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玲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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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道得仙!
    第二日清晨,疑真前去拜見師父。
    她剛剛沐浴過,頭發還濕著,身著道袍,來到寒林君屋前“師父,徒兒前來聆聽教誨。”
    聲如碎玉,一聲師父讓寒林君睜開了眼。
    他道“進來罷。”
    疑真緩步推門而入,規規矩矩跪在寒林君麵前,垂眉低目。
    兩個人離得極遠。
    疑真用眼角瞥著寒林君的半舊蒲團,看到他青色的袍角,看到他搭在膝上玉雕一樣修頎的手。
    是熱的還是冷的?她模糊的回憶裏已經記不清了。
    “此去山下,可有獲益。”寒林君聲平人靜,進行著每次疑真下山回來的例行的對話。
    或許同在一間屋內,疑真聽著他的聲音,竟仿佛能感覺到他說話間氣流的痕跡,當場就腹間微癢。
    她恭敬道“助災民,活五萬餘,引渡亡魂八萬。殺一神,救十二對童男童女。歸來時,山下暫且清泰。”
    紙山山下方圓千裏,皆在疑真的守護範圍內。自三十歲略有小成至今,早已成了慣例。修為增長,她也管的越來越多,修行履跡,堪稱活人無數。
    這也是她在紙山受尊敬的最大原因。仙到處都是,可在凡人和紙山弟子眼中,疑真不隻是仙。
    她是救苦救難、萬民依賴的聖人。
    寒林君又問“可有損傷?”
    一聽他說話疑真就心顫,不過是這樣遠遠的相對,哪怕疑真一直跪著,她也忍不住胡思亂想,滿臉通紅。
    她喉嚨微啞,於是壓低了聲音“並無。”
    寒林君看了她一眼。
    疑真跪在地上垂著頭,老老實實一動不動,心中卻想了一百遍大逆不道的畫麵。
    他盤膝而坐,隻要疑真足夠快,讓他來不及防備,就能將他順勢按倒……
    她要蒙住他的眼,按住他的手,然後……
    “……疑真。”
    寒林君喚她的聲音拉回她的神智。
    疑真頭幾乎垂到胸口,發梢滴落的水滴在手背上,竟然有些發燙。
    她恭敬應聲“徒兒在。”
    她不知道寒林君剛才跟她說的是什麽,她想的太入神。
    疑真看著自己的手按在地板上,腦子裏想的畫麵卻都是她按住寒林君青色的法衣。
    她屏住呼吸,生怕自己暴露出半點念頭。
    寒林君目光淡淡落在疑真的濕發上,指尖一動,卻什麽都沒說。在他的視線裏,恭敬的小徒兒不知從哪一時起,臉色竟不複雪白,泛起了淺淺紅霞。
    神色一樣的嚴肅規矩。
    “你法寶盡毀,為師不曾留意,是為師的不是。”寒林君從袖中取出一物。
    “此物名為護魂,與你作護身寶器。”
    疑真抬眼,隻見那修勁的掌心,躺著一枚鴿卵大小,剔透圓潤的青色玉玲瓏。
    這還是第一次寒林君親手給她東西,從前的都是一句淡漠的“自去庫中挑選”。
    她心尖發顫,膝行向前,很快縮短了和寒林君之間的距離。
    二人膝頭,距不盈尺。
    如果把手放在他膝頭……
    疑真死死垂著頭,伸出細細的手,從寒林君手中接過玉玲瓏。
    她心中喟歎,懊惱不與寒林君有身體接觸。可那玉玲瓏上卻有他微暖的體溫,乍一入手,竟從手心到心頭,一片滾燙。
    她微微發怔。
    “去罷。”寒林君低聲道。
    二人相距頗近,寒林君一說話,仿佛近在疑真耳邊。
    她耳朵微微一動,手指死死攥緊手中的玉玲瓏,咬緊嘴唇,一言不發。
    寒林君近在眼前,她腦中念頭閃過,突然伏低身子,小臉靠近寒林君的膝頭,越來越近,一拜及地。
    近在咫尺,她的頭皮都仿佛能感覺到他膝頭的溫度。漆黑滴水的發絲落在寒林君的膝上,浸濕他的衣袍。
    疑真一瞬間想不管不顧地伸手攀下寒林君的身子,卻最終隻是規規矩矩膝行退走。
    屋子空了,男子低頭,看到膝上青袍被水氤氳成深黑的痕跡。
    疑真回到了屋中,關上屋門。
    鬆開緊緊攥住的手掌,皮膚被玉玲瓏上複雜紋路烙出紅印。
    冷玉上似乎餘溫尚存。
    屬於寒林君。
    第二日晴好天氣,疑真天未亮便戴上嚴整道冠,執上紅傘,從寒林出去,到觀中授課。
    師姐錦瑟等了她許久,麵帶微笑迎上來“師妹久不歸寒林,這次回去了,有沒有不習慣?”
    疑真心頭一顫,寒林君如墨的眉目便浮現在眼前。她想了想,說道“並沒什麽不習慣的。”
    哪怕相隔百裏,在山下行走,疑真腦子裏也都是他。離得近了,也不過是,想起他就心頭火熱的時候更多了些。
    “這是師父賜的?”錦瑟看著她掛在襟邊的玉玲瓏,笑道,“小師妹可是占了個大便宜,如今天下唯一一塊天機玉,被師父做成了你的法器。”
    疑真摸了摸那玉玲瓏,不說話了。
    路過弟子紛紛行禮,疑真進入殿內講玄。
    這些弟子是紙山的弟子,卻不是寒林君的弟子,也並沒有被疑真師兄妹三人收入門中,隻是機緣之下,拜山修行,滿百年便要離山,因而對寒林君尊稱山主,對疑真等尊稱師兄師姐。
    往日的授課,都由疑真三人,及幾個自願遵附,以寒林君師徒為主的仙人來講。
    今日便輪到疑真。
    課後,一對男女弟子來到她身邊。
    “三師姐,我二人欲結為雙修道侶,希望三師姐赴宴見證。”那女修士笑靨如花。
    疑真微微一笑“恭喜,祝師弟師妹共登仙途。”
    待二人離去,她收斂教案,微微出神。
    雙修道侶……
    雙修是一門正統法門,修為相當的男女氣息相合,靈氣共行,對雙方修為都大有裨益。
    她腦中不由自主出現了那人。
    那冷淡卻偏偏有些豐潤的唇,還有總是那藏在領下露出一半的喉結。她口幹舌燥,卻低下頭。
    神情淡漠的女仙在弟子們的恭送中離開道觀,順著山路回寒林。
    她狂想了一路寒林君任由她擺弄的姿勢,眼中暗生波瀾,心頭狂跳。
    於是到寒林內,她看到湖邊的男子一瞬間,目光如電。
    猛虎一般貪婪垂涎。
    寒林君眉梢一動“疑真?”
    疑真低眸,低聲應“是。”
    寒林君打量著她,目光長久不曾移開,卻發現方才怪異而充滿攻擊性的目光再未出現,仿佛錯覺。
    疑真緩緩呼吸,在寒林君注視下,她渾身滾燙。
    終於,寒林君移開目光“最近修行可有困惑?”
    疑真腦子裏轉過七八個念頭,每一個都是為了借機接觸,與他皮肉相貼。
    隻是她已成仙,早沒了假作無辜的權利,若是胡言亂語,隻恐被他恥笑。
    她微微彎腰,最終選擇了一個規規矩矩的答案“疑真無惑。”
    寒林君眉梢微動,又看她兩眼,放她離去“去罷。如有疑惑,盡可來詢,為師在此。”
    聽到這近乎無盡包容的話,疑真恨不得撲到他麵前,卻隻是行禮過後匆匆回房,不敢回頭看他一眼。
    寒林君看她步履匆忙淩亂回了房。
    一陣靜默中,他奏起了琴音。
    疑真緊閉屋門,靠在門後。
    琴音嫋嫋,盡入耳中。
    這調子從未聽過,隻怕是寒林君新譜的。疑真側耳聽著,隻覺得水聲泠泠,風聲簌簌,透著一股寂涼之氣。
    她聽了兩節,在門後地板上坐下來。
    寒林君撥動琴弦,弦隨指動,錚淙幽遠。
    疑真側耳聽譜,手指做撫弦狀,辨識曲調。一首鬆風之調,如寒林君本人擦過她的耳朵,讓她聽的臉色緋紅。
    她突然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