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5 無染的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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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夢的逆旅人生!
    (5)無染的童心
    良宵幼年還是很得寵的。不僅是家裏人,街坊鄰居經常來抱他上街玩,他們都誇宵是“小帥哥”,其實還是衝家裏來的。家庭說不上富貴,僅僅是殷實而已。加上父親是讀書人,又與世無爭,醫術上口碑尚好,公益事上也算熱心。有一次鄰居失火,父親奮不顧身,雖然為此受傷,但在這場滅火中起了很大作用,不然通街都是土木建築的草、瓦房,要是連鎖燃燒,整個鎮就毀了,曆史上曾發生過多次,至今人們還在談虎變色。在大災大善麵前,無人言謝,但老天有眼,人們的心中也是有數的。
    那條街上那些穿魚尾鞋而閑極無聊的惡少不少。混混們是無品味可言的,他們一開口,就如魯迅嘲笑的“不離肚臍眼下七公分”,據說,宵還在呀呀學語時,他們抱宵上街玩逗教他的第一句話就是“吊”、“b!”宵還記得有個鄧欺法的街痞,哪句不髒他不教哪句。宵至今沒弄明白,這些人是樂道於享受低級趣味呢?還是如抱人幼子下井那樣用心險惡?,這跟他後來長到四、五歲時,幾個小夥伴無意中鑽進大煙館玩,那些大煙鬼故意朝孩子們噴大煙時,連連問孩子們“香不香?香哈?”以後又來,“嘿、嘿、嘿”壞笑一樣,真不知他們是何居心!?人雲“與人玫瑰,手有餘香”那麽反之就是“塗人糞土,鬼臉自汙”利他行者“善人”;利己亦利他的人,“好人”;不損人而利己者“常人”;損人利己者“歹人”;不利己而又損人者“壞、惡、罪人”也!這些向無知、無辜孩子施邪惡的人,何其毒也,又何許人也?!當今社會,重點打擊對青少年的教唆犯,看來是無可指責的!汙染青少年,就如佛頭作糞,罪不容誅!
    話又說回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佛家的「心經」就講了“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新的生命是鮮活、蓬勃、昂揚而樂天的,好像天生就有免疫係統,不然,我們居住的娑婆世界就不會有如此綿延生機。它就像是宵童年故鄉的春天!陰霾與黃沙,擋不住春姑娘的腳步,她終要分花拂柳而來!
    春到江南(嚴格意義來講,良宵的家鄉也是長江第一城宜賓之南),冬天的彌霧一掃而空,明媚的春陽撫慰大地,無盡的金黃的油菜花原野與春光交相輝映,明亮得炫人眼目,忙著采蜜的蜂兒扇動著透明的翅膀,發出低沉而令人愉悅的“嗡嗡”聲音,大自然構成了一副漫漫無邊的聲光色影的壯麗圖畫,宵最喜歡和小夥伴們鑽進沒過頭頂的油菜花中捉迷藏,那股濃鬱芳香的春天氣息,熏得人昏昏欲睡,有時大人把憨睡在油菜花叢中的他們抱出來,孩子們身上也像浪漫的蜜蜂那樣,混身沾滿了金黃而芬芳的花粉。真是“人在春光裏,春在畫圖中!”那是宵金色的如神仙般的夢幻童年!
    宵和植物有某種神性般的聯係,說來怕無人可信,他信。這種神交表現在他自幼對它們的癡愛,宵記得他才兩三歲時的一個春天,在一個田埂上發現一棵鮮嫩的桃苗撐開桃核破殼而出的那水汪汪的鮮活樣子,太像一個巧笑欲言的生靈,和宵似前生有約,是專程從另一時空趕來看他的親人,宵莫明其妙地眼淚汪汪,一直守望它到黃昏,至到家人找到他,宵央求他們把桃苗挖回家種在後園裏,他們卻不屑一顧,氣的宵坐地嚎啕,他們反覺得他有怪癖,幹了宵兩把掌,強拖他回家,下次宵再去看,已被放牧的牛啃了,宵為此傷心了好一陣。宵還會把別人丟在街上的桂圓籽拾回家種在後菜園裏,天天澆水,看它發芽……父親注意到宵這一怪癖,不僅不罵他,有時還陪宵去看看苗長了多高,父親還說;“這娃兒像我,我就一生愛栽樹,老七,哪天我帶你到老家沙溪東林凹去看我十多年前種的梨,那果又大又黃又甜……”
    “爹,我和你去種桂圓苗。”
    “你娃不懂,”父親笑了“我們這裏的氣候,不出桂圓。”
    家裏人還經常講宵更小時的搞笑事,他還不會說話隻會爬時,會經常爬到後菜園捉蟲玩花,有天見藤上吊一個黃瓜,爬上前去就咬了一大口!
    家人都笑宵,前生怕是個草食動物吧?
    宵對於植物的癡愛,後來一個研究「易經」的道家人用五行生克製化的關係給宵做了解釋,他說宵本命為水,水生木長,會如母愛子般之生木、愛木……笑話,宵想我一個純爺們,還會“生”嘍“愛”的,太牽強了吧?……管他,又不影響我穿衣吃飯,愛說不說……
    臨解放前夕,社會動蕩,父親按古人“大亂離城。小亂離鄉”的經驗,搬遷到離雙龍十多裏的沙溪大壩村去耕守祖上留下的土地。那時,宵和森林直接接觸的機會就更多了,宵最愛華榮山「鐵砦洞」的千年古鬆,遇而必抱,似小孫孫抱著從未蒙麵過的老祖母,她身上那幽幽的鬆香,提神醒腦,叫人心醉神迷。有時逃學,會和堂弟梁樹廣鑽進大森林裏,爬上大樹丫,用野藤和樹枝給自己搭個小樓,在上吃點野果,睡睡大覺,那種歸宿和安全感,讓人愜意極了,頭上白雲悠悠,耳畔鬆濤陣陣,太陽的光柱穿過樹梢,將萬千枚閃光的金錢無序的撒落在鬆絨如毯的地上,周圍鳥語啁啾,崖上飛瀑流泉,人與大自然完全融為一體了,這才叫“寵辱皆忘”。也許,是人類最原始本性的回歸。返祖好啊,但現在堪憂的地球環境,真要返祖也怕很難了!
    有森林好啊,尤其是原始森林,說它是人類的搖籃,一點也不過譽。童年家鄉雲、貴、川三省比鄰的廣大地區,森林複蓋麵是很寬的,宵故鄉算不算真正意義上的原始森林,不好定論,但它是古老的大森林是不容置疑的,對它的毀和育,也不是人類今天才提出的課題。記得「鐵砦洞」就有一塊護林功績碑,記錄的大慨是前清乾隆年間,山下村民,成群上山盜伐古木,寺僧們以命相保,後得官方支持,才為後人留下這片綠水青山!
    森林不僅讓人賞心悅目,它更是人類的衣食父母,地球上沒有賴以生存的植物,就沒有了我們,大饑荒年代,平原上早已餓殍遍野,近林人家多數還能存活下來,樹皮草根,總還有地方可找,吃“觀音土”的人們可就慘了……那是些本不堪回首,又不得不記憶的荒涼歲月!不然對不起那些無辜死難的可憐鄉親!
    童年家鄉的森林美啊!春天一到,漫山遍野的杜鵑花成了名符其實的豔山紅,更裝的山神仙妃,脫了去冬的深黛墨青,披上一片片春的青翠淺藍,一衣帶水的裙邊,還綴上些鵝黃、粉紅的山花,真有點“待到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的夢幻意境!
    初夏的夜雨,是母親甘甜的乳汁,第二天,一定是漫山遍野的蘑菇雲,不是誇張,多得嚇人,多到了人不忍心下腳的地步,誰見過?老天既慷慨,也吝嗇,過不了兩天,滿地的蘑菇如被秋風卷落葉,一掃而空,若還餘興未盡,那你就等下一輪夜雨吧。
    說到蘑菇,得專門提到他家鄉還有一種十分稀罕而珍奇的菌——至到而今,宵還記得它的奇香和美味,當地人稱“陽雀菌”的極希菌種。當地人有點“金不換”味道。意思就是再窮那個人,拾到它都寧願自己享口福也不拿來換錢!其實,這東西少得如牛黃狗寶,誰肯輕舍?宵一生人食過金針、猴頭、鬆茸、雞棕、幹巴、竹蓀等名貴山珍,敢說,要和宵家鄉這種隻會生在青草叢中,如天上隕石一般難尋的鑽石級精品菌相對比的話,那就是“粗陋烏鴉,怎敢與鳳凰比美”?吹了吧?沒有,宵一生也隻尋到過一次,也隻品嚐過一口!還要感謝那位放牛哥哥,還是他教給宵的“祖傳密方”——尋找這種珍貴而異常稀世的寶貝香菌,還得請老牛幫忙。
    長陽雀菌的季節,正是老水牛的苦難地獄期。春耕大忙,有始以來,不知累死過多少人類的“恩牛”!
    “耕犁百畝實千箱,力盡筋疲誰複傷?
    但願眾生得溫飽,不辭贏病臥斜陽”這也許是古文學家們對耕牛由衷的讚美、感激、同情和憐憫!小時搬家在農村,還當過幾天牛倌,老水牛真是人類最好的朋友,人們都說它善良勤勞。它的所謂“勤勞”,到絕非老牛的本意,那是人類虐使它後良心不安才賜給它的虛偽桂冠。君不見,當立冬數九到“九九八十一,莊家老二田中立”時,老牛的厄運就開始了。多少老牛勞累到瀕死的邊緣,據說,要是它能爭脫羈絆,有幸找到一朵如「白蛇傳」中可以使死人複活的“靈芝草”般的神奇“陽雀菌”吃了下去,它就可以逃過一劫,這是老天賦於“善良”老牛的專利。無獨有偶,歐洲人要在荒野的泥土找到也是一種貴如黃金的美味香菌(忘其名),那就要請母豬幫忙。宵也是後來在電視上見過。老牛有這種天賦秉性,找起菌來其實也很簡單,放開它,它會抬起頭,扇扇大耳朵聆聽一陣後,大鼻孔裏呼呼有聲,然後竟自朝一個方向毫不猶豫地走去……三兩裏內,隻要有那東西,它準能找到。有一點要注意了,如果想和老牛分享,你一定要手腳麻利,不然它就不客氣了,你先搶到,也不可獨吞,要共同分享,不然就沒了下次。
    老天造物還真有點奇特。大凡珍奇精品,不管是人和物,都寥若晨星。如人中精英、獸裏麒麟、鳥類鳳凰、花中芝蘭、樹類桫欏、土裏黃金,沙內鑽石……都是少而精的寶貝。物一博似乎就俗而賤了。這到底是心理問題呢?還是人和物從上帝造物之初就確有貴賤之分,多寡之別?孔子曰“唯上智下愚而不移”。造物主是否在他造物時,就在運用這個也許是亙古不變的原則?宵始終沒弄清楚。
    回過頭來,還說老牛,老牛確是種“善良”的動物,兒時宵牽著它,它從不以大欺小,要騎它時,它怕你爬不上背,它會趴在地上讓你騎上再走。宵們相隔二十多裏的三家親戚共養一頭牛,在換養時,騎上它,不用你心,它會自動安全地把你送到,那是宵兒時的「奔馳」和「寶馬」,雖然他沒有現在土豪的「奔馳」、「寶馬」輕快、舒適、奢華和誇耀,但這些冷漠的蠢物永遠不可能與老牛的靈性和善良媲美!不信吧?不少豪車成了他主人的活棺材,是不爭的事實。君可見,老牛會舍命救主人,聽說過嗎?宵就是其中之一!「寶馬」配上皇冠也休想做到。
    有一次宵一人到山裏放牛,突然牛出現異樣,它又是“呼呼”地憤怒噴鼻,又是用前蹄重重地敲打地麵,好像是在向誰示威。宵從沒見過它像要和誰決鬥的可怕樣子,他嚇壞了躲在它身後,它突然朝前邊深草叢,杠著頭衝過去時,突然聽到前邊草叢裏什麽東西呼啦一聲跑了,似乎還卷起一陣腥騷的風……宵怯生生地過去看時,除有一堆代毛的屎以外,也沒見別的東西,隻是在一個巨大的還很溫暖的草窩裏,聞到一股強烈的狐臭味,宵長大後在動物園的虎、豹館才知道當年聞到的就是這股怪味。童年好險啊,要不是可愛的老牛,那個黑色幽默的“穿豹皮大衣”的笑話就要在他身上變成現實。
    據說獵人想要件豹皮大衣而帶槍進山,與一個餓豹碰了個正著。他剛舉槍,豹子擋開說“別,我倆先談判,不傷和氣,先說你需要什麽?”獵人說“我要件豹皮大衣,你呢?”豹子說“我要飽肚子!”說完,雙方擁抱在一起,揚起一團什麽都看不清的灰塵……最後,哈,豹子拍著園滾滾的肚子問“裏麵的大叔,豹皮大衣又暖又漂亮吧?!”
    好像雙方都達成了願望……
    當年,要不是老牛,宵也許也穿了“豹皮大衣”了。每當想起這些,宵不時生起一種追悔心,童年時對它卻沒有它對自己那麽善良,總把它當畜生看。無端的抽打和戲弄它。不知誰想出的損招,他們地方的牛鼻子是穿孔後再穿繩子的,不知這無言的可憐生物承受了多少痛苦,太餓了,它也會吃兩嘴路旁的莊稼,那時宵就會甩動手中的繩子製它,或是抽打它,它卻一直默默忍受而從不報複……長大後,每當想起在中國幾千年的農耕社會裏,是老牛用它畢生的辛勞養活了人類;再想想自己家鄉廣傳的,老牛為了保護一個受傷的牧童,將豹子抵在崖壁上,自己眼被豹子抓瞎也不肯放鬆,最後頂死了凶惡的豹子,它也驚累而死,但它死得英雄,至死都把豹子抵著而自己始終沒有倒下!牧童得活了下來……在此,宵除了感恩,就是懺悔!望它和它的同伴們的靈魂得以安息,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