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古刹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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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拂柳,燕舞鶯歌,空氣中彌漫著香甜的味道,柔軟了世人的心,卻加快了歸鄉士兵的腳步。
通往汴京的官道上,軍隊一眼望不到頭。有人喊了聲:“看,汴京,汴京到了!”
這一聲呼喊,勝過陣前的軍令,士兵都不約而同地加快了腳步,很快便攆上了前麵的騎兵。
日已西斜,大家都想趕在天黑前進城,怎奈為首的銀甲將軍並未催馬,他坐下的金色汗血寶馬仍然是緩緩而行。
一匹上等烏騅緊隨在側,與汗血寶馬始終保持一個馬頭的距離,不敢僭越,馬背上的颯爽少年應該是將軍的貼身隨從。
那將軍是雲周國平郡王祁循,他側首看著不遠處的山坡問那隨從:“,成玖,那可是寶珠寺?”
成玖點點頭:“正是,王爺”。
“古刹清幽,我們去那裏借宿一晚,聽聽佛經,洗了身上的煞氣再回家”
成玖回頭看看滿臉殷切的士兵,征戰多年,他們都早已歸心似箭,祁循又豈能不知。
“薛將軍帶隊回軍營,大家換了便裝後再進城歸家,七日後,城外軍營集合”
命令傳下去,騎兵催動戰馬,瞬息絕塵而去。步兵也越跑越快,恨不得腳生雙翅。
祁循帶著成玖拐進了上山的小路。山路崎嶇,他們主仆都下了馬,一步步拾級而上。
“王爺,眼看就進城了,咱為什麽不回家?”
“眼看就要到晚膳時辰了,進宮不便,這兵符是萬萬不能帶回家的”
寶珠寺,香客散盡,山門未閉,有個十幾歲的僧侶正在清潔打掃。祁循上前雙手合十道:“師父,攪擾了,我乃行路之人,欲在貴寶刹借宿一晚,還請行個方便”。
那僧侶看看他們的戰馬,不解地問:“將軍快馬加鞭,片刻就可以進城了,何需在寺中借宿?”
“家中母親體弱,我自沙場歸來,身上的煞氣太重,想借貴地洗淨了再歸家”
這個理由合情合理,讓那僧人無言拒絕,何況這寶珠寺中經常有過客留宿,亦有汴京城內的居士信徒在此禮佛小住。
那僧侶懷抱掃帚,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施主請進,待貧僧去稟告方丈”。
祁循主仆跟著僧侶進了山門,牽著馬在院中等候。片刻,一披了袈裟的老僧從禪房迎出,他看了一眼祁循主仆,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將軍一路征塵,辛苦了”。
說罷,命小和尚帶他們進禪房更衣休息。成玖卸下馬背上的行囊,摘下掛在馬鞍橋上的兵器,小和尚欲幫忙牽馬,成玖伸手攔住:“師父不可,這戰馬識主認生,恐傷了師父,還是我親自來牽”。
祁循自己提了包袱進禪房,成玖跟著小和尚去拴馬。正好寺中僧人散了晚課,看見祁循那匹汗血寶馬,都忍不住側首觀看。
摘盔卸甲,換了日常的素服,祁循靠在禪房的炕上休息。成玖料理好了戰馬,取了素齋才回禪房來。
多日兼程,成玖早乏了,用完素齋,倒頭便睡。祁循睡不著,慢慢踱去了前殿。殿門閉了,亦看不清匾額上的字,不知道這寺中供的是哪位神仙。一彎新月懸於樹梢,勾起祁循塵封的記憶。
八年前,十八歲的祁循還在白鹿洞書院讀書,那日他收到父親祈哲的飛鴿傳書,信上隻有幾個字:“汴京巨變,速歸”。
祁循不知道汴京究竟發生了什麽,卻也不敢怠慢,自收到傳書之時,便日夜兼程,馬不停蹄。他趕到汴京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當時心中隻盼著守城的是父親或者伯父的部下,能夠網開一麵,替他打開城門。
遠遠看見城門大開,鬆明映照下,他的父親正騎在馬上向大路張望,看見祁循,殷切地朝他揮手。原來父親早算好他會在此時抵京,特地來城門候他。
祁循一邊叫著“爹爹”,一邊緊磕馬鐙。此時,打開的城門中奔出一騎,馬上的素衣將軍,舉起手中長刀徑自劈向他的父親。
摘槍迎敵已經來不及了,情急之下,祁循挽弓搭箭,他的箭法極好,隻一箭便射中了那將軍的心口,那人滾落馬下,手中的刀也落在地上。
祁哲回首看了那落馬的將軍一眼,轉頭卻衝祁循大喊:“循兒不要”。
此時,祁循已經到了跟前,他在馬上疾問:“父親可有傷到?”
祁哲沒有誇他箭法精準,卻搖頭指責:“循兒,你鑄成大錯了,你看看地上是誰”。
祁循這才低頭看倒在地上的人,那人的發髻在落地的時候摔散了,墨色長發散落下來,遮住了半張臉。祁循下馬,伸手撥開長發,看清楚的瞬間,他驚得癱坐在地上。那人竟是他日思夜想的姑娘,定國候夕文山的掌上明珠——夕玥。
“怎麽會這樣?這是怎麽回事?”
事情原委,一兩句說不清楚,祁哲隻讓他快把夕玥的屍體藏起來,然後進城。祁循把夕玥的屍身抱起來,向不遠處的樹林走去。
那一夜,月亮也是這樣,如金鉤一般,掛在樹梢上,祁循的心似被那金鉤吊懸,已說不清是刺痛、撕痛、還是碎裂的痛。
祁哲在樹林外催促:“循兒,我們先進城,明日一早再來做處置亦可”。
祁循還是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他隻知道,絕非尋常。他將夕玥的屍體靠坐在一棵白楊樹下,那支箭深深釘進她的心口,她該有多痛!祁循大叫一聲“玥兒”,淚如雨下。
血,浸染了一大片,紅與白都是那麽乍眼。夕玥腰上係了一顆鴿子蛋大小的玄珠,與她的素色衣袍對比鮮明,祁循一把將那玄珠扯下,用佩劍在那棵白楊樹上劃了個新月的圖案,轉身出了樹林。
第二天,祁循再次出城,想把夕玥好好安葬。他順利找到那棵白楊樹,他刻的新月圖案還在,夕玥的屍體卻不見了。他在林子裏尋了半天,並沒有野獸拖拽的痕跡。這隻是城郊的一個樹林,平日並沒有野獸出沒。
祁循握著那顆玄珠,在樹林裏大聲呼喊,隻聽見回聲。或許是夕玥沒死,被人救走了,若真是那樣,但願還有相見之日。
祁循正望著那彎新月發呆,牆角的桃樹上有一抹白色的影子翩然落地,而後,那白影飄飄忽忽向寺院的後方去了。祁循沒有多想,邁步追了上去。
隻見那白影一直向後,出了寺院後門,隨手將門關閉。祁循去推那扇門,卻沒有推開,門從另一麵上了栓。他輕扣兩下,門開半扇,裏麵是位尼僧,那尼僧問:“阿彌陀佛,施主深夜扣門,有什麽事嗎?”
祁循從半開的門中向裏張望,那尼僧言語中透出不悅:“施主,這裏是尼僧修行的庵堂,男子不得入內,若是無事,請速速離去吧!”
說罷,那尼僧將門關閉。祁循站在門外,百思不得其解,原來這寶珠寺後麵還有庵堂,那剛才進去的白色影子是……
門內再無動靜,又過了一會兒,裏麵傳出女子說話的聲音:“子佩,你也吃一個”。
另一個女子又說:“太酸了,姑娘你自己吃吧!”
子佩,這個名字聽起來好熟悉。祁循記得,夕玥身邊就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名字也喚做子佩。莫非是自己因思入魔,還是夕玥真的沒有死,也感知到了他的思念,回來尋他了。
回首望望,那彎金鉤已快西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