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林中小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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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那朝珺被禁足不到幾日,便趕上宮中姑母皇後娘娘的生辰,她一下子開心起來,如同放飛了的籠中之鳥。
大陳皇宮,正陽宮偏殿。
弘安翁主坐於椅上,有侍從垂目替她捶腿,竟是那是跪在雲湘書院前的奴隸。
“這不是那次衝撞了表妹的奴隸嗎?幾日不見,表妹怎麽對他親近起來。”蘭朝珺摸了摸新染的丹蔻,她有些好奇。
“表姐,你有所不知,這奴隸雖然卑賤,但是才學確實不錯。那日我不是被夫子罰抄錄嗎,就是這奴隸替我抄錄的。最近夫子布置的功課,有他在,再困不住我,這比阿翁留給我的伴讀還要好用。”
朝珺一下子勾起了好奇心,一個奴隸卻有這樣的才學?
她剛要盤問,對麵表妹又興致勃勃的打斷她的思路,“阿姐,阿姐,今日上林苑要開,阿姐和我一起去獵場玩玩?阿姐,去不去?”
“去,當然去。”她展露笑顏。
“那阿姐你去和姑母說說?”
蘭朝珺蹙了蹙眉,暗想她剛被解了禁足,姑母他們怕是不讓她去獵場玩,於是道,“騎裝側殿就有,我常來姑母這裏玩。前殿官家正在為姑母慶生,我們剛出來透氣,待待會我與你換了騎裝,輕裝上馬,去了上林苑,我再讓阿渡回來和姑母說一聲。”
她狡黠一笑,“時間緊急,表妹我們快走吧。”
且一行人偷溜進上林苑,騎服上馬,弘安翁主到了獵場,性子再收不住,一襲紅衣,飛奔弛去,“阿姐,你快來追我。”
朝珺原本騎馬信步,欣賞林中美景,待不見自家表妹蹤影,也不甘示弱,打馬追去。
夕陽西下,真真是鮮衣怒馬。
到進了密林中,仍不見表妹,卻有幾隻野兔竄過,朝珺起了興致,取箭提弓,一氣嗬成,射向野兔。卻像是驚動了什麽,她下馬查看,密密的叢林之中,竟是有一頭小麋鹿,可愛極了,若是捉回去養著,她想著心就癢癢。噓聲提箭,一箭打算射向麋鹿的腿部。
這時,遠處卻有男聲傳來,正是弘安身邊那奴隸,“女郎——”麋鹿受了驚嚇而動,刹那之間,箭射中了臀部,麋鹿受傷,落荒而逃。
她氣急,遇到心愛之物,再顧不得貴女風度,看向來人,”快去追,和我一起去追,麋鹿受傷了,跑不了多遠。”
她急急地飛奔而去,叢林濃密,一時不察四周,不知被什麽絆倒,身後有人驚喚女郎,她情急之下,拽住了來人的袖子,竟拉著他,直直從一處滾落下去。
叢林之下,竟有一處林野,隻是密林環繞,誰也沒有注意。蘭朝珺感到一陣巨痛,忍不住一聲痛呼。
身邊少年聞聲而問,“女郎怎麽了?”她才看向他,摸了摸自己的左腿,“我的左腿受傷了。”她怕是腿斷了。
巨大的變故讓她有幾分慌亂,她用手壓了壓左腿,疼痛讓她冷靜下來。
她想,四野之中,除了她,就隻剩下這個小奴隸了。若是這個小奴隸記恨先前的事,把她扔在這四野裏不管了,一個人跑了……她現在左腿斷了,不能行走,她和表妹是偷溜出來的,以弘安的忘性,也不知何時才能發現她丟了……若是找人來尋她,此處好像不是上林苑的獵場,不知獵物可是清理了……若是沒有,她一個女郎,不能行走,獨自一人身處在這四野中……
她心思千回百轉之間,又聽那奴隸道,“女郎如今受傷了,要快點找到醫師才是,我前去找人來救女郎。”
……不會真的是要把她一個人扔在這裏吧?蘭朝珺急了,一把拉住那人的衣袖,“且慢。”她明眸看著他,低低聲,竟有幾分可憐,“我一個女郎,獨自一人留在這四野中,不太好。不如,”她笑了笑,“你背我一起走吧?”
見那奴隸似乎是愣住了,久久沒有出言,她咬牙,纖纖手指扯落掛在腰間的玉玨,那是她出生時,大父贈予她的,望她如美玉。
她輕輕握住他的手背,拉開他的手指,把自小不離身的玉玨放到他的掌心,承諾,“若你不丟下我,待我得救,必然讓大父替你脫了奴籍,”她想了想,又說,“以後在書院之中,你隻管安心學習,不會再有人欺辱你……先前是我不好,唐突——”
他似是回過神來,不讓她再說下去,“奴自然不會丟下女郎,女郎請放心。”卻是將她的玉玨收入袖中,然後在她麵前,蹲了下來。
她倒是半點不在意,男女授受不親之禮,飛快撲到他的背上。
兩人就這樣行走在四野中,密林中,他們依稀依照地勢,看能不能找到地勢淺的地方,從回到獵場之中。
夜幕漸漸降臨,初秋的夜有些寒涼,她忍不住雙手摟緊了他,他有些僵住,很快又當作無事,繼續向前走去。
突然蘭朝珺顫了顫,她在他耳邊小聲驚呼,“有狼,有狼嚎……”
“哪裏有狼,女郎怕是聽岔了。”他無甚在意,四野之中,確實沒有狼嚎之聲,他自覺聽覺敏銳。
“有狼,就是有狼,它靠近了……”背上的人有些慌亂,她快速環顧四野,她的聲音有些發顫,細細聽似乎還帶著一絲哭腔,“前方好像有個山洞,我們快走,看能不能在山洞裏躲一躲。”
他雖然不解,卻也沒有異議,隻快速帶著她進入山洞之中。
剛進入不久,他就聽到一聲狼嚎,他向外看去,不遠處,竟有一匹母狼。四目相對,他確定那狼也看到了他。它在靠近。
他扭頭看向環膝坐著的少女,她淚流滿麵,明眸有些希冀又有些小心翼翼的看向他,讓他想到了山間迷了路的小鹿,純情而迷惘。
時隔多日,他再次體會到了,蘭家女郎,容貌之盛。
於是他取出長年藏在胸間的匕首,咬牙邁步而去。
那一刻,蘭朝珺楞了楞,卻沒有阻擋。她好像一時失了聲,腦子裏亂成一團。她想到那次也是,阿瞻也是這般衝出去了,可是他再也沒有回來;她想到她親眼看到有狼在她麵前一口一口吃掉阿瞻,脖子,四肢,瞳孔,鮮血……巨大的恐懼包裹著她,讓她淚流滿麵到失聲;她仿佛看到那次,有狼靠近她,她一動不敢動,那頭狼嘴已經挨到她的麵旁,卻是嗅了嗅,沒有吃她,恐懼讓她連閉眼也做不到,所以她清楚了看到狼牙上阿瞻的血肉,清楚的感知到阿瞻的血滴在她的臉上;她甚至想,是不是就像那次那樣,狼吃了他,就不會再吃她了……
外麵有聲音傳來,她卻恍若未聞,隻是緊緊的抱住雙膝,一動不動。阿瞻沒有回來,那這個小奴隸呢,他想必也是回不來的……
她越來越絕望之際,卻是見他渾身是血,捂著肩膀,踉踉蹌蹌回到洞中。她整個人呆愣住了,四目相對,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情,隻覺得他不該是個奴隸。多久之後,方才知道他從聖光走來是何意。
她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希冀,顫巍巍的問“狼,狼呢?”
“死了。”他明顯受了不輕的傷,聲音淡淡的,肩膀處不停有鮮血滲出,麵色慘白。
她靠近他,從他手上拿過沾了血的匕首,劃破自己衣邊,細細地替他包紮肩膀上的傷口。
他剛要說話,就聽她問,“你一個奴隸,又如此年少,才學不錯也罷了,怎麽會武藝?”
“幼時和一個俠客學過幾年武術。”
借著皎潔的月光,她細細打量他,“你可有名字?”
他的眸中似有星光,引人沉淪,他自嘲的笑了笑,“奴名衍。”
她一下子笑開,明眸皓齒,“生生不息,好名。”今夜,她難得善良起來,“很快,你就不是奴隸了。”
他頓了頓,“女郎,腿可好些了?”
“現在好多了。”
在這明月夜,洞外還有狼的屍體,他一身鮮血,她腿腳不便,就這樣靜靜坐著,彼此竟覺得很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