽日便開始問她是哪裏人。她說自己家在一個偏遠的小縣城裏,也問沈蔽日是從哪裏來的。
沈蔽日說北平,瑤芳便露出了一臉向往之色。她說自己見過不少北平來的客人,對那比南京更繁華之地很是向往,可惜一直沒機會去。
沈蔽日又問她家中有何人,為何會來南京。
這算是比較私人的問題了,但不知是不是沈蔽日有張好看的臉,加上溫柔得體的舉止,瑤芳自第一眼看到他就有了好感。這會兒談下來,漸漸的就不那麽提防他了,隻當他是來聊天解壓的那類客人,苦笑道:“若不是生活所迫,誰又願意離家闖蕩。”
沈蔽日若有所思的看著她:“讀過書嗎?”
瑤芳點著頭,眼中有著明顯的遺憾:“讀過一點,但是家裏窮,我讀了妹妹就沒法讀了。”
“還想繼續讀嗎?”沈蔽日問道。
瑤芳看著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與他的妹妹沈金玲差不多大。不過沈金玲是個錦衣玉食的大小姐,沒有被生活磨礪過。瑤芳就不同了,還帶著點稚氣的臉龐上過早的塗脂抹粉,已經有了風月的痕跡。
瑤芳不解道:“俞爺此話何意?”
沈蔽日笑了笑,坐直身體看著她:“我和你說實話吧,今天我來是想從你嘴裏聽到一些事。如果你幫到我了,我就給你一筆錢,不管你是想讀書還是想開個店養活家人都足夠了。”
瑤芳愣住了,脫口而出道:“您到底是誰?”
“我受朋友所托,是來問那天的命案。姑娘,能否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這對我來說很重要。”沈蔽日誠懇道。
他一來這裏便出手闊綽,配上不俗的談吐,瑤芳早就猜到他的身份非富即貴。隻是沒想到這樣的人居然會把姿態放的這麽低,如此客氣的和她這個陪酒女說話。
她從未在客人身上得到過尊重,此刻見沈蔽日真誠的望著她,心中不免有了些動容。可是一想到自己也隻是個陪酒的,受害者卻是個洋人,她就低下頭去,不想給自己招惹麻煩了。
她搖著頭,語氣間多了些慌亂:“對不住了俞爺,那件事我真的什麽也不知道。我喝醉了,什麽都沒看到。”
沈蔽日想告訴她別怕,剛張嘴就感覺到胃一陣抽痛,有酸水順著喉嚨湧了上來。他趕緊捂著嘴,極力咽了下去。在瑤芳發現之前站起來道:“你好好想想,價錢由你開,我先去一趟洗手間。”
他說完就匆匆走了出去,門都來不及關。瑤芳也坐不住了,站起來就要往外跑。
前頭接待沈蔽日的迎賓一直守在外麵的走廊上,見沈蔽日跑去廁所的方向,便想著回包間看一眼。剛走到門口就和瑤芳撞上了,瑤芳一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抓著他耳語了一番。
迎賓臉色一白,轉身就去找經理。剛把事情說完,經理就從口袋裏拿出一包藥讓他下到沈蔽日的杯子裏。
“這是什麽?”迎賓硬著頭皮問道。
“就是平時客人喜歡吃的那種藥。讓他喝下去,再讓瑤芳把衣服脫了躺在他身上,我們進去就坐實了他迷奸瑤芳的事實了。快去!”經理催促道。
迎賓立刻會意了。跑回包間門口遞給瑤芳,讓她下到沈蔽日的酒杯裏。
瑤芳找著了主心骨,心裏總算沒那麽慌了。她端起杯子就想倒,但是想起了沈蔽日剛才的態度和那番話,又開始猶豫了。
沈蔽日許諾過會給她一筆錢,這錢能讓她脫離這種不人不鬼的日子。本該讓她很心動才是。可是……
一想到之前老板和警察的輪番恐嚇與施壓,以及那洋人身後是法租界的領事,她就沒那個膽子去妄想了。隻能咬著牙把藥倒進杯子裏,又倒了酒進去攪勻了,這才坐回位置上,焦慮的等著沈蔽日回來。
迎賓一直站在走廊上觀望著,見她辦完事便鬆了口氣,又去看洗手間的方向。
沈蔽日在廁所裏待了好一陣,直把胃裏的東西都吐空了才覺得好受了點。他洗了把臉,看著鏡子裏蒼白憔悴的人,不知為何又想起了俞天霖。若這副樣子被俞天霖看到了,可能又會怪他亂來了吧。
他關掉水龍頭,拿紙巾擦幹臉上的水漬。現在不是想那些沒意義的事的時候,他必須盡快回到包間裏,把那天晚上的真相問出來,決不能浪費這麽好的機會。
在他去洗手間的這段時間裏,瑤芳已經整理好了情緒。雖然還是不安,但比起說出真相後可能麵臨的麻煩,她寧可選擇繼續沉默。因而在沈蔽日回來的時候,她的表情已經看不出破綻了。
“俞爺,您臉色不好,是哪不舒服嗎?”瑤芳端起那杯酒遞去,沈蔽日接過來,沒有馬上喝下,而是看著她道:“想好了嗎?錢不是問題,你盡管開價。”
瑤芳低下頭來,雙手相互揉著指尖,反過來想套他的話:“那您能不能告訴我,那位拜托您的朋友與沈春寒有什麽關係?”
沈蔽日道:“我不方便說那麽多,但有一點可以告訴你,沈春寒也不是可以任人冤枉的。現在說出真相你還能拿到錢,如果等警察再來審你的時候才說,那你就是妨礙律法公正了,這罪也是要坐牢的。”
沈蔽日並不想威脅她,所以在說完後又補充道:“你放心,我要的隻是真相,不是一定要你站出來作證。你隻要告訴我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其它的不需要你去考慮和擔心。”
這番連哄帶威脅的話真的鎮住了瑤芳,她好不容易穩下來的心神又亂了。雙手用力的揉搓著指尖,臉上的血色都褪盡了。
說到底,她也隻是個十六七歲的姑娘。就算生活閱曆比一般人多些,還是架不住這種事態的壓迫。
她抬起頭來,目光中多了些藏不住的驚慌:“那……俞爺,您,您能先把錢給我嗎?”
沈蔽日沒有猶豫。他把酒杯放下,從口袋裏掏出一疊現金遞給了瑤芳:“我身上帶的錢不多,這裏三千你先拿著,剩下的等明天銀行開門了我就去取。”
看著手裏那疊全是百元大印的鈔票,瑤芳激動地肩膀都在抖了。
三千塊大洋,這筆錢別說在家鄉開個小店了,就算買十幾畝肥地再蓋一棟新房子都夠足了。沈蔽日就這麽給了她,居然還說明天再去取?瑤芳的心肝脾肺腎都在打顫,她忽然生出了一絲後悔的念頭來,那杯酒沈蔽日還沒喝,那她是不是還來得及阻止……
沈蔽日以為瑤芳還在猶豫,便也沒有催促。他剛才吐完就口渴了,這會兒剛好叫門外的迎賓送杯溫水進來。
迎賓應了聲是,出去的時候看了眼桌上沒有動過的酒杯,再進來的時候就把水杯遞給了沈蔽日,還親切的提醒道:“俞爺,這瓶醒酒茶是送給您的,喝了明早起來不會頭痛。”
沈蔽日謝過他,把那杯溫水喝了,醒酒茶放在桌上沒碰。
迎賓再一次退出去後,沈蔽日問瑤芳考慮好了嗎。
瑤芳見他沒有繼續喝酒的打算,心裏放鬆下來。那疊錢已經被指尖捏的溫熱了,她拽在手中舍不得放。沈蔽日便猜到她已經動心了,道:“你若是不好意思提,那我來決定。等你說出真相,我再給你三千。”
瑤芳瞪直了眼,若說剛才她已經動心了,那這會兒就是完全沒法抵抗了。六千大洋,不但夠她全家衣食無憂,就連她和妹妹的學費與嫁妝都不用擔心了。
想到這,她終於鼓起勇氣道:“好,我說。但是俞爺您也要答應我,不能跟任何人說是我說的,否則就該輪到我遭殃了!”
沈蔽日緊蹙的眉終於鬆動了些,他靠回椅背上,道:“放心,如果你是無辜的,我亦會保你平安。”
瑤芳讓他等等,轉過身去,把錢卷成一團塞進旗袍的胸口裏。又做了幾個深呼吸,這才轉過來,悄悄的把那晚發生的事都說了。
沈蔽日越聽越生氣,怒道:“就算你們老板不知道真相,也不能如此草菅人命,拿春寒這個無辜的大學生來當替罪羊!”
“俞爺您別激動!這事我都告訴您了,您趕緊先離開吧,有什麽等出去了再說!”瑤芳趕緊勸道。
沈蔽日雖然氣她知而不報,但也明白眼下的情況複雜,確實不該繼續再待在這裏了。於是站起來,想要結賬離開。
可他剛起身就覺得一陣暈眩襲來,他晃了晃,伸手就想抓住什麽東西。瑤芳不知他怎麽了,想要扶他,結果他腳一軟,整個人撲倒在了自己身上,瑤芳被他連帶著壓回沙發裏,兩個人都撞痛了。
“俞爺您怎麽了?!”瑤芳緩過神來便去搖身上的人。沈蔽日撐著手臂,試了幾次想起來,結果手腳的力氣就像忽然被人抽走了似的,他根本動彈不得,連呼吸也變得粗重了起來。
瑤芳是個久在風月場所的人,一看他的症狀便猜到了原因。可是沈蔽日剛才沒有喝那杯酒啊,後來進來也隻喝了一杯溫水。
想到溫水,瑤芳的眼前浮現出迎賓出去時看她的那一眼,她一激靈,頓時什麽都明白過來了。
那迎賓肯定是看沈蔽日沒有喝酒,就在溫水裏下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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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大門外
“就是這裏?”俞天霖下了車,打量了眼四周。這條街上幾乎都是俱樂部和舞廳的聚集地,門口出入的男女們衣著鮮亮,個個臉上都是紙醉金迷的表情。
胡雪唯從另一側下來,關上車門道:“對,就是這家藝虹俱樂部,我們進去吧。”
俞天霖跟在胡雪唯身邊上了十層台階,門口的迎賓恭敬的對他們行了個禮:“不知二位可有預約?”
“有,姓唐的。”胡雪唯從口袋裏拿出一張黑色的卡遞去,迎賓雙手接過來看了一眼,立刻笑盈盈的將兩人迎到了前台去。
“二位先生晚上好,不知預約的是幾號包間?”前台的接待恭敬的問道。
胡雪唯道:“016。”
“好的。”前台接過迎賓遞來的貴賓卡,在會員資料本上核對了下,道:“請問預約者唐孝理先生沒有來嗎?”
“他晚點到。”胡雪唯應道。唐孝理是他的同事,今晚來俱樂部打探消息,便是借的唐孝理的卡。
“好的。”接待應道,拿起筆開始登記賓客信息:“請二位提供一下姓名。”
這種高級俱樂部是需要登記來賓姓名的,胡雪唯便把他和俞天霖的名字報上。接待聽後遲疑了一下,把登記表往前翻了四頁,道:“奇怪,剛才來的一位客人也叫俞天霖,你們是認識的嗎?”
俞天霖一愣,拿過登記表來看,那一頁的來賓姓名確實寫得是俞天霖三個字。他仔細看了下簽名,字跡有點眼熟,他立刻想到了沈蔽日。又看了眼上麵的房間號是011,就問身邊的迎賓011號房在哪。
他忽然就變了臉色,迎賓不知出什麽事了,下意識的指了個方向。俞天霖也顧不上胡雪唯了,轉身就往那邊跑。
走廊上的光線很暗,他轉了一圈才看到011號房的位置,轉動門把手想進去,結果發現門被鎖了。他趴在門上聽了片刻,裏頭傳來了一點不太清晰的聲音。他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麽,心裏那陣不好的預感卻飛速膨脹開來。
沈蔽日明明在飯店房間裏休息的,怎麽會跑到這種地方來?
他沒耐心多想了,往後兩步,蹬了蹬右腿,轉身一個回旋踢就踹在了門上。那門“嘭”的一聲撞到了牆上,發出的震響把走廊一端正在送酒水的服務生都嚇懵了,而他看著房間裏的一幕,整個人也僵在了原地。
俞天霖怎麽都沒有想到,有朝一日他會看到沈蔽日壓在女人身上,想要胡搞的畫麵。
他在原地愣了幾秒,覺得胸膛裏像是有什麽東西在用力撕扯著最脆弱的地方,痛的他幾乎要控製不住自己了,隻想毀掉看到的一切。
可是隨後聽到的聲音卻陡然拉回了他的理智:“天霖,出什麽事了?!”
胡雪唯追了上來,剛拐過走廊就看到他猛地衝了進去。
胡雪唯跑到房門口一看,一個衣衫不整的女人倒在一旁,驚恐的臉上滿是淚痕。俞天霖則跪在地上,他背對著門這邊,胡雪唯隻能看到他懷中抱著個人,正手忙腳亂的幫那人整理衣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