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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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唯贏方浣!
    說要打電話,可是方浣摟著周唯贏又睡起了回籠覺,臨近中午的時候才起床。
    周唯贏去做午飯,方浣洗完澡就給褚勳發消息,沒人回,過會兒打電話直接關機。這個情況很奇怪,方浣從來沒遇見過,於是就給俞輝打了個電話,問褚勳怎麽了。
    “他……”俞輝猶猶豫豫地,半晌才說,“他昨天晚上接到他家裏人的電話,急急忙忙飛去美國了。”
    “啊?”方浣大吃一驚,“你知道是什麽事兒麽?大半夜飛美國?他……他……”
    俞輝說“他沒告訴我怎麽了,就是接了一個電話。接電話之前他還跟我說你要來吃飯,叫我準備,掛了電話之後他就讓我幫他準備行李看機票。我陪他去了機場等半夜起飛的飛機,他一路都沒怎麽說話,樣子跟之前沒有太大差別,其餘的我也不敢問。”
    方浣說“他沒說什麽時候回來麽?”
    “沒有。”俞輝小聲問,“你知道什麽麽?”
    方浣在電話裏沉默,通過俞輝剛剛透露的信息,他隱隱有了不太好的感覺。
    褚勳的家人現在都在美國,方浣認識褚勳之後曾去他的家裏做過客。褚勳是個典型的少爺,他爸爸的公司在矽穀,媽媽曾是小有名氣的舞台劇演員。褚勳小時候在國內上學,後來跟著父母去了美國,他始終不太習慣美國的生活,獨立之後就又回到了國內。
    但是他一年中也會有非常多的時間回美國看望媽媽,方浣在醫院遇到褚勳時,褚勳就是陪著媽媽去見整形醫生。
    褚勳樣貌極好,他說自己隨媽媽的長相,方浣幻想褚媽媽應該是一個大美人——她年輕時的照片確實明豔動人,端莊優雅。但是方浣見到褚媽媽本人時,心裏像是被人狠狠擰了一把似的。
    褚媽媽佝僂地坐在輪椅上,左小臂呈一種不太自然的扭曲狀,那時是夏天,她身上卻蓋著黑紗,遮住大部分皮膚,但還有一些能夠露出來,有著很奇怪的傷痕。
    有的像是燒傷,有的像是割傷。這些在她的臉上也有,似乎骨骼也有一些畸形。總之,眼前這個人跟方浣腦補得完全不搭邊。後來方浣才知道,褚勳小時候,褚媽媽出了一場很嚴重的車禍,幾乎喪命,好不容易搶救了回來,厄運卻帶走了她健康的身體和優越的容貌。
    她曾是美麗的天使,一夜之間,卻變成了醜陋地怪物。這是任何一個女人都無法接受的,她甚至抱恨為什麽自己沒有當場死掉。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褚媽媽都活在很抑鬱的狀態中。
    褚勳跟方浣說,隨著年齡的增長,他都有點不太記得小時候媽媽漂亮的樣子了。但是他記得那種感覺,那時候的媽媽好像每天都很幸福快樂,不像現在,總是活在憂愁中。他還跟方浣說,媽媽其實並沒有跟他抱怨過什麽,他能感覺到媽媽很努力地想要接受現實,隻可惜有些事情不是自己命令自己想開,就能想開的。
    方浣太懂那種感覺了,他天生醜陋,可至少他身體健康,能蹦能跳。褚媽媽不同,她幾乎是從頂端跌落到人生的最穀底,失去了自由也失去了容貌,那種巨大的反差,方浣甚至不敢想象。
    如果是他的話,他會想死吧。他覺得褚媽媽能夠頑強的往下來已經很偉大了,她還有愛她的兒子和丈夫,還有一個仍舊幸福的家庭。聽褚勳說,他爸爸自從愛人出事之後,人生重心漸漸地從工作轉移回家庭上,用盡可能多的時間去陪伴愛人,所以褚勳到後來才有時間回到北京過自己的生活。
    他做博主的原因很奇怪,因為他自己對這些東西並不感冒,性向也很普通。之所以接觸化妝,還是跟方浣交流時產生的感悟。他私下裏見方浣會通過化妝把自己臉上所有的缺陷遮蓋得近乎完美,他覺得這東西簡直太神奇了,方浣很樂意向他展示自己的技術,並且告訴褚勳,隻要能變漂亮,他就能忘掉所有煩惱,漸漸開心起來。
    褚勳這才想起來小時候看到媽媽坐在化妝鏡前梳妝打扮的樣子,但是自從意外發生後,媽媽再也沒有化過妝了,一方麵是她不想長時間對著鏡子,另一方麵,是她的手已經沒辦法做那樣的動作了。
    如果化妝可以讓媽媽再變美,變得開心起來,那他何樂不為呢?
    褚勳這樣一個對化妝沒有任何概念直男就這麽走上了化妝之路。他一開始就是在自己的臉上練習,後來嚐試給方浣化妝,直到能夠完成基本的需求之後,他鼓起勇氣,在媽媽過生日那天送了她一樣禮物。
    說實在話,他的技術真的很一般,還因為緊張把口紅塗出去了一點,笨手笨腳地趕緊用紙幫媽媽擦掉,一滴熱淚卻低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徹底慌了,他最怕看他媽媽哭,這讓他覺得自己仿佛好心可沒有做到好事。
    他連忙道歉,褚媽媽大哭不止,卻不是在責怪他。她總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不幸的女人,活在痛苦和扭曲的悲情世界裏不可自拔。而且這種痛苦是其他人根本沒有辦法理解的,丈夫也好兒子也好,他們有著天然的性別差異,雖然有著濃厚的親情,但白晝始終是白晝,永遠不會懂夜晚的漆黑與寒冷。
    但在今天,她的兒子用一種獨特的方式去表達了對她的關心與愛護。她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夠在鏡子前停留這麽久。即便臉上的疤痕和畸形的骨骼沒有辦法完全遮掩,但在褚勳給她塗口紅的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的心都被融化了。
    至此之後,褚勳總是會給媽媽化妝,他從媽媽和方浣的身上感受到了那種魔法一般的力量。化妝本身不具備任何意義,但是如果它能夠通過提升樣貌從而讓人自信快樂起來,能給灰暗世界中的人們一絲色彩,那這就是一種魔法。
    也正是因為如此,褚勳才開始做視頻。
    他有著上天恩賜的容貌,優越的家世,這些都讓他在衣著裝扮方麵有著很好的審美和優勢。回國之後他也短暫的工作過,工作時總會遇到那種邋裏邋遢自詡“男人味”的直男——說白了就是臭烘烘一團,還要強行維持尊嚴堅決不用洗麵奶沐浴乳不換衣服的直男。
    通過觀察,褚勳覺得其實很多男性並不是不想好好收拾自己,隻是很怕一收拾自己就會被別人嘲笑“娘”,長此以往的壓抑,導致根本不知道怎麽洗臉護膚,不知道怎麽穿衣打扮,不知道怎麽讓自己更帥更有魅力,能夠發揮自己的優勢,吸引更多異性的注意力。
    自然界中雄性就是通過漂亮的皮毛和強健的身體去吸引雌性的,為什麽到了人類社會中,反倒要標榜粗枝大葉不修邊幅才夠“男人”呢?
    褚勳覺得這種觀念很畸形,於是他就開始發布那種很另類的美妝視頻——談不上化妝,就是教廣大直男如何變帥。有時可能就是稍微修修眉毛,堅持潔麵,刮胡子不留胡青……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非常有效。
    時代總是變化著的,以前總說“女為悅己者容”,可是現在,女性裝扮自己更多的是為了讓自己開心,取悅自己。當她們自信起來後,也同樣的會對男性的外貌“品頭論足”,於是男人們也開始慌慌張張的照起了鏡子,偷偷摸摸地買起了護膚品,認認真真地向優秀的前輩學習如何讓自己變得帥氣。
    褚勳的存在,簡直就是逆天。
    方浣的印象中,能夠讓褚勳特別上心的隻有褚媽媽。褚媽媽雖然後來心理狀況轉好了很多,但是因為身體上不可逆轉的創傷,素質基礎始終不太好,很容易生病。但她不太希望褚勳一直留在身邊照顧自己,褚勳還年輕,他應該在最好的時間裏去看這個世界,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去擁有屬於自己的人生。
    而不是天天守在一個地方。
    所以褚勳能夠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留在北京。
    而他現在突然如此匆忙地跑回美國,方浣隻能聯想到是褚媽媽出了什麽事情。他在電話裏沉默的時間太久,俞輝問“浣浣?”
    “啊?”方浣回過神來,“怎麽了?”
    俞輝被他反問得摸不到頭腦,重複一遍自己的問題“你知道發生了什麽麽?”
    “不知道……”方浣說,“他如果回了美國的話,一時半會兒聯係不到他。你把他的航班發給我,等他落地我再給他發消息。”
    “好。”
    方浣和周唯贏吃午飯的時候神色一直很凝重,周唯贏問他怎麽了,他簡單說了一下對於褚勳的擔憂,周唯贏也沒有深想,故而沒有繼續問下去。
    他給褚勳留了很多消息,一直到周一的時候,褚勳才回複了他。方浣當時下了會去給自己倒水,他看著手機上的字,水杯裏的水蔓了出來他都沒意識到。還是看地上嘩啦啦流水跑來給他關上,他才有了反應。
    “發什麽呆呢?”開玩笑地說,“網上又有人撕你了?”
    “不是……”方浣把手機收起來,“沒什麽,走神了。”
    他鑽去會議室裏一個人呆了好久,晚上回家後,周唯贏見他樣子失魂落魄的,以為他又是工作上遇到了什麽麻煩,詢問一番後,方浣隻是搖頭。
    “勳哥他跟我說,他媽媽去世了。”方浣愣愣地回答,“心梗,很突然。我到現在都有點沒辦法消化這件事……我見過他媽媽,是個很好很好的人,你說,為什麽會這樣呢?”他看向周唯贏的眼神有一絲地迷茫,當他把這些話說出來之後,他確乎是開始意識到這件事了,眼底裏慢慢透出來哀傷。
    “我……我得去美國看他。”方浣說,“他現在一定難過死了。”
    “方浣,你冷靜一下。”周唯贏說,“你現在跑去美國還能做什麽?你能發泄的也僅僅隻有你自己的情緒,你幫不到他什麽的。而且這邊還有一堆事情等著你做,你撇得下?”
    方浣垂頭喪氣,周唯贏說的沒錯,他什麽都做不了,而且一味地任意妄為反而會耽誤了更多人的工作。
    “好了,我知道你和褚勳關係很好,他現在出了這樣事情你也會難過。”周唯贏說,“但是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們都會經曆這樣的分別,年紀越大,經曆地就會越多。除了節哀順變,沒有什麽別的辦法。”
    方浣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說到底,他沒有經曆過至親至愛的永別。父親去世的時候他沒有任何感覺,因為他不愛,反而心中有恨,那便連陌生人都不如。這樣的事發生在了褚勳身上,他會因為見過褚媽媽而難過,可他也沒辦法去模擬揣測褚勳心中真正的感受。
    褚勳一時半會兒不會回國,方浣每天都會和他發消息,聊點開心的事情。他覺得褚勳表現出來的樣子很平靜,也許他要比自己淡定,比自己釋然。
    褚勳說“如果她活著的每一天都沒有那麽開心的話,也許離開對她而言是一種解脫。”
    “她……”方浣猶豫著不知道要不要說後麵的話。沒想到褚勳卻說“我常常想,她真的開心麽?她會不會隻是想讓我開心一點,而表現得好像被救贖了一樣?”
    答案是什麽已經無從得知了,但方浣知道,即便是現在的自己其實也並沒有對自己的臉完全釋懷。如果可以,他還是想要化妝,遮掩得好好的才肯出門。他能用自己真實的臉坦然麵對的隻有那些最親近的人,可就算是周唯贏,一直盯著他的臉看的話,他也還是會覺得不自在。
    這是跟了他二十三年的“疾病”,他可以慢慢淡化,但做不到什麽都沒發生。
    褚勳是個生活和工作分得很開的人,他沒有在任何社交平台,哪怕是朋友圈裏發布過有關於自己母親去世的消息,大家還以為他又像往常一樣現充去了。
    方浣也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眼看就要雙十一,他那一萬盤眼影的消息放出來之後果然引起了諸多不滿。大多數人覺得有點失望,等了那麽久,沒想到最後還是落空。甚至因為沒有貨,幹脆在電商大戰的這一天選擇休息。
    冷嘲熱諷者也不計其數,轉天兒就有消息傳出來,arosebeauty之所以補貨又慢又少,純粹是因為這就是方浣用自己的名頭做的貼牌產品,沒有研發沒有團隊什麽都沒有的“三無”產品。
    總之,親愛的粉絲們,你們又交智商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