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憶歸期,數歸期,夢裏雖多相見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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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南煙沈崢!
    他相對無言,傅南煙也沒有說話,她似乎在等他問什麽,但沈崢做不到。
    他起身,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向傅南煙遞去手。
    她沒接,而是道“鼠群散了,以後不會再有了,”她頓了頓,“你不想問我點什麽?”
    沈崢像沒聽到,為什麽鼠群不會再出來,他也沒有問。
    “那就回去吧。”
    “莊澤語是內鬼。”傅南煙仰頭看著他,忽然道:“他為楚鈞效力,以前監視四爺,現在監視你。這些地底下見不得光的東西,也是當年楚鈞為了對付四爺製造出來的,但沒想到,四爺敗的那麽快。後來鼠群異變,壓不住了,所以馮邦屠了城。”
    她平靜的說“和厭火打仗,輸會死,打贏,也會死,亦承,咱們走的這條路沒有歸途。”
    傅南煙上輩子和楚鈞打過的交道並不多,即便成了上卿,也是沈崢背後扶持,楚雲景在中間掌控。楚鈞死的很慘,被楚雲景一點點喂毒藥藥死了,他薨逝的那天傅南煙站在門外,瞥見了他幹枯衰老的淒慘樣子。
    所以在她心中,她從未把楚鈞視作可怕的人。
    現在溫子曄告訴她,她知道了,楚雲景隨了誰的血。楚鈞為了目的甚至不惜製造出這種詭異生物,害人害己,為了隱瞞他的惡念屠掉滿城,她以為她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幫助沈崢回京,現在想想,太過天真。
    一個人,怎麽和一個背靠國家的強大敵人對抗?
    沈崢微僵,他收回手,問“你怕了?”
    “怕了。”傅南煙爬了起來,“所以,不想和你走了。”
    他沉默良久,說“我送你回去再走,這裏不安全。”
    “最不安全的地方難道不是你身邊嗎?”傅南煙道“我以前不懂事非要跟過來,現在後悔了,你放過我,好不好?”
    沈崢攥緊拳頭,眼中如同醞釀著翻湧的海浪,他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將掀起的情緒壓平,取而代之的,心上傷痕累累,沒一處完好。
    傅南煙不敢再看,別過頭,故作輕鬆道“我走啦。”
    沈崢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傅南煙甚至感受的到他細微的顫抖,高傲的少年從未低下頭,這次,卻近乎祈求的說“別走。”
    傅南煙沒敢回頭。
    她不敢看沈崢的模樣,她發過誓再也不傷害沈崢,可這次,她必須離開。
    要破死局,隻有這一個辦法……
    良久,沈崢知道了她的回答。
    他緩緩鬆開手,給了她自由。
    他看著傅南煙的背影,她走的很快,似乎迫不及待的想離開。他想過無數次放手,放開這個突然出現在他世界裏的女孩,他也這樣做了好多次,每次都是傅南煙不遺餘力地追上來,但這次不一樣,阿泱自己想走了。
    那麽突然,平靜,或是思慮已久。
    他知道自己是累贅,可他從未想到,即便做了再多的準備,即便早有預料,即便這樣的事他經曆過數次,離別時刻真正到來的時候,他才明白,痛沒有上限。
    她來的時候,他沒有回頭,她走的時候,亦沒再回首。
    他拿起碧水劍,突然喉頭哽塞,胸口憋悶,他強忍片刻,手掌中盡是發黑的血,他眼前一片模糊,終是無法堅持,緩緩倒了下去。
    ……
    兩年後,厭火大敗的消息傳遍大楚的大江南北,長平之戰,十萬對三十萬,大獲全勝,沈崢少年英才,一戰成名。
    安泰酒樓,啪的一聲脆響,驚堂木拍案,滿堂寂靜,身著長褂的說書人坐在正前方,擺手若飛龍。
    “上回書說夏侯佳治殺父稱王、埋下禍根,東山炸毀他半條命又卷土重來,三十萬厭火大軍集結陣下,可謂是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眼看著戰事焦灼,蔚雲城門將破,萬分緊急之際,突然厭火大軍後腹傳來陣陣哀嚎!回頭看,小神女如同天降,撒豆成兵,竟帶著一隊神秘的萬人軍馬從長平峽穀竄出,與四神十六部合二為一。沈將軍排兵布陣、統領千軍、運籌決算、大顯神威,殺他個厭火鳥獸四散、屁滾尿流……!”
    啪!驚堂木落,“這死局、活了!”
    霧蒙蒙的半透明蟬翼紗飄動,這常人探不到的二樓一角,可謂是風水寶座,窗外即可遠眺群山繚繞,天光垂野、又不耽誤玉盤珍饈、聽那樓下妙語珠連、趣味橫生。
    窗邊枕著兩隻纖細而又雪白的胳膊,傅南煙微微仰躺,半邊臉便伸出窗外,微風拂麵,小醉而朦朧的思緒便一下子清醒不少。
    腳步聲傳來,蓮步款款,傅南煙不用睜眼便知道來者何人。
    她對黛青說“你家這話本說的真玄,什麽小神女從天而降,撒豆成兵,還不都是這兩年摸爬滾打四處搜羅的兵?日後這書莫說,諷刺。”
    一隻小手將剝好的荔枝遞向她,文沛一臉崇拜道“姐,我覺得一點都不諷刺,磊哥跟我說,那天你就像仙女下凡一樣,那麽危急的時候,城門都破了一半,可你一來,什麽都好了!”
    傅南煙睜開眼睛,娉婷少女已然長成,哪怕什麽都不做,隨意地看向誰,那微挑的眼尾都盡透嫵媚之氣。
    本是晶瑩剔透的荔枝被文沛剝的坑坑窪窪,她讓文沛自己吃了荔枝,再剝一個好的,文沛嘴裏甜甜的,第一次吃荔枝,偷偷含了好久,沒舍得咬開。
    黛青到她對麵坐下,拂袖,讓一旁的舞女下場。
    “南疆那邊的黑死病已經控製住了,慕容修說幸好發現的早,沒有大礙,再等一個多月,病患便可痊愈。”
    “替我向他道謝。”
    黛青道“不必,我最是了解他,沒有利益的事他向來不會做,所以我今日來也是想向你解一惑,你到底許了他什麽好處,讓他這麽勤懇地做事?”
    文沛又剝好一個,傅南煙嫌剝的還不好,又讓她自己吃了。
    她輕笑,“慕容先生豈是那般好說服的?能讓他上心,無非入雲閣和……黛青。至於具體是什麽,你去問他不就好了。”
    黛青哼了聲,“這段日子饑荒鬧的不安寧,各處分店多是虧損,他那些巨額欠款沒還清之前,看他便來氣。”
    “你這人就是不愛知足。”傅南煙長歎口氣,“有的人,見一麵,少一麵,日後相見,不知何時……憶歸期,數歸期,夢裏雖多相見稀……”
    這兩年傅南煙將絕大部分的時間花在重振安遠舊部等諸多事宜上,鮮少表露這般惆悵心緒,莫問,傻子都知道她在為誰心憂。
    “你既接管了安遠舊部,日後便回不得京都了。沈崢使命已成,楚雲景那頭已然亂成一鍋粥,皇上急著讓他回去,出不了半月他便要出發。如今南疆一帶完全成了你們的地盤,皇帝的手伸不過來,沒有四麵楚歌,沒有十麵埋伏,你不打算找個機會和他見一麵?”
    半個月?
    傅南煙睜開眼,原來時間過得這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