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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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道得仙!
    錦瑟回到紙山觀中,就去照顧帶回來的那個孩子。
    經過錦瑟的治療,他的傷勢好轉,性命無虞,能跑會跳,倒是一張臉麵目全非,無法修複。
    他躲在錦瑟為他安排的房中,隱藏在陰影裏不願出來,像一個幽靈,不願見人,不願吃喝,隻有錦瑟的話能被他聽到心裏。
    錦瑟一時丟不開手,隻能每天都用大量時間陪伴他。
    今天也不例外,她來到男孩房中,叫他的名字“狗剩。”
    黑暗中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男孩名字叫狗剩,這是錦瑟從他生母那裏打聽來的。
    至於這男孩子,蒙受大難之後,至今還沒說半個字。
    錦瑟就這樣用這個名字叫下去,和她不嫌棄男孩扭曲融化的麵容一樣,她也不嫌棄這個有些卑賤的名字。
    “快出來吃飯,你也是三餐不繼苦過來的,怎麽短短半天就學會了浪費糧食?紙山上下凡人屈指可數,吃食也難得,既然做了,你必須吃幹淨,吃完了我還有事吩咐你做。”
    當然,她有一點囉嗦。
    錦瑟說起話來一點都不顧及別人的自尊心,不過這麽一說,倒是對狗剩有奇效。
    他從櫃子後頭窄小的縫隙裏爬了出來,渾身都是灰。
    錦瑟扔上去一個除塵術,坐在桌邊,敲了敲桌麵“快來吃。”
    狗剩低低的垂著頭,一句話也不說,乖乖坐了下來,用手抓著飯菜,往嘴裏塞。
    錦瑟給他倒了一杯水“這就對了,我把你帶回來可不是為了幹養著你,吃飽了你才有力氣做事。”
    她看著狗剩的頭頂,頭發燒沒了,靈藥讓疤痕愈合,可是嫩肉鮮紅,整個頭光禿禿,五官模糊,活像個肉瘤,而不像個人。
    雖然錦瑟對他的態度沒有異樣,可是狗剩年紀不大不小,也知道美醜,他自己沒辦法接受自己,總是怕被人看見,長時間待在陰影裏胡思亂想。
    時間一久,人就廢了。
    她必須讓他走出去。
    錦瑟從乾坤袖中拿出一個大頭娃娃的圓頭套,等他吃完飯,就套在他頭上。
    “紙山不養閑人,你手腳俱全,不比別人差什麽,還有修仙的根骨,這都是上天給你的恩賜。從今天開始,你學著修仙,除此之外自食其力,種菜養雞鴨,劈柴做飯、洗衣灑掃。”
    “若是願意,你就點頭。”
    頭套上的娃娃頭兩眼圓瞪,兩團圓腮紅,血盆大口嘴角上揚,喜慶歡快的表情十分詭異。
    狗剩兩手扶頭,頭套上下晃了晃,做了個點頭動作。
    “既然如此,你就是紙山記名弟子了。”
    紙山的弟子裏有幾十年沒有小孩子了。
    疑真從三柳鎮回來休息了三天,錦瑟告訴她帶回來的小孩根骨尚可,準備修仙,請她幫忙教授識字。
    疑真一口答應下來。
    錦瑟很少讓她做些什麽,因此她的請求,疑真沒有不應的。
    她跟著錦瑟出了小屋,路經湖邊。
    寒林君抬頭看了她們一眼,開口詢問“去何處?”
    疑真一下就低頭,躲在錦瑟身後。
    他的目光落在她漆黑的發頂。
    錦瑟雖然在寒林君麵前比較老實,可也是師兄妹三人中膽子最大的一個。
    她恭敬的同時,仍舊理直氣壯“師父,我帶小師妹去觀中,請她教新弟子識字。”
    疑真揪緊自己的袖子,借著錦瑟的遮擋,偷眼去窺視寒林君的袖口。
    看到袖子,她就想到了袖子裏麵,長年被寬鬆布料遮擋的修長手臂。
    她想象著皮膚的質感,和溫熱的溫度。
    疑真臉頰微紅,一言不發。
    寒林君道“疑真身子不好,不可妄動靈力,這段日子不便去觀中。”
    聲音有些冷淡,可不容拒絕。
    錦瑟頓時抗議“師父,我在師妹身邊,怎麽會有事。紙山裏能有什麽危險?何況橫葉也在山上。疑真隻不過是去教小孩識字罷了。”
    寒林君袍袖微動,疑真才猛地回神,聽到他說“損耗心力之事,原是不該。”
    錦瑟瞪大眼“師父!疑真都成仙多少年了!教小孩識字有什麽損耗心力的!”
    她扭頭問疑真“師妹你覺得呢?”
    疑真頭低得幾乎垂到胸口,她盯著自己的鞋尖,說“……想來是不妨事的……”
    終究是駁了寒林君的話,她的聲音極小,心裏卻有種叛逆的快樂。
    寒林君的目光從她的發頂落到她單薄的肩頭,垂目,半晌妥協“罷了,每日半個時辰,不可操勞。”
    錦瑟說“知道了師父,我也心疼師妹,會把她好好送回來的。”
    疑真手指交纏,又偷偷掃了他一眼。
    甚至沒敢看清他的表情,隻是想在他沒發現的時候看他一眼。
    等到她跟著錦瑟離開寒林,從小徑走到觀中,才恍惚地想
    他的嘴唇……應當很軟。
    疑真抿了抿嘴,露出一絲有些怪異的短暫笑意。
    “他叫離離,我新給他取的名字。”
    錦瑟給她介紹情況“他答應好好學,這兩天我看他幹活不差,想來在家裏做慣了的,態度也心誠。等他認全了字,就帶他入門。”
    “要是他不會,師妹也不用多費心,隻跟他說一遍即可,修行在個人,隻要用功,不可能學不會。”錦瑟心大得很,“可不能勞累了師妹。”
    疑真搖搖頭,又點點頭。
    見到套著大頭娃娃頭套的男孩,疑真愣了一下。
    她看了一眼錦瑟,猜出這是她想出來的促狹辦法。她走過去,在桌邊落座,看向男孩“離離,十日之內,我先教你三百千,現在就開始。”
    原名狗剩現在叫離離的男孩抱頭湊過來,十分專注。
    疑真看著頭套上圓瞪的眼珠子,又看了看鮮豔的腮紅和血盆大口,什麽也沒說。
    錦瑟給疑真倒水“那我先走了,師妹。山下求藥的人再過幾日就要來了,我得準備起來。”
    疑真頷首。
    第一日的半個時辰,疑真拿著三字經給離離讀了一遍,然後說“記住了?”
    離離抱著頭,一動不動。
    疑真就又讀了一遍。
    今日識字學習完畢。
    錦瑟風一樣衝過來,把疑真送回寒林,送到師父眼皮子底下。
    離離仍舊抱著頭一動不動。
    錦瑟回來之後鼓勵他“學得怎麽樣?要用功啊!”
    離離半晌緩緩點頭。
    深夜,弦月斜掛。
    瘦弱的男孩就著照明符的光,瞪著那本小冊子,翻過來,翻過去,什麽都不懂。
    在太陽升起來之前,他睡著了。
    夢裏有個人叫他“我教你啊,離離……”
    那聲音不辨男女,語氣充滿了誘惑和詭譎的笑意。它喃喃道“想當紙山弟子,必須是天才……隻有我幫你才行……”
    在夢裏,男孩向著聲音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