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皎【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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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何其皎!
    她話落,賢王便猛然抬起左手,他身後弓箭手立刻搭箭張弓,銀色的箭尖於夜色中閃閃發光,帶著奪人性命的勢頭,那一瞬間,倘若萬箭齊發,絕無一人可生還。
    明皎側著臉,下顎微微抬起,嘴角噙著一抹笑,她從小在帝王側養出來的揣度人心之法連明昌帝都曾讚歎不已。
    她慢慢踱步,迎著萬箭的寒光而上,而她身後黑暗之處,高公公踱步而出,朝她半伏,“老奴幸不辱命,已將人帶回。”
    賢王的眼神一瞬不停地盯著那逐漸從黑暗之中顯現出的人影輪廓,待雙眼看清被擒之人的容貌之時,已然暴怒,瞬間起身奪過身側士兵手上的弓箭,幾乎是一瞬間,那箭便朝著明皎而去。
    明皎站在高高地陛階之上,一動不動,絲毫不覺危險降臨,隻是盯著,盯著那支朝她而來的箭羽,勢如破竹,破空而至。
    百官慌恐,驚呼之聲此起彼伏,那箭卻在離她眼前三寸之處被另一支不知從何處射出的箭射中,力道瞬間將其折斷,箭尖折跡,擦著她臉頰而過,帶走她一縷青絲。
    賢王臉上的笑容驟然凝固在臉上,一分不可思議,卻有九分難看,待他回過神來,抬起頭朝上而望,就撞上明皎漫不經心的模樣,而她的右手不知何時握上一支箭羽指向那適才被高公公押解而出之人,而箭尖所指之處正是頸上命脈之處。
    賢王急呼“青雲住手,莫傷阿玦。”
    明皎斜著眼看著那伏跪之人,不過少年之姿,身影纖細猶如女子,笑道“四皇叔這是何道理?欲殺我之時片刻不猶豫,如今我不過想向您的愛子討回那一箭,怎麽就要我住手了?”
    話落不過呼吸之間,楚玦的臉上頓時一道血痕,慘呼之聲響徹著金鑾殿外,直鑽入賢王的耳中。
    賢王被憤怒衝昏,揮手便要進攻。
    明皎立刻將箭尖再次落於楚玦頸上,“皇叔莫急,青雲還有一筆交易未言於您,抑或之……皇叔您根本不在乎阿玦的性命?”
    若說明昌帝對獨女的寵愛無人能及,那賢王對這獨子的疼愛也不遑多讓,不惜煞費苦心籠絡眾臣,甚至一度說服中書令上奏禦前請立其為太子,明皎太明白,賢王為此付出了多少心血。
    而此刻一萬禁軍噶然止步,被人牽著鼻子走的賢王此刻早已怒不可遏,卻被迫停止,指骨被他攥得咯吱作響。然而此刻他心中也有太多的疑問,百官毫無預兆的出現,愛子被擒於殿前,這一切竟無人來報?
    但事已至此,早已無回頭之路。
    賢王怒道“你欲之何為?”
    明皎蹲下身,眼神與楚玦平齊,將眼中的一切情緒露給他看,再平靜道“四皇叔若肯交出兵權,退出皇城,從此於封地安分守己,本宮便上奏父皇,立阿玦為太子如何?”
    楚玦臉上鮮血淋漓,憂懼不已,身於皇室的他又豈能看不沒明白明皎眼中表露之意?
    賢王出了禦攆,一身金甲的他站在軍前,肅殺之氣顯露無疑,他身後軍師急步而出,勸阻道“王爺不可啊!公主一度阻撓擁立太子之事,此刻若交出兵權,退出皇城,無異於前功盡棄,功敗垂成。就算公主信守諾言立小王爺為太子,王爺又怎能知其後不會廢而再立?再言之倘王爺盡失兵權,失自保之力,陛下又豈會容忍今朝逼宮之辱?”
    一番肺腑之言,連明皎聽了都覺得實該如此,半分不錯,她抬頭見賢王掙紮之色欲漸平息,不由得朝楚玦歎息,高聲道“阿玦,此番你可看清了?不是皇姐不保你,是你父王不要你。”
    楚玦身心俱痛,絕望哭笑道“帝王之家,何來真情?阿玦隻是恨自己不如皇姐深諳其道。”
    明皎伸手觸摸他臉頰上的血痕,神色微微鬆緩,低聲細語道“你且安心,你既喚了我這一聲皇姐,我又豈能讓你白白喚了這麽多年?”
    事已至此,賢王已下定主意,棄卒保車,刹那間戰火紛飛,明皎帶著楚玦、高公公退回金鑾殿中。殿外,廝殺之聲猶如夜鬼嘶嚎,夢魘一般久久不去,鮮血噴灑在門窗之上,像地獄判官的朱筆劃過留下的痕跡,外麵一片狼藉,殺意不止而血流成河,野心不止而後路不顧。
    然而自始至終無一人衝入這金鑾殿中。
    殿內,明皎於大殿之上盤腿而坐,隨意得於平常無異。
    良久,楚玦從一片灰暗之中抬頭,直直盯著明皎,“公主殿下等這一刻已經許久了罷。”
    並非是詢問的語氣,明皎便知道眼前的少年郎已明白一切,她點頭不語。
    楚玦透過門上的血痕朝外而望,聽著外麵的雜亂的聲音,緩緩道“護國公的大軍此刻已然到了,父王兵敗已成定局。”
    明皎輕挑細眉,“西山大營五萬兵馬,再加上一萬禁軍,皇叔實力不可小覷,阿玦此時定論還過早。”
    聽她之語,楚玦卻是搖了搖頭,“殿下何必自謙,逼父王出兵之人,施計救出百官之人,暗中將我擒來之人,不都是殿下的手筆嗎?臣雖愚,不及殿下聰敏,卻也知曉這其中並不簡單。今夜過後,百官臣服,青史留名,惟殿下一人矣。”
    明皎單臂靠在於膝上,撐住下顎,“你所言皆不虛卻有一言差矣。中書令今日不惜以下犯上冒雪替你求旨,若非因你父王之舉本宮實不能忍,太子之位,你未嚐不可。”
    “臣從未覬覦過太子之位,但為人子,父命難違。”話語間,楚玦突然側身而立朝明皎以大禮奉之,他的額頭觸碰到大理石磚發出嘭地一聲,在這嘈雜又寂靜的大殿之中格外響亮,明皎的眼中終於劃過一抹異色。
    她微微道”你若是想為你父王求情,就不必了。“
    楚玦緩緩抬頭,臉上的血痕結了一半痂,一半仍不停冒出鮮血,稍有表情,便痛不可遏,可他仍凝住神色,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道“臣怎敢?此一禮乃臣替父請罪,三年前,皇後之事確乃臣父王刻意為之,先構陷皇後與朝臣有私,後為阻殿下查證殺人滅口,令殿下痛失親人,又私下挑起流言,籠絡朝臣上書不允皇後入帝陵安寢,諸般罪行,臣替父,認罪請罰,事後也會親自向百官作證、向天下臣民言明,必還皇後殿下一個清白,還天下一個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