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人言可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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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塵雲煙夢!
    正如爸爸料想的那樣,網絡上關於我的新聞在第二天、第三天鋪天蓋地而來。
    當我打開外網電腦和手機新聞,無論是推送給我的新聞、還是當地社會新聞首頁的顯眼位置或者是一些自媒體的官方網站上幾乎全是與我有關的。前兩天的新聞內容千篇一律,隻不過標題千差萬別。大概意思,我是一個不學無術的不負責任的小混混,對待父母不尊重、不孝順,對待前女友的付出不屑一顧,是一個以自我為中心,不考慮他人感受的人,大部分文章有的是純粹杜撰、有的是引用第一日的那篇采訪報道、大部分是七拚八湊,或者轉發純粹為了博眼球和流量,並沒有新鮮的爆料,各種五花八門勁爆的標題僅僅為了提高流量而已,說服力還有所欠缺。
    前兩天,有了爸爸事先的告知,大概猜測到他們的招數,我的心還算穩定,對於外界紛紛擾擾的聲音,我還能鎮定自若,恍若未聞。
    然而,不曾想,第三天卻愈演愈烈,有失控之勢,我的心也不如之前淡定,波瀾起伏不定。
    之前,可能為了顧及臉麵,或者影響,無論是文章、新聞報道還是采訪標題和內容比較隱晦,雖明麵上指向我,卻未寫出我的真實名字,但到了第三天,見我們沒有反應,對方出手歹毒,後招不斷,完全不顧及後果了。
    先是有一家自媒體刊登出一篇指名道姓的采訪“淩以禮的不堪往事”,采訪的主角是號稱我的發小和好兄弟的人,說我小時候就像一隻頑劣的野狼,蠻橫無理,不受任何拘束,整天無所事事,到處閑逛,打架鬥毆,特別喜歡惡作劇,住在我們周邊的人都受過我的整蠱,順便又采訪了據說是我們家鄰居的人,說得我簡直是個小惡魔,總是做出一些讓人無法接受的事情,他們每個人說得煞有介事的樣子,還有的聲淚俱下,說我的父母管教不了我,總而言之我就是一個十足的壞孩子,是一個臭名昭著的聲明狼藉的不良少年,那些指控說得我似乎距離送往少年勞教所僅一步之遙了。
    之後,有多家自媒體接連爆出“淩以禮其人其事”,“聽淩以禮的故友說故事”,“淩以禮,欠了多少債?”“淩以禮,你的街坊喊你道歉!”等等此類型的標題及采訪報道,明目張膽地指向了我。
    他們不知從什麽犄角旮旯的地方請出了我的所謂小學、中學同學、社會上的玩伴兒、娛樂場所的玩友、貨車司機班的老同事等等,給他們做了關於我的專題采訪,每個人都在回憶過去的我,說著我各種品行不端、缺乏誠信、不講道義、不堪回首的往事。
    緊接著關於我的網絡暴力撲麵而來,我的身份信息、我的手機號碼、我的父母、我的情感生活、我的所有真實的、虛擬的,關於我的一切被人有意或者無意泄露,每天都有不知所謂的人打我的手機,我的手機就如同熱線電話,響個不停,最終我不得不關掉手機。
    與外界斷絕聯係,同時也斷絕了與田心、媽媽的聯係,害怕我的電話會給她們帶去不必要的麻煩。
    前兩天主要是媒體追蹤、爭相采訪想拿到一手資料,可到了這一日,所有的媒體對我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害怕沾到我仿佛就碰上了什麽傳染病,或者致死的病毒似的。
    最慘的是淩老頭、羅老太將被不明真相的群眾們或抨擊、或責罵、或指控,他們生活在平民百姓之中,他們將直麵對我的謾罵,他們如何承受得了。
    但我不敢給他們去電話,害怕給他們帶去更多的煩擾。更不敢與外界聯係,我把自己封閉了起來,畫地為牢,把自己的人和心都圈禁在辦公室裏。在工作時間我不得不強迫自己靜下心來一邊工作一邊等待爸爸最新的指示,但對我來說最難熬的就是時間,難以靜下心來去安心工作。
    對我來說,一分一秒都是折磨。
    網絡暴力是一場沒有鮮血卻漫無止境地屠殺,言語夾雜著低俗的人身攻擊, 卻覺得自己站在道德的頂端。
    我深刻地感受到了網絡暴力的殺傷力。
    在公司,我受盡了閑言閑語,冷眼相待,盡管,沒有人敢當著我的麵對我說什麽,可是跟在我背後的,擦肩而過的、電梯裏、食堂裏、廁所裏,大樓每一個有我出沒的角落裏,若有若無的議論聲、各種冷冷的眼神,完全不加掩飾心中的厭惡的目光,臉上充斥著冷漠和不屑,從上班到下班,這些冷漠的聲音、鄙夷的眼神、嘲諷的臉色一直如影隨行,籠罩著我,環繞著我。
    審計處的同事們在衛穎娟的三令五申之下,無人討論關於我的事,也沒有人對我另眼相待,一切如常,我慶幸,在這個世界還有一個角落能讓我獲得暫時的寧靜,能讓我躲避是非之地。
    然而,內心還不夠強大的我,心誌還不夠堅強的我,無法做到對一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無法做到滿不在乎,毫不在意,明知道那些是對手為了打擊我、重創我、挫敗我,讓我喪失鬥誌,讓我陷入絕望,從而卸掉爸爸的手臂,讓他無力反抗,任憑擺布,明明提前接收到爸爸的提醒,但我的心仍然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傷害。
    我有時覺得爸爸是故意為之,他在考驗我的心誌,在磨煉我的心力。
    我想控製自己不去看那些所謂的報道,可出於對過去的淩以禮的好奇,我又鬼使神差般地翻看那些采訪,去看那些所謂的發小、同學、老同事們對淩以禮的評價,他們說的那些往事,當看完以後,我無力地握緊了自己的拳頭,指節微微發白,無法抵擋內心的崩潰,他們說的那些事是真的嗎?那就是原來的我嗎?我對過去的淩以禮一無所知,從淩老頭、羅老太和蕭金筠零零碎碎的描述中,大概能夠推測出他是一個不愛學習、學曆不高但樂於助人、心地善良的單純的人,怎麽在那些人的口裏他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道德敗壞、品行卑劣的壞人呢?
    最近的幾日裏,我時常處於自我否定和自我懷疑之中。
    爸爸忙得不見身影,自從那天早上與他一起用了早餐後,我便再未與他見過麵了,也未取得聯係,隻從旁知道他最近加強了林氏大宅和集團公司大樓的安保工作。
    總務部派了平時三倍的安保人員負責集團大樓的安全,全方位巡邏,不放進一個閑雜人等。
    之後,我收到他人的通知,我可以回家了。
    林氏大宅所處的街道為原安泰房地產公司購置的地皮,此地遠離市區,從寬敞的大路轉進來一條幽靜的小巷,這條小巷的出入口為同一個,此路口是不起眼的,隱蔽在大樹成蔭之下,不仔細看,都不知道這裏有一個路口。小巷曲徑通幽,靜謐而雅致,是遠離城市喧囂的世外桃源,沉靜的氛圍中散發著一種恬淡的氣息,進入這裏麵,讓人不自覺地放慢腳步,不想打破這份寧靜的美好,從路口進入約三公裏,便給人豁然開朗的感覺,道路變得寬敞,七棟別墅錯落有致分別位於道路兩旁,每一棟別墅占地較廣,風格各異。這是當年爺爺賺取第一桶金後購買的地皮,然後在此地建了七棟別墅,其中一棟在爸爸結婚後便作為婚房贈送給爸爸,剩下的三棟原本打算家裏人一人一棟,但是小叔不喜與爺爺一起住不要,小姑嫌棄這裏離市區太遠出行不便,奶奶性格孤僻不喜與很多人住在一起,也未入住,於是,三棟被爺爺贈送給了與他一起創業和幫助過他的貴人,兩棟被爸爸處理,平價出售給幫助過林氏集團的貴人,還有一棟便空著。這裏麵實際住了六戶人家,都是常齊市乃至隴州省排名前列的富豪級別人物,非富即貴。
    這兩日,媒體紛至遝來,擾亂了這條巷子往常的寧靜與平和。另外五戶人家對此頗有微言,爸爸與他們一一解釋,他們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對媒體厭惡至極,對我與爸爸倍感同情,在他們這裏,爸爸獲得了情感上的支持。
    之後,爸爸采取了一定的行動來維護我們的居住安全,首先,林氏大宅安排了安保人員不間斷巡邏,屋內屋外直至街頭均有人巡視,在街口處安裝了電動欄杆,監控器,自動識別車牌才能進入,媒體便被隔離在欄杆之外了。
    不過街口仍有媒體守候,住在巷子裏的大家煩不甚煩,也開始動用他們的社會力量,來減輕對大家生活的影響和傷害。
    新聞事件沸沸揚揚鬧了一周後,守候在巷子口的媒體已逐漸消失。
    至少大家的生活慢慢地恢複正常,我和爸爸、田心能夠回家了。
    我在公司裏住了四晚,行軍床睡得一身酸痛,最重要的是,第一夜整夜未眠,第二夜到第四夜心事重重,半夢半醒,連續數夜未睡一個安穩踏實的覺,整個人看上去萎靡不振,眼圈黑得發青,臉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當媽媽和田心看到我的第一眼,兩人都嚇得不輕。
    回家的這個夜晚,仍未見爸爸的身影。
    我們三人簡單的用過晚餐,媽媽見我精神狀態不佳,未與我多話,便囑咐田心照顧,讓她陪著我休息。
    田心將我送到房間裏,溫柔地和我說晚安,當她轉身正待離去,我一把緊緊地抱住了她,臉龐深深地埋在她的頸窩裏,悶悶而虛弱地說道“田心,今晚陪我。”
    田心的手撫上我的背,輕輕地點頭“嗯。”
    田心躺在我的身旁,讓我的心莫名的安穩下來,這幾日,說不清自己過的什麽日子,似乎遠離是非,似乎又在是非的漩渦裏,表麵表現堅強不屈,內裏卻軟弱得不堪一擊,表裏不一,口是心非,白天不能做自己,晚上獨處時又不知道自己是誰,一直處於反反複複的不確定、不肯定,迷茫之中。連續幾夜未休息,整個世界都崩塌了,身體早已透支得厲害,大腦處於昏眩混沌的狀態,整個人如同瀕死的人在充滿福爾馬林的氣息裏掙紮,不要說正常思考,就連在外行走好似行屍走肉。
    心底裏有個聲音和自己說,這樣的狀態不行,可孤獨帶來的孤寂感讓我無限沉淪在寂寞的暗夜,無法自拔。
    如今屬於田心獨特的甜膩而溫柔的氣息近在咫尺,我的心中充滿了深深的安詳和寧靜,我不禁擁著她,與她的親密無間的距離,就像擁有了世間最寶貴的庇護所,她的體溫和有力的心跳成了我最溫暖的陪伴,讓我感到無盡的安心,心中湧上一股無法言喻的幸福與甜蜜感。讓我不由自主卸下了所有的防備,虛假的堅強麵具,堅硬的盔甲。
    “以禮,網絡上的言語,你不要往心裏去,他們與你素不相識,在你漫長的人生旅途中連過客都算不上,所以他們那些話你不要在意。”田心的手撫上了我緊擁著她的腰的手背,聲音既輕又柔,仿佛一根羽毛輕輕拂過我的心髒,讓人頓覺溫和、舒適。
    “田心,你最近住在李姝琴家,很不方便吧,對不起。我的愛成為了你的負擔,沒有給你帶去安穩的日子,反而讓你顛沛流離。”我的下巴抵住田心的額頭,反手抓住了她放在我手背上的手,聲音裏充滿了愧疚與不安。
    田心側過身,整個人縮在了我的懷抱裏“以禮,你這麽體貼,這麽紳士,這麽儒雅,外麵那些人怎麽可以胡編亂造,那樣來詆毀你!”
    聽到田心的誇讚,原本憂鬱的心,鬱悶消散了一半“我有你說的那麽好嗎?”
    “不止,這幾個詞怎麽能夠描述你所有的好。”
    我的心裏美滋滋的,之前的自我懷疑和自我否定因她一句話又消了一大半,好幾天不知笑容為何物的我忍不住低低地輕笑了一聲“是嗎?說來聽聽。”
    田心輕聲細語道“你是一個孝順的、有大愛的心地善良的謙謙君子,彬彬有禮,待人謙和,自身修養一看就知道是在嚴謹的家風之中長大的。無任何當今大部分男人身上的不良嗜好,不抽煙、不喝酒、不花天酒地,特別尊重女性,特別體諒他人的感受,特別在乎別人的想法,沒什麽脾氣,有正義感,有責任心,是個絕了種的好男人。”
    她軟軟的聲音,如同輕觸心弦的微風,悄悄地在我耳邊呢喃,讓人陷入無盡的溫柔,尤其那毫不吝嗇的誇讚之詞不假思索地從她口中說出讓人感到無比的舒適、無比的甜美,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美的樂章。
    我的笑聲自胸腔發出,又磁又沉,震得人耳朵發麻,聲音愉悅不已“原來我在田心心中這麽完美。”
    “要不怎麽會讓我放棄北京的工作和生活,安心地把自己的後半生交給你呢?”田心嬌嗔的聲音傳來。
    “謝謝你,田心,有了你,我什麽都不在意了,為了你,我什麽都不害怕了,為了我們往後餘生的幸福,什麽坎我都能跨過,什麽困難我都能克服。”我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個輕輕的溫柔而堅定的吻。
    田心抱著我的手又緊了緊“以禮,我相信你,你比我想象中更強大。”
    “你的內心那麽強大,我要是不夠強大,怎麽配得上你呢?”我揚起了歡愉的笑聲。
    “這場風波,一定會被你化解掉的。”
    “嗯,不僅要化解,我們還要打一場漂亮的反擊戰,他們想以此就讓我一蹶不振,太小看我了。”我的聲音忽然變得堅定,連日來的陰霾在此時此刻已完全消散,換來晴空萬裏,我的心靈重獲自由,不再被束縛。
    “我會陪著你、支持你!”
    我心滿意足地與田心緊緊的相擁而眠。
    田心,是我中毒後的解藥,是我病中的良藥秘方,是我迷失航線時照亮我指引我的燈塔,是我生命中的寶貴財富,人生中有她,我的人生才變得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