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大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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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道得仙!
    疑真看著自己隨琴聲輕動的手指,眼前卻隱約出浮現師父慣於操弦的手。
    她覺得指尖酥麻,神思沉醉。
    就在此時,寒林君突然攏住琴弦,琴聲戛然而止。
    一片寂靜中,疑真聽見了腳步聲,不急不緩,卻越來越近。
    “疑真。”寒林君的聲音隔著一道薄薄木門傳進來。
    疑真抬頭。他聲音傳來的震動,讓她握指成拳,臉色發紅。
    寒林君停頓了一下,說“橫葉失蹤,去叫你師姐。”
    大師兄失蹤了!
    不合時宜的溫度瞬間冷卻,她扶著門站起來,臉上血色褪去,一片雪白。
    疑真快速拉開門“是!”
    寒林君站在門前,低垂的目光掃過她的發頂“大凶,速來。”
    疑真鄭重一點頭便出門。
    她從他身邊經過,一種馥鬱的香氣撲麵而來,又轉身遠去。
    他沉默著幫她關上房門。
    疑真的大師兄橫葉,年歲七百餘。作為寒林君的大弟子,修為不可小覷,一把修竹劍斬神滅魔,三界無人可敵。
    他一個月前下山,是為了除去魔界六魔之一譚噬。此魔分身眾多,氣息隱蔽,極善於隱匿,然而所過之處盡是爭端,血流成河,一出世便亂天下。
    直至今日,橫葉終於在洛河三柳鎮找到了譚噬,然而留在寒林的魂玉,在此時失去了和橫葉的聯係。
    寒林君心念一動,立刻起卦,卜出大凶。
    錦瑟跟著疑真到寒林聽了始末,立刻就坐不住了。
    她站起來道“我這就去!”
    疑真抓緊手中的傘“我與師姐同去!”
    錦瑟瞪了她一眼“不行,你的天劫還沒過,在師父身邊乖乖呆著!”
    疑真剛張嘴,錦瑟就轉頭對寒林君說“師父看好了她!千萬別讓她跟著添亂!”
    疑真急聲“師姐不善爭鬥……”
    錦瑟推了她一把“我不善爭鬥?我上山跟著師父修行的日子,拿出一個零頭也比你的歲數大了!乖一點!”
    不再跟疑真多做爭辯,錦瑟出了寒林,身影就消失了。
    疑真跟了幾步,卻被叫住。
    寒林君聲音淡淡,仿佛並不把這件事當做生死攸關的要緊事“疑真。”
    疑真擔憂焦急,都忘了低眉順眼的恭敬本分,不由自主道“師父……師姐她心軟,從不與人相爭……”
    他們兩個能順利回來嗎?
    寒林君看了她一眼“莫急。”
    他斂袖轉身“你師姐自有分寸。”
    她眉頭緊皺。她活這麽大,還第一次聽到師父說出“大凶”的卦象——更不要說這卦象是大師兄的。
    她擔心到控製不住。
    然而看著寒林君這幅不急不躁的樣子,她努力平靜下來,壓低聲音“師父,卦象可有變?”
    師姐去了,就不是大凶了吧。
    寒林君行至湖邊,疑真緊隨其後,也不記得低頭回避,隻悄悄打量著他的側臉。
    他輕聲道“不曾有變。”
    疑真閉口不言,抓緊了手中紅傘,停住了緊跟在他身後的腳步。
    寒林君隨著她的止步駐足,他半轉過身,叫她“疑真。”
    他的呼喚讓她情不自禁地往前邁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她固執低下頭“師父,師兄師姐遇險,我若不去,安不下心。”
    寒林君側過頭,好半晌,緩聲說“多待一日,若無起色,你便去罷。”
    疑真重重點頭“謝師父。”
    他繼續向前走“莫要胡思亂想。”他在湖畔小亭駐足,“讓為師看看你近期的修行功課。”
    疑真猛地抬頭,一瞬間幾乎忘了水深火熱、等待拯救的師兄師姐。
    她嘴唇緊咬,充血泛紅,囁嚅道“師父。”
    和錦瑟、橫葉不同,收下疑真的時候,寒林君已不與外界往來,也就專心盯著這一個未長成的徒弟。
    從提筆寫字,作畫操琴,到引氣入門,求索仙道,都是寒林君手把手引得路。
    隻是他終究是第一次教一無所知的凡人,為了確保疑真能夠理解消化,他每日都要看疑真的心得,小至字跡心情,大到修仙感悟,他一清二楚,了如指掌。
    後來疑真搬出寒林歸橫葉和錦瑟管教,寒林君也時不時抽查功課,叫她日日都記,就怕她耽誤了修行。
    不過,錦瑟縱容她,並不要求她寫那勞什子功課,每次都是抽查之前通風報信,讓她連夜趕好上交。實際上,疑真自打離開寒林君身邊就沒再乖乖寫過。
    後來疑真很快成仙,開始下山除惡,開始……躲著他走,寒林君更是連抽查都不抽查了。
    到了今日,如果沒有人再度提起,疑真幾乎都忘了功課的事。
    結果今日被寒林君提出來,抓了個現行。
    讓她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幾歲,那忐忑不安等著查功課的歲月。
    不寫是一回事,可交不出功課的難堪並不會減少,師父就在她眼前等著批講,她什麽也拿不出來。他說過讓她日日都寫的。
    新的焦灼壓住了疑真的慌亂。
    寒林君望著她驚慌茫然的臉,說道“近期事多忙亂,疑真便現在開始寫罷。往年的便不追究了。”
    “叫為師看看,這些年疑真的所學所知。”他從袖中乾坤取出筆墨紙硯,鋪平在小幾上,“如此,為師才能安心放你前去。”
    疑真突然臉色漲紅。
    往年的不追究……
    是不是,他對她最初那幾年,趕工糊弄他的事也一清二楚?
    疑真問也不敢問,也不好強嘴了,隻好順從提筆,落下墨字。
    己亥臘月十八自省……
    她偷偷看了一眼寒林君。
    他正低眸望著她執筆的素手,感覺到她的視線後,他看向她的眼睛。
    眸底清似湖光,又淡得像覆著一層薄霜。
    疑真抓緊了墨筆,硬著頭皮往下寫,臉上通紅一片,不敢再多造次。
    寒林君看著她筆下墨龍般遊動的字跡,漸漸目光偏了方向,落在她如雲的青絲上。
    青絲蜿蜒,隨著動作從她的肩上滑落,蓋住她衣襟上的玉玲瓏。
    然後他垂下眼睛,斟一壺香茶。
    等到疑真寫完了修行功課,寒林君把茶推到她手邊,拿起她的功課。
    隻掃了一眼,便知道修行尚可,隻心境是滿紙的言不由衷。
    他看到疑真小心注視著他。
    他麵上平靜無波,隻道“明日再寫。既然搬回來了,疑真有惑,為師可解。”
    疑真盯著他的喉結,強迫自己移開了目光,吞咽了一下。
    她沉默點頭。
    不過第二日她沒有寫功課,凶兆未改,疑真得了寒林君允許,離開了紙山。
    前去三柳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