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轟然倒塌
字數:3788 加入書籤
為兄給你整個世界!
柳維文這幾年過得真的難。
他出身耕讀之家,殺出重圍一舉中了進士,成了舉族的榮光,老父親上墳的時候一個勁兒的磕頭直呼祖宗顯靈,老家親族還等著他反哺家裏,結果哪個知道他在京城裏過的是什麽日子?
翰林編修那點微薄俸祿,根本不夠一家日常所需,同儕來往走人情恨不得都要靠借債,日常開銷能省則省,納妾?別開玩笑了,本官和夫人感情好得很(才怪);去青樓?怎麽可能,你看我像那種(有錢的)人嗎?
省著省著,“鐵公雞”的名聲便傳開了。他越是儉省,越拿不出錢上下打點,外放的肥差就怎麽輪也輪不到他;肥差輪不到他,他手中越發拮據,便越發沒錢孝敬上官,如此便陷入了一個死循環。
雪上加霜的是,他的原配夫人還離世了。
從那以後,老家的親戚上門蹭吃喝,連個摔盆摔碗給他們臉色看的人都沒有了。
從前她在世的時候,兩人因此沒少吵架,他總恨她不給自己麵子。
等她過世了,他自己當家,才知道老家這些親戚蹭吃蹭喝給這個本就不寬裕的家帶來了多少負擔,偏他根本拉不下那個臉來攆。
再娶妻,又是一筆支出,可家裏沒個女主人,日子真的要過不下去了。
那時他狠了狠心,決定為五鬥米折個腰,娶個有錢的寡婦,改善一下生活。
結果人家有錢的寡婦沒看上他。
後娶的這個妻子倒是個黃花閨女,家裏嬌慣,養到二十三歲還沒嫁人,等想起來著急已經不好找人家了,連他這樣的都沒挑揀便嫁了過來。人也不算差勁,起碼不嫌他窮,整日繡帕子貼補家用,也不抱怨,對他的幾個孩子也不算苛刻,他該滿意的。
可是一聽說他得了癆病便躲出八裏遠,近日明知他隻是積勞成疾仍不再像從前一樣往他眼前湊的卻是哪一個?從前想要個子嗣傍身立得穩,現在則怕有了拖油瓶不好改嫁,小算盤打的劈啪作響,怎能不讓他心寒?
他想起了那個美麗又潑辣的女人,換做是她,便是打罵他千百遍,也不會早早把他扔在一旁,為他死後做起打算吧?
一汪濁淚溢滿眼,她的音容笑貌,仿佛猶在昨天。
柳維文自顧黯然垂淚,卻把柳含章嚇了一跳。
咋,那麽疼嗎,一把頭發把老爹給薅哭了?
他錯了,他不應該笑啊!爹禿禿一窩,y染色體遺傳的禿頂,他也沒得跑,他怎麽笑的出來的呢?還手抖梳下他爹嫩大一把頭發,這不擎等著挨呲兒嗎!
爺倆大眼瞪小眼良久,柳含章才想起來問候了一句“父親醒了?喝水嗎?”
一早起來柳含章其實喂了柳維文一頓水,所以他並不渴,隻歎了口氣“先為為父梳頭。”
哦哦哦忘了。老爹現在披頭散發,看著跟梅超風差不多,不體麵。
柳含章這次不敢用力梳了,隨便捋了幾下,憑借原主的身體記憶,給柳維文梳了個三扁四不圓的發髻,然後插上了木簪。
“最近功課可放下了?”
柳維文問道。
柳含章的原身也算是少年英才,今年十三歲,已經有童生功名,想必秀才舉人也不在話下。但京城是什麽地方?到處都是不世出的天才。前朝十三歲的宰相在那裏比著且不提,隔兩條街就住著十五歲的少年探花,比不了比不了,所以他一直非常低調,讀書也非常用功。
“兒子不敢荒廢學業,最近在讀……”
“行了行了,”柳維文剛剛醒來,仍然有些暈眩,“為父知你用功。隻是光讀書用功是不夠的,人情練達皆文章,這裏麵的學問不亞於書本,你要多下些功夫才好。”
柳含章點了點頭“是,兒子定當謹記。”
滏,這是嫌自己沒眼力見了呀……
“父親的身體可好些了?這藥吃下去,效果如何?”
他連忙搶救自己的形象,適時噓寒問暖。
柳維文點了點頭“好多了,再將養些日子,大約便能下床了。”
柳含章大為欣慰,和他聊了幾句,眼看他體力不支,便扶著他躺下,又睡了。
一路無話。
又顛簸了半天時間,幾輛牛車終於停在了老屋門前,結果車剛停下,人還沒下來,就聽到“轟”一聲巨響。幾人掀了車簾走下來,站在屋門口,一個個都無語望起了蒼天。
地上煙塵四起,麵前時斷壁殘垣,那院牆,顯見是在剛才那一瞬間,轟然倒塌了。
院中荒草已經長了半人高,能達到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水準。
小廝添墨先進了院子,走進沒兩步就被雜草掩蓋住的雜物絆了一個大跟頭,得虧是年輕,手腳靈便,蹦了兩下才穩住。主屋的房頂上,瓦片齊刷刷地沒了大半片,從左到右缺了三分之二左右,清晰可見房梁。添墨剛穩住腳跟又前進了幾步,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半大小子嘴裏叼著根草棍,手裏還捏著葉子牌,叉著腰往門口一站,嗬斥添墨道“你,哪兒來的?說,牆是不是你給推倒的?你知道這是誰的府邸嗎,這是京城官老爺柳大官人的府邸,把我們這牆推倒了,你賠得起嗎你!”
添墨皺眉,被氣的都不知道回什麽好了,卻見小姐小心繞過地上的垃圾雜物,走到自己身邊,淡笑一聲,淡淡道“好大的威風啊。”
“小丫頭片子,哪兒來的?哥哥看你年紀小,不和你計較,好好跟哥哥賠個罪,哥哥便放過你了。”
這小子揚眉,歪嘴笑著,目光在柳含煙身上上下逡巡,略過幾個重點部位的時候,一臉失望的樣子,卻還是盯著她秀美的臉蛋嘖嘖了兩聲。嗨,這丫頭雖然沒長開,模樣卻不錯,黑是黑了點,倒是不牙磣……
柳含章黑著臉一步上前,擋住了他流裏流氣的目光。當勞資瞎嗎?就看這房頂的瓦被薅得像葛優似的,誰還不知道這人每天都在忙活些啥?雷峰塔是怎麽倒的,它就是怎麽倒的,這狗奴才還想往別人身上賴?害敢調戲我老妹兒,真是活膩歪了!
結果他還沒等說話,奶媽已經衝上去了,左右開弓iaia就給了這人倆大嘴巴子“你個小畜生,睜大你的狗眼看看,你麵前的是誰?姑娘少爺都不認得了,你眉毛底下長得是彈球子嗎?不好好看家,屋頂瓦都被人偷走了還不知道,牆磚都被人挖去好些,你居然聽到牆倒了才知道出來看看?就算是近日被盜,你沒時間好好打理,也不能打點成這副樣子,你這樣,叫主子們怎麽住?”
柳含煙實在沒忍住,輕嗤了一聲。
到底是親娘啊,兩個耳光就想把監守自盜歪曲成看守不力,還給找了個時間不夠的借口,真當這一行老的少的,都傻不成?若是哪個大富大貴之家,還真不至於計較這幾片瓦、幾塊磚,可他們家窮成什麽樣了,一回家,卻見房子都被挖塌了,他們怎麽可能將這人輕輕放過?
柳含煙轉頭看向哥哥,倒想看他對此事作何反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