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互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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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保把張居正的話一琢磨,覺得大有可為。他也不耽誤,立馬吩咐下人安排轎子,向皇宮趕去。
    朱翊鈞上午為報紙的籌劃,組織了一次科技考察。之後,李貴妃就讓太監來找自己去看望陳皇後,說陳皇後身體不適。到那一瞧,太醫說是脾胃虛弱,積食難消。
    陳皇後身體一直不大好,經常患些小毛病。朱翊鈞探望好病人已到了晌午,就在慈慶宮扒拉了兩口飯。
    要說馮保的辦事效率還是可以的,朱翊鈞因為那頓早飯太過奢侈,命令馮保縮減宮中開支,中間隻過了一天,剛才用膳,隻有八大碗菜,一碗湯。朱翊鈞吃的很滿意,心裏對馮保的印象不覺好了幾分,保哥做事還是很積極的嘛!
    朱翊鈞回到乾清宮習慣性的往禦榻上一跳,背向後一靠,就有宮女奉上解暑的酸湯,他喝了一口直呼過癮。心裏還嘀咕著這鬼天氣也不比四百年後的北京城涼爽多少嘛,看來二氧化碳的排放導致溫室效應的說法也不是太準確。
    朱翊鈞一碗酸湯還沒喝完,孫海進來稟報馮保來了。招呼馮保進來後,朱翊鈞親自搬了個矮凳。所以說皇室奢靡呢,連個凳子都她媽是紅木的,搬著凳子累的他東倒西歪。
    馮保一看皇帝親自給自己搬凳子,三步並兩步,跑可過去,把凳子搶了過來。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激動的聲音都有了哭腔。
    “萬歲爺可使不得,奴才一個殘缺之人哪裏當的起萬歲爺如此禮遇”
    說完佟,?地磕了幾個頭,小朱同學的行為完全是作戲,這小子好歹在四百年後吃了二十幾年幹飯,裝腔作勢也學了一點。而馮保這表現可就沒有那麽多表演成分了,他是真感動啊。
    “大伴快起來,你也一把年紀了,別傷了身子”朱翊鈞說著把馮保從地上拉了起來。
    等馮保入座,朱翊鈞清脆地問道:
    “大伴來朕這有什麽事嗎?”
    馮保用袖子抹了把額頭,聲音還有點哽咽:
    “老奴是來給萬歲爺報喜來了”
    朱翊鈞一聽,不知道保哥是什麽意思。一臉疑惑道:
    “何喜之有啊,大伴”
    “嗬嗬,皇上,老奴鬥膽問您一句”馮保臉上此時已經堆滿了笑,他本來身材偏胖,一張臉雖然白淨可也是肥肉橫生,這時候一笑,一臉肉皮都擠成了褶子,眼睛都找不到了。
    朱翊鈞看他這副模樣,心裏一道:
    “大伴,請說”
    “萬歲爺,您登基之前喊貴妃娘娘什麽”
    “叫娘啊”
    在明朝王爺的兒子不論嫡庶都要稱呼王妃為“母妃”,稱王爺的妾為姨娘。如果自己的母親不是王妃的話,就叫“娘”或“母親”。因為朱翊鈞老爸沒做皇帝前被封裕王,自己的母親也不是冊封的正妃,所以朱翊鈞一直稱呼李貴妃“娘”
    “那登基之後呢”馮保循循善誘。
    聽到這裏,馮保的目的,呼之欲出了。
    朱翊鈞登基之後,就改稱陳皇後和自己老娘為“母後”,雖然還沒有詔書明旨冊封,可是從後世而來的朱相電視劇看多了覺得應該這麽喊。而李貴妃呢,這樣聽著感覺好爽。一個錯喊一個願聽,這幾天就是這麽個狀態。
    一聽馮保在自己對老娘的稱呼上動腦筋,朱翊鈞立馬聯想到曆史上張居正炮製兩宮並尊的事情。他也不裝蒜,所幸挑明話題。
    “大伴的意思是,給母後正式冊封尊號?”說完又故意歎氣道:“可是母後並未做過皇後,冒然冊封皇太後會不會引起朝臣非議啊”
    馮保聽了問話,心裏相當詫異,這個還沒到十歲的孩子,不僅待人接物得體有方,思維竟然也如此成熟敏銳。
    “萬歲爺聖明,慧眼如炬,一眼就看穿了奴才的想法”馮保先拍了一通馬屁,又繼續說道,“其實呢,這主意是張居正張先生出的,張先生說貴妃娘娘賢淑隆望,嘔心瀝血培養萬歲爺多年,冊封為太後是眾望所歸之事”。
    馮保一心想搬倒高拱,可是不給老朱家找個能穩住盤子的,李貴妃怎麽可能放心大膽的開除高拱?所以他話裏話外都在抬舉張居正。
    “既如此,那就麻煩大伴去內閣走一趟,讓他們擬個章程,盡快落實”朱翊鈞隨意地吩咐著,又拿起酸湯喝了一口,這天氣真她媽熱。
    “萬歲爺,奴才要不要去貴妃娘娘那裏稟報一聲”
    “不必了,這事母後知道了肯定為難,朕給母後做主了”朱翊鈞不經意間流露出與年齡不想符的王霸之氣,馮保瞥見他目光炯炯,麵漏威嚴,一時間馮保有一種錯覺--這孩子很強勢。
    馮保宦海沉浮這麽多年,什麽樣人沒見過,察言觀色,見微知著的火候早已爐火純青。他在心裏暗暗提醒自己,再也不能把皇帝當做孩子來看了,皇帝不會受任何人擺布。
    “奴才領旨!”馮保又多了幾分恭敬。
    朱翊鈞看著馮保退了出去,對著他的背影,又用他那清脆地童聲喊到:“大伴慢點走,注意身體!”
    馮保出了了乾清宮,回了趟司禮監值房,又調了幾個開道將軍(大漢將軍)帶著幾個小火者,慢騰騰,氣勢十足地往會極門走去。
    紫禁城東南方,會極門南廡房東,文華殿右前方,有一棟不起眼的閣樓。樓名文淵閣,五開間麵闊,兩層結構。二樓中間空出,和一樓正堂相連,挑高的正堂中間靠後位置,供設孔子和四配畫像。
    正堂四周有四條抄手遊廊,兩旁兩間東西隔成兩重,南北中設隔斷,隔出了四套值房。值房的門,兩套朝西,兩套朝東,都開在抄手遊廊上。這樣每套值房就成了一進兩重的格局。足有六間之多,供內閣大臣辦公。現在的內閣四大套房隻開了三間,供高拱,張居正,高儀使用,還有一間空置。
    在文淵閣的東邊還有一棟小樓叫誥敕房,專門存放書籍,文件。西邊也有一棟小樓叫製敕房專管“紅頭文件”的起草工作。工作人員叫中書舍人。文淵閣大門口向南稍走幾步有三個嚴嵩當年搭起來的卷棚,是各個內閣學士書辦的辦公室。韓緝以前就在這卷棚裏辦過公。
    內閣高拱值房內,兩個麵帶長須的老頭正在說著話。
    “咱看你憂心忡忡地樣子,還以為有什麽重大機要!這種事也值得你高閣老擔憂?”說話的是高拱,高拱是河南新鄭人,大明官話說的不太保準,夾了一口河南口音。
    高儀被他一句話噎的苦笑一聲:“元輔,你難道不覺得這件事情有蹊蹺!?”高儀比高拱身材高一點,此時滿臉凝重。
    他和高拱是共是多年的好友,又承蒙他幫忙入閣。所以自從入閣後一直和高拱走的很近。上午聽說了文福樓的事情,感覺有點古怪,這不就和高拱議論了起來。
    “什麽蹊蹺不蹊蹺的,芝麻綠豆的事,我看你還是多關心關心朝政大事!”高拱實在提不起興趣談文福樓的事情,說破了天還是一群人酒後毆人。在他心裏社稷安危,天下板蕩才是他們這個級別應該操心的事情,說著就從紅木長桌上一堆谘文裏抽出一個奏章,遞給高儀,說道:
    “遼東都督同知李成梁來奏,韃靼插漢兒部二千餘騎,在遼陽北河紮營,李成梁推測他們有可能在聚集人馬,想入寇遼東!”
    高儀聽完也是一驚,忙拿起奏章翻閱了起來。這邊正看的入神,“啪”“啪“忽然兩道鞭聲突進耳中。
    高儀抬起頭疑惑的和高拱對視了一眼。耳邊突然傳來一頓公鴨嗓子般的尖叫,“提督東廠辦事,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馮公公到。。。”
    明朝這些的王公大臣,蒞臨衙門,值房時,開道的校尉,將軍會用禮鞭抽擊地麵,這種儀式有點類似後世的重要場合,大領導出場奏樂。講道理馮保的級別是可以用這個儀式的,高拱,高儀,張居正等部閣大臣都可以用,隻是大家平時都不怎麽擺譜,用的也少。可偏偏馮保這貨就用上了還是在內閣用的。。。
    高儀轉頭看向門外。隻見一個身著小蟒朝天紵絲長袍,頭戴鋼叉帽的發福中官已經來到值房門口,正是馮保。高拱坐在椅子上哼了一聲,隨手抽了一本奏書,看也不看馮保。
    這邊馮保和高儀互相點了個頭,微笑示意之後,大喇喇地走進值房,就有隨行的小火者把桌前的椅子往後“蹭”地一拉,馮保一屁股坐在了上麵。
    他看著高儀,打了個哈哈,說道:“這天熱的人嗓子眼裏都要往外竄火了”,要是平常內閣裏來客人,伺候的小役立馬就會奉上茶水,可是內閣上下無人不知大老板厭惡馮保,這時候竟然沒有一個人上茶。也許是為了故意氣馮保,高拱拿起茶盞就是一口,還在嘴裏砸了砸味道,滋溜有聲的。馮保看他這死樣子,不僅是竄火了,簡直就想一口火把高拱給火化了。
    高儀一聽,轉頭向值房外喊道:“都楞著幹嘛,給馮公公看茶”,高拱還是頭都不抬一下,隻顧看自己的谘文。
    馮保本來就恨高拱恨得牙癢癢,上午高拱又指示王之誥打死了他一個仆役,徐爵也被打的半死,心裏早就把高拱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馮保看高拱在那裝蒜,自己也不理他,索性和高儀閑扯了起來,他把朱翊鈞昨天吃早飯時說的話和高儀學了一遍,還說皇帝安排他縮減宮中用度。
    高儀一聽心裏非常寬慰,臉上也笑意連連。高拱翻閱的手早就不動了,顯然在聽他們說話。馮保一看高拱在裝模作樣的偷聽,刺啦一下站了起來,椅子因為受力太猛還晃動了一下。高拱和高儀都被他嚇一跳。高拱剛想發飆,就聽他陰陽怪氣地喊道,“高首輔!貴妃娘娘著咱傳旨來了。”
    高拱被馮保撩撥的怒火衝天,可是有旨意來了,又不能不接,走到值房中間跪了下去,一張臉拉的老長。
    “傳貴妃娘娘懿旨:皇帝初登大寶,不宜奢費。禮部奏言的頭麵首飾錢兩,咱看就免了吧,折子就留中,不發了,告內閣知道。”
    高拱一聽,馬屁沒拍成,不免有些失望。從馮保手裏接過懿旨往架子上一方,轉身就要出去,他看著馮保這廝相當倒胃口。
    馮保陰笑著看他往值房門口走,等他走到門口時,突然開口對著高拱背影喊道:
    “高首輔,你是三朝老臣了,下麵人該約束還是要約束,不要一整天絞盡腦汁,就知道討上麵歡心,好好當差才是正途。”
    高拱一聽,火冒三丈再也抱不住了。隻見他轉過頭來,拿手指著馮保逼問道:“這也是貴妃娘娘的旨意?”
    “不,純屬個人建議”
    高拱一聽,這瘋狗把手伸到內閣來了,一聲咆哮驚的外麵的辦事人員個個都打了個寒顫。隻聽他道:“內閣和部院大臣們,都是國家的棟梁之才。幾時輪到你個太監指手畫腳了”
    高儀雖然感情上是支持高拱的,可他並不想和馮保撕破臉,畢竟七十多歲的人了,撕也撕不動了。隻好坐回去低頭喝茶。
    “嗬嗬”馮保哂笑了一下,抬頭看著雕梁慢吞吞說道:“高閣老教訓地是,咱就是一個太監。怎麽會有能耐對您指手畫腳。”
    高拱激動地心情稍微平複了一下,可是還沒等他愣神。馮保突然喝道:“可就是咱這個太監能讓你跪著說話。”
    “我這還有一份皇上的聖旨沒宣呢,高拱接旨”
    高拱:“。。。?”
    看高拱愣了神,高儀放下茶盞,走到房中跪下,嘴裏故意咳嗽了兩聲。高拱現在殺了馮保的心都有了,你傳旨不一次性傳完。這賤人是故意的,就連高儀也是腹誹連連。可是皇上登基後還是第一次下旨,自己不可能因為馮保不接聖旨。高拱跪下冷冷地說道:“臣高拱接旨。”
    “中旨:冊封皇後為仁聖皇太後,皇貴妃為慈聖皇太後,著內閣從速辦理,一應禮儀務必隆盛。欽此。”
    一聽是中旨,高拱腦子都炸了。
    中旨:皇帝直接下令讓內閣辦事的旨意。是不是有種說了等於沒說的感覺?電視裏皇帝想幹嘛了,下道聖旨就可以了,其實不然。自古以來皇權都一直受到別的政治勢力的製約。在明朝皇帝下了聖旨,最先拿到的不是接旨的人,而是六科和通政司,他們負責對聖旨的內容進行審查,如果有失宜的地方,就會把詔書封還給皇上。當然隨著內閣權力的加重,一般都是內閣對聖旨進行糾察,如有失宜之處即命六科封還。如果皇帝不想讓自己的旨意被內閣掣肘,就會下手諭,這種手諭就是中旨。
    其實明朝在法理上內閣是無權指揮六科的,六科直接向皇帝負責,扯遠了後麵再說。
    高拱是一個把權力看的很重的人,在他的學生,穆宗皇帝朱載坖(ji)在位時。六年沒有下過一次中旨。而小皇帝登基後下的第一道聖旨竟然是中旨。
    高拱勃然變色,這個弄不好就是一次政治事故。可一想旨意的內容,高拱又非常蛋疼,自己想拍馬屁沒拍成,現在皇帝把李貴妃的屁股送來給他拍,他反而躊躇不定。
    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