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做事情與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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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巡城禦史王撰,接到報案說文福樓有人聚眾鬥毆時,還不知道是誰敢在他王撰巡視的街區械鬥。等他火急火燎的趕到現在一看,感到一陣頭大,他是認識阮忠明和韓緝的。至於徐爵本就終日遊蕩在鼓樓,苗街一帶,早就打過照麵。
    一看這兩批人來頭都不小,本想命令鋪兵,將他們驅散了事。然而稍一沉吟,王撰發現不如把這件事捅出去。
    一來自己乃巡城禦史,緝捕不法,本是自己的職責所在。捅出去可以給自己賺一波敢於任事的名聲。其次,自己的老大張居正和高拱之間鬧意氣,自己也多有耳聞。阮忠明,韓緝等人背後的靠山是高拱,徐爵背後有馮保。他們狗咬狗捅出去了就是當朝首輔和內廷宦官的爭鬥。鷸蚌相爭,對張大人也有些益處。
    王撰鎖了一幹人等,盤問核查了身份後。韓緝等人一聽徐爵是馮保的管家,立馬炸了鍋。幾個激進點的當下就掙紮著要再去幹他,不幹不淨的大聲喝罵。
    等到王撰大手一揮,要把他們帶走時,都傻了眼。《大明律》裏雖然有毆人罪一條,可是自己一方一群朝廷的命官,又是高閣老手下故舊。打了幾個閹人的走狗,想來不是什麽大事。可是看王撰這架勢,是要上綱上線啊。
    “王大人。在下韓緝在高閣老手下做過書辦!”韓緝一臉不以為意的走到王撰身邊開口說道。
    “我知道韓大人”王撰答道。
    “既如此,今日本無大事,不如王大人且去公幹,我等也散去了事”韓緝隨意說著。
    徐爵剛剛說了個笑話,氣暈了阮忠明,這會還在嗬嗬笑著,抱著膀子,弓著上身拿眼悻著他們。
    王撰一聽韓緝拿高拱壓自己,立馬就不爽了,開口就斥責道:
    “韓大人既是朝廷命官,又多承高閣老教誨,難道沒有讀過《大明律》嗎?”
    韓緝剛要開口反駁。王撰,輕蔑一笑:
    “不必多說,韓大人有什麽話還是去刑部說吧”
    伸手一揮,袖子一震,對鋪兵吩咐道:
    “全都帶走”
    “你。。”韓緝被懟的臉色一陣青白。
    隆慶六年六月十三日,朱相來到這裏的第三天。
    禦用監的大院裏,朱翊鈞正在視察。禦用監,顧名思義,專門掌管製作禦前使用的各種用具,以及把玩的玩器,多以木製品為主。
    朱翊鈞知道這兩天朝局風雲詭譎,以張居正和馮保為首的萬曆派和以高拱為首的隆慶派肯定在處處交鋒。自己老娘搖擺不定。他們一群大人在忙著爭權奪利,朱翊鈞這個十歲小孩卻不是很關心。他知道結果,也沒有心思參合進去,因為他準備開始自己偉大的創作事業了。
    熟悉古代曆史的人,都知道古時候有一種傳遞政情,朝議的文抄--邸報。
    邸報最初是朝廷內部傳抄張貼在宮門外,所以又叫“宮門抄”。到了明朝由通政司管理發行。
    對人來說最有吸引的東西無非權與利二字,像高拱馮保之流現在做的事就是爭權奪利。作為皇帝,朱翊鈞已經是這天下間名義上(因為年幼,大權實際掌握在李貴妃手裏)權利最大的人。
    朱翊鈞現在最想要的就是“利”也就是錢,正所謂“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有錢男子漢無錢漢子難”,有時候很多事情用權利解決不了,用金錢卻可以輕鬆搞定。
    與那些爭權奪利的人不同,朱翊鈞不想“奪利”因為它的技術手段太單一,還容易衍生大量的社會問題,像原來的明神宗也就是沒有被朱相頂包的朱翊鈞,為了“奪利”委派大量“礦監”“稅監”到地方上去,搞得民不聊生,餓殍遍野。因此朱翊鈞不想“奪利”,想創造利潤。一琢磨這個“邸報”稍一進化就是一個生財之道。不僅沒有壞處,還有很多好處。
    “邸報”目前由通政司管理發行,但是內容隻局限於朝廷政令,百官調動,九邊軍情等朝政大事的傳遞交流。而且受眾隻有在京官員和外省各衙門官吏等朝廷命官。
    朱翊鈞想在“邸報”的基礎上搞出後世的報紙,這樣一可以賺錢,二可以促進思想的碰撞,文化的交流。搞不好一碰撞就碰個“文藝複興“出來。
    目前“邸報”完全是人手抄寫傳錄,每五日一發行。要想滿足大量的受眾群體的閱讀需要,保證時效,每日一發行,靠人抄是不現實的。朱翊鈞打算組織人手嚐試穿越來的第一次科技攻關--製造“凸版印刷機”
    說幹就幹,朱翊鈞一早給兩個老娘請過安後就帶著孫海等人,興師動眾的來到了禦用監。朱翊鈞讓禦用監的掌印太監劉坤召集了幾十個能工巧匠,道明了來意。眾人一聽,皇上想造個印刷的機器登時大惑不解,劉坤疑惑的問道:
    “皇上可是要印製什麽物件?”
    “沒錯,朕想印書”朱翊鈞滿臉嘚瑟的說道:
    劉坤一看皇上那嘚瑟樣,怕擾了他的雅興,吃不了兜子走。可是他又怕朱翊鈞這孩子胡鬧,就梗著脖子,小心說道:
    “皇上印書可以命司禮監做啊,司禮監下轄有經廠,專門印刷書籍,經典”。
    朱翊鈞一聽,心裏一句我操,差點脫口而出,沒想到司禮監還有這麽個監屬單位。隻是不知道規模怎麽樣?當下開口道:
    “規模如何“
    “回稟皇上,經廠有製模,雕刻,製活字,製墨,裝訂等數十工種計千二百餘人”
    我了個操,這規模!
    朱翊鈞聽完一臉懵逼,朕的大明還真是應有盡有啊。當下又問了一些印刷工藝等問題,發現目前經廠的銅活字技術已經有了相當成熟的應用。印本的刻工和製墨都很精良,甚至使用了彩色套印技術。
    但是朱翊鈞也發現,目前還沒有出現集成的專門印刷機器,各工序都使用了大量的人工,雖然總的印刷速度很快,可是人均的印刷效率不是低下,簡直是相當低下。當下神色了然,聲音雖然稚嫩,語氣卻十分威嚴地一本正經說道:
    “朕這幾日治經讀史,發現一本孤本上言說有一種木製的機器,可以極大的提高印刷的效率”
    “皇上可是想令奴才們仿製?”劉坤心裏叨咕著,什麽提高效率還孤本,肯定是皇帝一時貪玩,想做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的確,你們看”說著朱翊鈞站了起來,眼睛看向旁邊的孫海,小手一招。
    孫海慌忙把幾張大紙,鋪在桌子上。
    朱翊鈞一邊指著自己先前簡單畫的草圖,一邊看著劉坤等人說道:“孤本上說此物名凸版印刷機,核心部件一曰製字盒,一曰字模,一曰油墨,一曰印刷總成。。。。”
    眾人初時,還不以位意,可是越看越驚訝,用這種機器印刷當真可行的話,一人可當十人用,效率幾當百倍啊。他們這些人可都是浸**物多年的工匠。
    ”你們用些心,會同經廠的匠戶早日把印刷機造出來,朕大大有賞“
    “奴才(小人)領旨”劉坤領著工匠們跪下接旨。
    簡單的介紹了一下製作的要領和製成的效果。朱翊鈞就帶著狗腿子孫海離開了禦用監。至於能不能製作成功這就是禦用監的事情了,他不可能事必躬親。曆史上第一個木製凸版印刷機是德國的古騰堡在1445年研製出來的,現在是1572年。沒道理歐洲人100多年前能造出來,我大明100多年後還造不出來。
    他相信大明的科技水平,隻要給他們指出了可行的方向,那麽中國人的動手能力無疑是可怕的,這一點在後世也是經過多方肯定的!就算一時製不出來,也不妨礙報紙的創設,畢竟司禮監的經廠也不是吃素的。
    他的心裏相當興奮,沒想到大明的印刷工藝和規模這麽成熟浩大了。他已經想好了,讓司禮監在內書堂選幾個讀過書的小太監,組成一個編輯部,通政司根據具體後續需要安排人員組成八個小編輯部,專門負責每版文章的編寫,遴選。簡稱小編。小編可以自己寫或者接受別人投稿,但是有一點不準用文言文,必須要用白話。他要降低文化傳播的門檻。小編向編輯部負責,編輯部向皇帝負責。每天編製一份報紙,三大頁六大板塊,就叫《大明日報》。
    第一版,皇家要聞,專刊皇帝及內宮生活起居,內宮衙門的逸聞軼事。
    第二版,時事要聞,專刊朝廷政令,官員升遷,等朝政大事,基本上是邸報的再刊登。
    第三版,財經新聞,專刊朝廷的稅收政策,各種較為重大的市場類新聞
    第四版,文娛新聞,專刊時下較知名儒學大師文章,名人軼事,連載小說話劇,戲班動態。
    第五版,九邊動態,專刊邊疆的軍事新聞,以及各地都司衛所的軍戶新聞。
    第六版,諸國要聞,專刊番邦,附屬國之重大事項,和往來概要。
    每逢月中,月末再設新聞點評特別版專刊重大事件的署名評論和《大明律》專版,專刊對《大明律》的司法解釋和代表案例分析。
    《大明日報》由通政司組織發行,授權司禮監經廠印製。根據銷量預期,每天通過通政司發行邸報的郵路分發全國。根據北京城的受眾需求量或上浮,或下調製定全國零售價。收入去掉印製,管理,發行的費用後統一上交內庫。
    在朱翊鈞試圖仿製凸版印刷機,策劃報紙時。外麵已經吵翻了,文福樓鬥毆事件經過一夜的發酵到今天上午,該知道原委的都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也知道了,按說幾個官員和人鬥毆不是什麽大事,可就是這恁小的一件事不知道怎麽回事傳遍了偌大的北京城,成了街頭巷尾大家議論紛紛的話題,大家都在說馮保氣焰太囂張一個小小的管家就敢毆打朝廷命官。說他貪汙腐敗,妖言蠱惑皇上。更有人為高拱撫掌稱道,說他誌趣清高,為官公義敢於和閹宦作鬥爭。就連坐下的門人鄉黨都敢上書彈劾馮保。不知道怎麽回事現在的輿論是一邊倒的歌頌高拱斥責馮保。
    刑部尚書王之誥眼看輿情洶洶,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淡化處理此事。剛想下令放人,他的親家張居正竟然差家人來說,此事涉及元輔與中官,幹係很大,建議他請示高拱之後再做定奪。於是他親自到內閣去請示高拱,等到他匆匆來到內閣,發現翰林院掌院學士王錫爵正在和高拱座談。
    看到王之誥進來,高拱笑道:“王大人來了,座”拿手示意王之誥坐在了王錫爵旁邊。又有專人捧來茶水奉上。王之誥和高拱,王錫爵打了聲招呼,坐下拿起茶喝了一口,發現他們兩個人都在看著自己。
    當下王之誥拱手向高拱說:“高閣老,愚職今天來這裏是有件事情想請首輔大人拿主意”
    高拱一聽心裏就猜到因何而來,便嗤笑一聲,不看王之誥卻看著王錫爵道:“現在王尚書來了,你大可親自向他求情,倒不用托我打招呼了”
    王錫爵一聽高拱語氣不善,哪裏不明白他的意思,無非是借自己的口把他高拱的心裏話問出來,隻見王錫爵身體向右微微一傾,出言問王之誥:
    “王大人可是為了阮忠明等人在文福樓被人毆打一事來的?“
    王之誥一聽王錫爵把互毆說成被毆,心下了然了高拱對此事的態度,試探地問道:
    “王大人也是為了此事而來?”
    “不錯,我翰林院翰林編修孔守禮,方習林現在可還在王大人的刑部大牢裏呢!”
    王錫爵的弦外之音是,孔,方二人可都是清貴翰林,被人打了竟然還被關在牢裏,他這是向自己問難呢?
    可是更進一步想,翰林清貴是清貴,阮忠明可是吏部的文選司郎中,正五品的朝廷命官,現任吏部尚書可是高拱親自兼著的,阮忠明,韓緝,陸樹聲等到一幹人等可都是他高拱的門生故吏。他們為什麽被打?為什麽被打之後被抓?為什麽被抓之後不放?
    這樣一想,王之誥便為自己解釋了起來:
    “王掌院,你我也共過事,我的為人你是清除的,我本來一早就想淡化處理放了他們,可是一想現在有很多眼睛都盯著刑部呢,我怕處理不當,玷汙了元輔大人的清名,這才過來請元輔大人的示下”
    王錫爵還沒說話,高拱就把茶盞往桌子上一摜,哼道:
    “一群閹宦走狗毆打朝廷命官,這種事情還需要請示什麽?老夫的清名豈是幾個鷹犬,走狗就可以玷汙的”
    “大人的意思是?”
    “立馬釋放阮忠明,孔守禮等人,徐爵等人按律杖一百”高拱說完又拿起茶嘬了一口,顯然是吐了一口惡氣。
    “下官這就回去按元輔的意思辦!”王之誥說完向二人拱了拱手,回刑部了。
    且說徐爵等人被杖了一百,當場有一人身體太弱,被活活打死。徐爵也被打了個半死,隻剩半條命,在床上躺著。
    馮保昨天夜裏就知道徐爵在文福樓的事情,本來想讓東廠的璫頭去刑部調人,考慮到王之誥是張居正的親家,做事應該會給自己麵子。哪成想王之誥直接宣布了高拱的指示,打死了他府上一個小廝,還把徐爵打了個半死。
    他越想越氣,越想越窩火。可是也越想越擔心,這群王八蛋要是上書彈劾自己,自己恐怕很麻煩,他很是明白這群雜種的套路,咬起人來,跟瘋狗一樣,還他媽是一群瘋狗一起咬。就在他準備摔第三個茶杯時,有下人來報,遊七來看徐爵了。
    等遊七被領進徐爵的臥室,看著趴在床上的徐爵臉色慘白,出氣多,進氣少,整個後背上的衣服都被鮮血浸紅的慘狀,遊七心裏也是一咯噔。
    遊七給馮保行了禮,和徐爵說幾句安慰話,徐爵口齒不清,聲若蚊蚋。遊七看了看馮保,又看了看屋裏伺候的下人,欲言又止。馮保一看他那樣,就知道他有什麽機密話要說,當下一揮手說:“你們都下去”
    等到伺候的下人退出房間,遊七神神秘秘地上前說道:
    “馮公公,小人今天來一是看看徐老弟的傷勢,一是我家老爺吩咐我帶幾句話給馮公公”
    馮保一聽,張居正有話帶來,急忙問道:
    “張老先生有什麽指教?”
    “指教不敢當,我家老爺說,先皇大行,陛下登基,到現在還沒有冊封太後的旨意,馮公公不如向陛下進言,冊封陳皇後為仁聖皇太後,李貴妃為慈聖皇太後“
    馮保一聽,這不是給皇後和貴妃都上太後的尊號嗎?大明以孝治天下,兩宮太後並尊,不正體現了皇帝對孝道的忠誠服膺,不僅可以把皇上樹立為天下垂範的孝子形象,最重要的是可以討得李貴妃的歡心,要知道李貴妃可是泥瓦匠的女兒出身,她的心裏肯定是迫切想要這個太後的。
    隻要太後心向自己,高拱能奈他何?想明白了其中的奧妙,馮保哈哈一笑,激動地一拍自己的大腿,口中直呼:“秒,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