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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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出放大鏡,我將畫卷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
    我看的時候,學長和陸先生一直立在我的旁邊,兩個人都屏住了呼吸,很緊張的跟著我一起望著,一個字都沒有說。
    “可以修。”
    半天之後,我放下了手裏的放大鏡,朝著學長點了點頭,輕聲說道。
    學長的臉上頓時露出了一個笑,明顯鬆了一口氣。
    他立刻轉頭看向陸先生:“這幅畫可以修複,沒問題。”
    陸先生聽到這個回複,臉上的神色一下子鬆快了很多,看上去也很高興。
    但是他的眼中立刻就多了一絲遲疑,望向我的眼神帶出了些微不易察覺的審視:“安小姐,你確定……沒問題?”
    說完,他似乎是怕傷害我自尊心,又補充了一句:“不瞞二位,這幅畫之前我讓別人也看過,都說損壞嚴重,不好修複。”
    “確實不好修複。”我點了點頭。
    “畫紙已經發黃變脆,最重要的是這個畫軸,這幅畫應該是黃先生晚年的作品,那時候是五六十年代,國內的物質條件不好,他這幅畫的畫軸應該用的是之前收藏的老物件兒。”
    我用手指著畫軸與畫作的粘貼處:“而且那時候的收藏條件應該也不好,這些老物件也受過潮。開始的時候不明顯,存放的時間越久,問題就越嚴重。所以,現在這些基本上已經快要朽了。”
    我越說,陸先生的臉色越不好看,說到朽了的時候,他整個臉都快要黑了。
    “那,安小姐你還說能修複?朽壞了怎麽修?”他的語氣無意識的比剛才重了很多。
    我沒有理會他,伸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畫作要拆下來,畫軸不能用了,要重新裝裱。”
    “不行!”陸先生想也沒想的打斷了我的話。
    他抬頭看向學長:“宇軒啊,這幅畫對我們家來說有什麽意義你不是不知道,我不能讓它有一丁點毀壞的可能,你明白吧?”
    來之前學長已經跟我說過了,這幅畫是陸先生母親之前的陪嫁,也是他母親故去之後,所留不多的遺物之一。對於陸先生來說,意義深遠。
    “可是不拆還不是一樣要損壞?”我毫不客氣的接口。
    “這裏已經有了蛀蟲,就算你現在放到恒溫恒濕的保溫箱裏,也不過就是毀壞的速度快慢,想要保持現狀,不可能。”
    我的話讓房間裏的氣氛頓時變得很僵持。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好一會兒,陸先生不死心的問道。
    “我不覺得還有其他更好的辦法。”我坦然的回答。
    “……安小姐,你們之前說的是能修複到完好如初,現在都要拆了,怎麽保證完好如初?”
    陸先生直視著我的眼睛,眼神咄咄逼人,語氣裏充滿了不信任。
    我沒有回答,轉頭看向蘇學長:“對不起,學長,這個活兒我不接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算我知道,我現在還沒有在圈子裏打開知名度,這一單活兒對我來說很重要。
    可是,如果雙方沒有一個相互的信任在裏麵,就算我把這個活兒接下來,對方和我,心裏都會很不舒服。
    書畫這種東西,都是有靈性的。
    你的心情和願望,都會通過你的筆,你的手,一點一點的展現在你的作品裏。
    哪怕隻是一副被修複的作品,最後呈現出來的狀態,是舒展的,還是苦巴的,在懂行的人眼裏,都是一覽無餘。
    我不想
    坑陸先生,更不想坑自己。
    學長點了點頭,並沒有再試圖說服我。他轉身看向陸先生,也沒有多言,隻是笑了笑:“抱歉……”
    “丫頭,這鴨子糊了!”
    沒等陸先生表示,陸老爺子已經風風火火的從外麵再次衝了進來,這一次他的手裏拿著一個變成了黑色的泥鴨子。
    “爸……”陸先生皺了皺眉,一臉無奈的叫道。
    陸老爺子根本沒理他那一茬,伸手把鴨子攤在了我的麵前:“你看!”
    我接過鴨子,捏了一下,鴨子順勢裂成了幾塊兒。
    老爺子眉毛都挑了起來。
    “溫度高了。”
    我用手撥了撥那些碎泥巴:“伯伯,你讓他們放兩個溫度計進去,確定好溫度再放鴨子。這是因為溫差大的緣故才糊的。”
    老爺子沒有接話,而是轉頭看了一眼攤放在桌子上的畫軸,又看了看我:“就是讓你要來修這幅畫的?”
    “嗯。”我點了點頭。
    想了想又搖了搖頭:“之前是,不過現在我不幹了。”
    說完,我朝陸老爺子笑了笑:“伯伯,你別折騰了,要不,我回去多捏幾個,烤好了給你快遞過來?”
    老爺子沒有理我,轉頭看向他兒子:“為什麽不修了?”
    陸先生的表情有點窘迫,他看了一眼自己父親,又看了看我:“安小姐說,不確定……”
    “什麽確定不確定的?”陸老爺子大手一揮,一臉的不耐煩。
    “就是你想不開,人死如燈滅,死都死了,還有啥要一定要留下來的?這畫兒早就不行了,壞就壞了,留著幹啥!”
    “爸!”陸先生急了,提高音量叫了一聲。
    “行,行,隨便你。”老爺子一臉懶得和你計較的模樣。
    他想了想,又指了指我:“就讓這個丫頭留下來修,修成什麽樣是什麽樣。修得好是你運氣,修不好說明你媽也嫌你煩,不想讓你留著。你就別再折騰了!”
    說著,他又朝我深了伸手:“丫頭,你留下來和我一起烤鴨子。對了,你還沒給我刻木頭呢!”
    ……
    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就這麽被老爺子拉著,就去了廚房。
    然後兩個人跟傻子似得,窩在廚房了好幾個小時,就那麽巴巴的盯著烤箱,等那幾隻鴨子出爐。
    等我終於烤出來了幾隻老爺子滿意的鴨子,已經差不多到了午飯的時間。
    被他死拉硬拽的又留下來陪著他吃了一頓以烤鴨為主的家宴,等我和學長一起離開陸家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是下午四點鍾了。
    這一天我過得渾渾噩噩,一直到現在,都還覺得跟一場夢一樣。
    坐回車上,我整個人都不在狀態,好一會兒,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望向學長:“多少錢?”
    學長撲的一下笑出了聲。
    然後也不搭理我,自己坐在駕駛位上,低著頭,聳動著肩膀笑了好久。
    一直笑到我都急了,才蹦出來一聲:“安安,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有這本事呢?”
    “什麽?”
    “回頭你也教教我捏鴨子吧?你那泥鴨子真值錢,一隻得值好幾萬!”
    啥?!
    我的腦子瞬間開始飛快的運轉,努力的回憶著我今天捏成功的鴨子到底一共有多少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