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送佛到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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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兄給你整個世界!
麵對奶媽“吃她的奶長大卻要把她賣掉”的質疑,柳含煙本可以有更委婉含蓄的應答方式把她這些年來做的醜事抖一抖,言明自己其實是忍無可忍才將她趕出家門,最好同時再掉幾顆金豆子,說說自己多麽多麽不舍得,免得落下個冷漠狠毒的名聲。
但她實在不想將家裏的情況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抖出去,也早已不在意名聲這種東西。前世一直為之所累還不夠麽?
當命運開始對人下狠手的時候,個人的努力其實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她前世做錯了什麽事?什麽都沒有做錯。
她最大的錯,就是任憑別人安排一生,卻什麽都沒有做。
“我母親在世時,告訴我,她是在我三個月大的時候將你買進來的,”柳含煙慢條斯理道,“在此之前,她奶水不好,便一直喂我羊奶喝。”
“那又如何?”奶媽怒不可遏,早忘了尊卑上下,“頭三個月沒有喂你吃奶,我也喂了你一年有餘,你如此狠心,不怕遭報應嗎?”
柳含煙絲毫不為所動,繼續說道“照你這麽說,我吃了你的奶,若是賣了你,就要遭報應,合該把你留下,孝敬起來。可我小時候還喝過三個月的羊奶,是不是要把那隻羊也找來,孝敬起來呢?”
奶媽的臉倏然漲得通紅,一口氣噎在胸口差點沒上不來,氣得手腳發抖,卻回不上一句嘴。
柳含章在心中土撥鼠破音尖叫老妹牛批!
奶媽是個狼人,你是個狼滅,比狠人狠了不是一點兩點,還橫。
王二昨日已經猜到自己要被處置,隻是還心存一絲僥幸,今天特意好好表現,乖乖跟著少爺挑水,一路殷勤的不行,累得胳膊都快斷了也沒發一句牢騷。此刻聽說自己要被賣,而且連老娘也要受連累,整個人猶如被雷擊中,又一想,左右沒打死他,到誰家做奴才都一樣,便一臉破罐子破摔,一屁股便坐在了地上。
牙婆笑出了滿臉褶子“小姐,這兩個人你定了要賣?那我便實話與你說,這粗使婆子是賣不上價的,隻那個壯勞力能多賣個幾兩。兩人加在一起,給小姐七兩銀子,這可是實實在在的價了。”
柳含煙輕嗤一聲“婆婆好會算賬,這一來一回,還想從我身上賺二十兩去?東邊礦山收人什麽價,婆婆當我不知道哪?”
牙婆幹笑了一聲,剛才這姑娘沒使勁跟他壓價,她還當她好糊弄,現在一看,小姑娘家家的可以啊,果真不愧是官家小姐。
“姑娘這話說的,老婆子我也有一家老小要養活,特特跑一趟,總是要賺一點。這兩個人還是活契,真的不如死契價高。姑娘若覺得七兩太少了,給你個整數,十兩銀子,不能再多了。”
柳含煙搖了搖頭“婆婆說笑了,礦山收人,哪裏在意是死契活契?粗使婆子算五兩,壯勞力也至少要十兩,婆婆再壓價,我們可就親自跑一趟礦山了。”
“礦山?姑娘要把我兒子賣到礦場上去?那種地方,去了哪裏還回得來?”奶媽這才反應過來,驚怒交加,可她賣身契在柳含煙手裏捏著,命運已經不能自主,再也耍不起半點威風,隻得跪地哭求“姑娘,饒我兒一命吧,姑娘,老奴求你了,就饒他一命吧!”
王二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也不癱了,一個鯉魚打挺蹦了起來,膝行幾步,湊上來梆梆地磕頭“奴才知道錯了,求姑娘饒命啊!”
柳含煙搖搖頭,並不理會王二,隻對奶媽王氏冷冷說道“媽媽,不是我不肯留他一命,是他自己,活膩了。人,一旦沾上了賭,半隻腳便已經踏進了棺材,我留下他,我放了他,你以為他就能善終了嗎?他進了礦場,你自己眼不見為淨,還能多活些時日。不然,你們娘倆,跑不了要一起葬送了。”
奶媽當時便也癱坐在了地上。
牙婆不管他們母子如何計較,隻堆著笑繼續和柳含煙講價“這婆子都這麽大的歲數了,如何能值五兩銀子?我把姑娘買丫頭小廝的十二兩還給姑娘,姑娘看成不成?姑娘再抬價,老婆子真的要白跑一趟啦!”
柳含煙笑著歎了口氣“行啦,婆婆遠道而來,確實不容易,總不能讓你一點賺頭都沒有。那便如此吧,別怪小女子一直和婆婆斤斤計較,實在是家裏不寬裕,一文錢都要掰成兩半花,讓你見笑了。”
牙婆也笑了,買賣成了,她賺頭不小,便說起了吉利話“姑娘說的哪裏話,您這樣精明強幹,日後若是讓哪家求了去,可太有福氣嘍!”
兩人銀貨兩訖,牙婆便帶著王氏母子走了,臨走前柳含煙還在王氏身上搜出兩隻銀釵,顯然是從她箱籠裏摸走的,這娘倆順手牽羊的毛病還真是一脈相承。牙婆看她手腳如此不幹淨,臉色黑了黑,可錢都交付了,也隻能將人領走了。
離去的時候奶媽王氏突然回過了頭,一臉怨毒地盯著柳含煙,似乎恨不得生啖其肉。但柳含煙隻做未見,招呼新買的丫頭回屋去了。
前世,自己一個貨真價實的十二歲的小姑娘,根本不知道事情有多嚴重,被奶媽哄騙著,居然相信了王二隻是一時失職,繼母又不管事,直到父親醒了才開始處置這兩個刁奴,她居然還上去為奶媽求了情,隻趕走了王二了事。
事後王二成了個爛賭鬼,被人砍了好幾根手指,再砍要砍胳膊腿了,他便偷偷跑回來,攛掇他老娘幫他偷錢還債。奶媽本就心思不正,又疼兒子,便偷光了柳含煙手上母親留下的嫁妝,跑了,再追上的時候,母子倆手裏的錢已經被追債的洗劫一空,人也已經被打得半死,活不成了,讓他們想打一頓出氣,都沒了意義。
當時家裏一貧如洗,偏偏屋漏偏逢連夜雨,父親連吃藥的錢都沒有了,就那麽幹耗著。
如果她手裏還有銀子,如果她還拿的出銀子給他治病,他不至於落下那麽深的病根,後來早早地離去。這樣兩個無恥至極的賊,她隻恨不得將他們挫骨揚灰,沒打殺了他們,隻是因為家中拮據,被他們記恨又怎樣?他們不值得她在乎。
她曾恨過父親,恨父親隻看重哥哥這個男孩,輕易地放棄了自己,可滄海浮沉,她早已想明白,這世道便是這樣的世道,沒有了哥哥,她這個女子,其實也好過不到哪裏去。
不過她倒一時沒想到,這倆人一賣,還賣出了點官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