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誤入奇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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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語破!
月黑風高追人夜,明月照我路難逃。
矛盾嗎?不矛盾。
這月亮時隱時現,在樹林子裏的的時候吧,它藏在雲後麵,害得她撞樹上好幾回;路兩邊光禿兒的時候它偏偏又出來,直挺挺地照著。你知道我是在被人追殺呢麽,可不可以配合一下?
朗朗月光一下,一個蓬頭垢麵的年輕女子,騎著一匹連毛色都看不清的跛馬,玩命地往前飛奔,遠處似乎還傳來陣陣蹄聲,看來追她的人離得不遠了。
耳邊似乎還響著阿爹那斷斷的話“路,一定找路……”阿爹啊,腳下就這一條路,用找麽,你這話跟沒說一樣,這算是哪門子隱語?
後麵的亂蹄聲越來越近,似乎還能聽有人在喊叫“她在那,快追,要活的!”
月光下,前麵出現了一片樹林,林黑,看不清裏麵,往外透著一股子陰森之氣,偏在這時,月亮又躲到雲後了。路隻有這一條,不進也得進!
那姑娘一咬牙,駕著馬,就往林子裏衝。
可是,那馬到了林前,就像麵前一堵牆一樣,突然停住了。姑娘一點防備都沒有,手緊緊地拽著韁繩,人卻一下子飛了出去,卻又被韁繩帶了回來,眼看就要被馬蹄踩到。她及時一鬆手,從馬蹄下滾了出來,打了幾個滾,撞到路邊的石頭上,停住了。
姑娘躺在地上。頭頂上的樹枝被風吹得亂擺,樹葉落得她一身。她顧不得疼痛,起身去牽馬。可是那馬卻一扭頭,憑那姑娘怎麽拽,都不肯走了。
“馬爺爺,走啊,他們要追上了。”姑娘都快哭出來了,就差給馬跪下磕頭了。
那馬見狀,突然長哮一聲,躺下了。對,不是死了,是躺下了。
此乃馬中戲精是也。
“你不跟我進去,就等著他們把你殺了,肉剁下來烤著吃!”姑娘氣呼呼地鬆開韁繩,跑到林子裏去了。剛進去,那惱人的馬立刻起身,悠閑地吃起路邊的草來。
不多時,五六個壯漢舉著火把騎著馬趕到了林子外,其中一人看到了那無主的跛馬,便停下來,四處觀望了一下,對其他人道“她在這裏下馬了,看來是進林子了,大哥,咱進去吧。”
另一個白衣的男子說道“等等,這條路以前我們走過,不記得還有這片林子呀?”
領頭的男子低頭想了一下“難不成,天黑我們記錯了?不可能憑空就出一個林子。”
白衣男子往林子裏望了望,仿佛想起了什麽,道“這,難道是走林嗎?”
領頭的男子一驚,“走林?不能吧,這天上掉餡餅的好事,能被我們幾個遇到?”
旁邊的人馬上接著道“要真是走林,那咱們真得進去瞅瞅了,遇到走林,那可就是找到冬墨山的入口了。”
領頭的男子聽到這裏,嘿嘿笑了起來“那咱哥幾個可就撿到大便宜了,就算是沒抓到那小娘們兒,得不到勒家的賞錢,能到冬墨山,撿幾塊石頭,那可了不得了,夠三輩子花的,哈哈哈。”領頭的兩眼一眯,“走,跟我進去,大家都小心點兒跟住了,把火舉高點兒,眼睛都睜大點兒,仔細找著,別她藏在哪棵樹後頭,被她跑了。”
領頭的說完,騎著馬衝進了林子裏,其餘的人也跟著進了林子裏,林子外,隻剩下那一匹跛馬,跟沒事兒似的繼續吃著路邊的草。
是不是該找個地方躲一下?照這種跑法,肯定會被追上的。可是……
阿爹說了,找路,路!
但是,你這路邊又出來一條小岔路是怎麽個情況?
若不是月光這麽明,這麽倔強,她是萬萬不會發現,在這大路旁邊,還有一條小岔道。膩膩歪歪地把兩排小樹隔開,中間的草有氣無力地趴在地上,像是被什麽人,嗯,或是動物踩出來的一條,勉強稱之為路的路。
姑娘就站在岔路口上,傻了。
選哪條?一條生,一條死,選錯就完了。
突然,隱隱約約的,似乎有什麽東西從小路上跳過去,還微微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那是一雙眼睛。
鹿的眼睛。
黑暗中,一隻鹿從小路上探出頭來,剛剛好,讓那對美麗的鹿角撩開樹的黑影,用它那充滿靈性的眼睛看著姑娘。一人一鹿就這樣在月光下定住。那鹿角不禁讓她想起了剛才摔在地上時,仰天望到的樹杈。
“她在那,快追!”
姑娘一下子從恍惚中醒了過來。再不做出選擇的話,怕是不用再選了。
那鹿兒似乎也醒過來,回過頭去,一下子鑽回林子裏,順著小路,一眨眼就不見了。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不知為何,姑娘突然想到了這一句。也許,阿爹說的不是“路”,而是“鹿”。
再一回頭,已經遠遠地看到那幾個惡徒的人影了。姑娘一咬牙,離開了大道,走上了那條小路。
難道我錯了?那月亮像是算準了時間,姑娘剛走上小路,就又藏到了雲層裏,眼前突然一黑,不知道腳下又多出來個什麽東西,一下子又摔了出去,腿上鑽心的痛。姑娘趴在地上,試了試,上半身好容易起來了,那腿卻動一下如刀剜的一樣。
就在此時,惡徒們來到了岔路口,停住了。
姑娘眼一閉,完了。果真是選錯了,看來我命休矣。想到這裏,姑娘一陣傷心,一顆混著灰的淚珠兒,從她臉頰滑過,嗯,就像一條麵條沒夾住,從湯碗裏掉在了泥地上。
阿爹,你的隱語沒破啊。
姑娘不再掙紮,閉著眼睛等著,等著……怎麽還沒來抓我?
睜開眼睛一看,那領頭的還站在自己前麵的岔路口,四處張望,嘴裏還不停地嚷嚷道“怪了嘿,剛才明明看見她在這的怎麽一下子就不見了?”
剩下的都跟著附和著。
“難道是往前走了,我們沒看到?走,再往前看看。”
領頭的一招手,這幾個人都跟著順大路跑了。隻留下姑娘一個人趴在地上淩亂。
怪了,離得這麽近,不可能看不見我呀?見惡徒走遠了,姑娘費力地支起身體,坐了起來。一抬頭,看見那隻鹿在不遠處看著她。
“小鹿,是你救了我嗎?你是什麽神靈嗎,使了障眼法,讓他們看不見我?”姑娘自言自語道,又苦笑著搖搖頭。
怎麽可能?
不過,要不是看見這小鹿,她也不能逃到小路上來,它也算是她的恩人了吧。
那鹿仿佛知道她心裏想的什麽,直徑向她走過來。
天啊,你真是一隻神鹿嗎?姑娘感到心跳越來越快,那種險境中突遇仙人得救的緊張刺激的感覺瞬間湧進了她的血液,讓她感到激動不已,大腦突然一片空白。
那鹿走近了,注視著她那因為激動而愈發閃亮的眼睛,突然轉過身去,後蹄騰空,照她身上踢了下去。不至損命,但足以讓她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恍惚間,似乎感得有人走至身邊,將她抱起,耳邊仿佛也傳來隱隱約約的說話聲。
“看到靈鹿,在那邊……”
“發現了,找到這個姑娘了……”
“快帶回去告訴柳主母……”
看來,她是真得救了,姑娘終於放心地昏過去。
平平靜靜地,她醒了。睜開眼睛後,她癡癡地看了天花板半晌。
我是在哪兒?發生了什麽事?
隻記得她好像是被什麽人追,然後摔了一跤,還被鹿踢了一腳,這之前的卻什麽也想不起來。
包括她叫什麽名字。
就在姑娘嚐試著要坐起來的時候,門外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很輕,像是怕被她聽到。
“衣服可都換好了?”這是一個好像鄰家姐姐般溫柔的聲音,溫柔如雲絲。
“換好了,她的裙子都破得不成樣子了”,這聽起來像是一個更年輕的聲音,很甜,其中還藏著一絲淘氣,“所有的都換下來了,舊的都在那裏。”
所有的?她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下自己,那豈不是……她的臉一下子紅了,難為情地閉上了眼睛。
“你確定所有的東西都在這裏了,包括身上的飾物?”又是那個溫柔的聲音。
沉默了一陣,年輕的聲音道“都在這兒了,沒有別的了。”
“好,確定了就好,否則會有麻煩。”
“嗯,我知道。”
“那我拿去處理了。”
一串腳步聲離去,緊接著,門簾一挑,進來一個小姑娘,拿著一個小碗,輕輕走到床邊,放下小碗,挽起帳幔。她看起來十五六歲的樣子,柔眉杏眼,圓嘟嘟的小臉煞是可愛,打扮倒像是一個小丫鬟。
“那個……”
小丫鬟好像沒注意到姑娘已經醒過來了,盡管姑娘說話聲音很輕,也被嚇了一跳,手中的帳幔一下子掉了下來。小丫鬟連忙抓起帳幔,用幔帶掛好。
但,卻沒有說話。
“嚇著你了吧?我不是故意的。”看來她是昏睡了挺長時間,以至於被一直以為她還在睡著。
“是你們救了我嗎?我這是在哪裏?”說著,她掙紮著要支起身體坐起來。
小丫鬟見狀,連忙扶著姑娘坐了起來,又指了指床頭小幾上的碗。
姑娘靠在床頭,小丫鬟一口一口地喂她喝粥。怕她燙,每一口都吹了又吹,鼓起兩腮的樣子又可愛又好笑,就好像是……包子。
“你叫什麽名字?”姑娘忍不住笑著問。
小丫鬟抬起頭,隻是對著姑娘笑了一下,然後繼續喂粥,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明明那小丫鬟會說話的,為什麽見到她一個字也不說?
“那……我就叫你丫頭,可好?”
小丫鬟笑了不答,似乎是同意了。
其實,我是想叫你“小包子”。
姑娘張嘴又要問,小包子做了一個“噓”的動作,示意她不要再問,再問她也不會回答。
姑娘撇了撇嘴,不做聲了。別著氣,把那碗粥吃完了。
要不是那粥真的好吃,才懶得理你。
已經是第三天了,姑娘感覺自己快死了,不是疼死的,而是悶死的。
每天小包子都會來給姑娘送飯,換藥,再沒有別人來。小包子來了也隻是幹活,一句話也不說。如果姑娘不與她說話,小包子就多留一會兒,如果姑娘開口,那小妮子就一扭頭走出去。
怪哉,既不跟她說話,也不讓她離開。
房外是一個不大的小院,姑娘走到小院中間的石桌旁,打算休息一下,順便曬曬太陽。小院四周種了些許海棠,有的紅,有的粉。牆角一株桃樹,翠葉之中藏著點點銅錢大小的青桃,這桃樹的葉子還真是油亮,從這裏看去,陽光灑過的樹葉竟泛點金光。今天的陽光真好,極暖,極亮。她眯著眼睛,看著天上的太陽。
突然,姑娘感到心中一激,這是什麽感覺?這陽光好似突然變得火熱又刺眼,仿佛要告訴她什麽。她連忙用手遮住了眼睛。
姑娘感到一陣眩暈,往後踉蹌退了幾步,正好坐在了石凳上。小包子驚慌地跑過來,很想問,卻不敢言語,隻能無措地看著姑娘,眼裏滿是關懷。
“沒事,我沒事。”姑娘扶著小包子的手臂,抬頭看了看小包子。卻又被小包子的紅唇吸引。這小妮子的唇,今天怎麽這麽紅,紅得直晃我的眼睛。姑娘連忙把視線移開,一下子又落在了牆邊的海棠上,那牆邊旋起一陣清風,海棠隨風搖擺,鮮紅的花瓣在風中苦苦掙紮,終究是有幾片憔悴的,被攆下了花枝,灑落在地上。
那種感覺又來了。日光、紅唇、鮮紅的花瓣……冥冥中為何她會注意這到些?
突然,一個奇怪的念頭擠了過來。
“丫頭,打桶水來。要滿滿一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