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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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院又待了三兩天,梁自希給江離做了一個全麵細致的檢查,確定沒問題後才放行。
還不忘叮囑時淺一句:“記得照顧好你男朋友啊,別有事沒事就往醫院跑。”
時淺和江離對視一眼後無奈地聳聳肩:“我們會注意的。”
他滿意地點頭,又看向江離:“還有你,我說過,咱是男人,是男人就得對自己的女人負責,是吧?”
江離笑了笑:“嗯,我知道的。”
兩人沒走多遠,又遇見了梁嵐。不,不應該說是遇見,看梁嵐的樣子,更像是她早就在這等他們來了。
時淺和江離規規矩矩地叫了一聲:“梁嵐姨好!”
梁嵐笑了起來:“出院了?”
“嗯。”兩人異口同聲。江離又問:“梁嵐姨,你怎麽來了?”
梁嵐不自然地咳了一聲:“我出來散步,看到你們了就在這裏等了等,想和你們說會話。”
“原來是這樣啊?”時淺恍然大悟,她就說嘛,江離和她隻是和梁嵐在醫院裏偶遇,又不熟悉,梁嵐怎麽可能專門在這裏等他們?
江離看著時淺恍然大悟的樣子,已經把她心裏的想法猜的差不多了。
他微不可聞地笑出聲。
等哪一天時淺把這一切都想起來了,她的單純的性子會不會被磨滅呢?
如果是這樣,江離想起梁自希說的,他寧願不要時淺想起那些,不要她踏進梁家的大門。
但是……江離看了看梁嵐,就明白了,這不可能。
或許,真的像梁嵐說的那樣,事情解決了,對大家都好也說不定呢。
梁嵐又怎麽可能不知道江離在想什麽,她優雅地笑了笑:“一起去吃飯嗎?”
“不用了不用了。”時淺毫不猶豫地拒絕,“我們回家自己做就好。”
“要不您去我們家?”江離提議。
我們……家?時淺臉一紅,貌似她還有些不太習慣和江離這麽熟呢。
“改天吧。”梁嵐搖頭。
“那梁嵐姨,我們就先走咯。”
梁嵐揮揮手,站在原地目送兩人離開。
“兩個小家夥都長大了啊。”梁自希從一旁的便利店走出來,嘴角噙著一絲笑意,“想當年,西唯和我一起玩的時候還是個小屁孩呢,成天跟在我屁股後麵希哥哥希哥哥的叫。”
“你還好意思說。”梁嵐聞言哭笑不得,“是誰把唯唯欺負的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啊?我記得唯唯小時候可從不告狀,除非遇見你。”
“咳咳,那什麽,不懂事嘛。誰叫她小時候長得那麽可愛。”嗯,現在也可愛,梁自希暗自想。
這個小女孩可真神奇,似乎從來沒變過樣。小時候她的眼睛和現在一樣,很大,眼眸清澈見底,水汪汪的一潭,任誰見了都會心生憐憫。
就是因為太可愛,他才總是想著欺負她。
也難怪那個女人會不待見她了。這樣的小女孩,怎麽會不招人喜歡。
可他是真的想不明白,梁是啟當初為什麽會聽薑連的話把梁西唯送走,且不說她是他的親生女兒,看樣子其實梁是啟也是挺喜歡這個丫頭的。
按理說,喜歡就不會傷害啊?
“你也不看看梁是啟是什麽樣的人。”梁嵐嗤笑一聲,“隻要有了利益,他連自己的妻子都可以不要,更別提女兒了。薑連是誰?她可是薑氏集團薑總最寵的一個女兒,權利自然大了。”
“我怎麽會有這樣的父親?”梁自希紅了眼眶。
梁嵐抿唇:“你不怪我嗎。”
“怪你何用?”梁自希自顧自苦笑起來,“你不說我也知道,你不是我生母。按理說我還應該感謝你,要不是你悄悄把我從我母親身邊接走,估計現在的我會和梁是啟一樣被人討厭吧。”
“這什麽道理?討厭的隻有梁是啟一個好嗎?”
“你想不明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可……”梁嵐拚命忍住繼續說下去的衝動。
要她怎麽承認,自己姐姐的離世,其中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她?若不是她接走這個孩子,對姐姐謊稱他已經不在了,姐姐能受到這麽大打擊嗎?
梁自希當然不知道梁嵐在想什麽,見她一副不敢多說的樣子,他隻是笑了笑,說:“事情已經發生了就不要再想了,況且我叫你母親也叫了這麽多年,我總不可能突然之間就不要你了吧?”梁是啟那個父親,他可不敢認,並且也不想。
至於自己母親是誰,梁自希輕蔑地笑了笑,肯定又是梁是啟出門在外時花天酒地認識的哪個姑娘。
不然,梁嵐幹嘛要親自撫養自己呢?
私生子,可不是什麽好名聲。
兩人就這麽心懷各異地一起去了醫院。
梁嵐又關心了一下梁自希的工作情況,得知醫院各方麵的情況還是像以前穩定,她這才放下心來。
正要打算走,又忍不住多嘴一句“不要累著了”後才離開。
梁自希看著梁嵐遠去的背影,總感覺哪裏怪怪的,可又說不出來。
他揉了揉太陽穴,看著桌子上病人送來的病例單,沒再多想,很快就進入了工作狀態。
梁嵐沒回家,而是跟自己大學同學打了電話,相約去了一家相對正規的酒吧。
三瓶啤酒下肚,梁嵐的眼淚也簌簌下落,心裏的苦卻是再也盛不住,一點一點溢出來。
大學同學見她這樣子,也把她心中所想差不多猜出了七八分。
“人生在世誰沒犯個錯啊。”她不知該勸梁嵐什麽,隻能幹巴巴地說幾句,希望梁嵐自己可以從中走出來,“嵐嵐,你可要堅強啊,現在還真的沒有到破罐子破摔的時候,你還得去麵對生活,梁西唯還等著你的扶持,你姐還等著你的幫助,梁是啟還要你去懲罰。”
梁嵐靠在同學肩頭,意識一點一點模糊:“我知道,我都知道……”
天空拉下帷幕,在燈光的阻止下,黑色沒能占領這個城市。
而酒吧裏早已是燈紅酒綠,五光十色。各色各樣的人聚集於此,喧囂成功掩埋先前的安寧。
兩個容妝精致卻依舊一臉疲憊的中年女人窩在沙發角落裏沉默不語,淡然地看著眼前的景物。或是喝醉後的打架鬥毆,或是各種危險場景。
人生亦是如此吧。
這裏隻是一個小小的縮影,將人生各個階段都匯集,呈現。
梁嵐揉了揉太陽穴,想起大學時自己喜歡的那個男生和喜歡自己的那個男生之間發生的那場鬥毆事件。
那是她此生沒有從姐姐身邊接走梁自希之前最大的遺憾。
“靈靜,你知道嗎?其實這一生我遺憾不多,也就兩件事而已。”梁嵐又開了一罐啤酒,拿在手裏搖了搖,看著白色的泡沫從口子裏冒出來,順著瓶身慢慢往下流。
像眼淚流下時一樣。
“兩件事?除了接走梁自希,你還做過什麽後悔事?”靈靜有些詫異。
“你肯定不知道啊,因為那件事發生的時候你不在我身邊。”梁嵐接著又補充一句,“是大二的時候發生的。”
“大二啊,大二那一整學期我都請假外出了,不在學校。”靈靜抹了一把臉,“所以,我錯過了什麽?”
梁嵐輕輕抿了一口淡棕色的液體:“還記得錄逸和白尋嗎?”
肯定記得啊。靈靜使勁點頭,哭笑不得。這兩人給她的印象太深刻,她可是想不記得這兩個男人都難。
這白尋是喜歡梁嵐的那個,而錄逸,卻是梁嵐喜歡的那個。
他們仨在學校期間做過的那些事,用梁嵐的話來說,簡直就是他們學校的傳奇。
神奇的就是,雖然這三人從初中開始就是同班同學校,一直到大學還是,但是他們關係一直很好,鐵打的一般。
不過剛上大學和梁嵐成為朋友那會兒靈靜就已經聽說了,白尋在高中就已經向梁嵐告白過了,隻是被梁嵐當眾拒絕。
這不算什麽,真正讓人傻眼的是梁嵐拒絕白尋時說出的話:“白尋,你不應該喜歡我的,因為我喜歡的是錄逸,你應該知道,畢竟我們天天混在一起,我是真的沒想過你會對我表白。而且我相信,你早就看出了我對錄逸的感情。”
而一向溫和沉默的白尋這次更是不按常理出牌:“就是因為你對錄逸的感情越來越明顯,我才對你說喜歡,說不定我的表白可以起到提示作用,讓你收斂。”
許是兩人是朋友,梁嵐並沒有生氣,隻是一笑而過:“對不起,用不著。”
告白過後,兩人還是朋友,且關係一如既往的密切。而錄逸也對梁嵐如往常一樣,隻是偶爾會有意躲避梁嵐。
大二下半旗開學那天恰好是白尋的生日,錄逸和梁嵐商量了一下,決定邀全班同學集體曠課去給白尋慶生。
白尋生的好看,脾氣又好,人緣自然也不錯,因此大家毫不猶豫就同意了。甚至到最後連導師都一起去了,美其名曰開學前的贈禮。
白尋本人倒是沒說什麽,隻是安靜地跟在梁嵐和錄逸的身後,像個隱形人一般。
可惜,梁嵐隻顧著和錄逸說說笑笑,沒有注意到白尋的異常。
那時,她甚至都已經想好了,慶生結束後,就正式對錄逸表白。
慶生宴席舉辦的如火如荼,所有人都情緒高漲,真心話大冒險之類的遊戲都被玩了個遍,所有人基本上都被開了玩笑,連一向沉默安靜的白尋都沒能逃過。
隻是,如果稍微仔細看的話,就一定不難發現白尋假笑的臉和眼底揮之不去的難過。
啤酒喝了大半,熱情到達了最高峰,這時不知是誰喊了一句“請壽星唱歌”,所有已經微有醉意的人立刻跟著起哄。
出乎意料的是,白尋並沒有拒絕,而是從同學手裏接過了話筒,緩緩走上台,點了一首《一直很安靜》。當他醇厚的聲音傳遍整個房間的時候,梁嵐旁邊一個女同學忍不住小聲嘀咕:“這白尋今天也實在太反常了吧?基本上是有求必應啊,太不符合他的性了。”
梁嵐心思都在旁邊已經醉了的錄逸身上,並沒有在意女同學說的話,隻是隨意笑了笑:“可能是因為今天是他的生日吧,不奇怪。”
女同學點點頭,哦了一聲,繼續去喝酒了。
而梁嵐也漸漸發現了不對勁。因為白尋唱歌的時候,眼睛全程都沒有離開過他們這邊。她坐立不安,又不好意思說什麽,隻能硬扛著他的目光坐在那裏裝僵屍。
一首歌畢,白尋走下台,重新隱沒在人群裏。梁嵐試圖尋找他的身影,卻沒成功。
她想,應該沒事的吧,白尋這麽大個人了,不會出問題的。
於是繼續照顧醉醺醺的錄逸。
慶生結束,人群三三兩兩的離開,梁嵐試著將錄逸拉起來,但是她拉不起來,還好附近一個算得上清醒的男生見此情景就順手幫了個忙,好不容易將錄逸送上了出租車。梁嵐正要坐上去,不省人事的錄逸卻突然大喊一聲:“靈靈,我喜歡你!”
聲音之大,周圍同學聽的一清二楚。
沒人注意到梁嵐沉下去的表情,大家一起起哄,圍著那輛車子又叫又笑,梁嵐隻能忍氣吞聲,將自己的情緒掩飾。
車子開走,梁嵐終於哭了出來,她沒想過錄逸會喜歡別人。那一刻她突然就想起了自己拒絕白尋時說的那些。
思及此,她拿出手機給白尋打電話,可是無人接聽。她打了一路,白尋一直沒接電話。
她猛然想起來宴席後半場自己壓根就沒再見到他,心裏終於忍不住有些慌亂起來。
可真正讓她崩潰的事在後麵。
那一夜他們真的很倒黴,車開到一半,居然發生了車禍,和迎麵的卡車相撞。
災難來臨時,她沒多想,下意識護住了錄逸。最終換來的是錄逸平安無事,而她卻在醫院躺了三個月有餘。
饒是如此,她依舊沒有接到白尋的半點消息。他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什麽都不曾留下。
即使錄逸天天都去醫院看望,可說實話,她一點也不開心。不得不承認,她想白尋了。
出院那天天氣不好,一直下著雨,路上濕淋淋的,很滑。錄逸想護送梁嵐回家,卻被她一口拒絕:“算了,你又不是白尋,你不會照顧人,我自己回去。”
沒想到,錄逸聽到這話後突然就紅了眼眶。她意識到了什麽,立刻追問錄逸白尋的情況。
就在那天,她得知了一個讓她差點崩潰的消息。
白尋在他生日那天出國,乘坐的那架飛機出事了,機毀人亡,無一人生還。
也就是說,白尋出事了三個多月後,她才得知這個消息。
眼淚止不住地流下,錄逸繼續用輕微的聲音對她說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這才後悔自己當初沒有珍惜白尋。
這些事,成為一把鋒利無比的刀子,在她心口上來來回回地劃過,血肉模糊。
她明白,自己此生,再難原諒錄逸,也再難忘記白尋了。
她的心裏,始終有個地方空洞洞的,偶爾會很疼,讓她難以呼吸。這裏,也早就被遺憾填滿,不留空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