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我不是桑雅,那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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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雅司寒梟!
    離開拘留所,舒麗給她打了個電話,本不想見她,可舒麗說也許這是她們最後一次見麵,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親口告訴她。
    兩人約在茶室見麵,飄著茶香的包廂內,有輕柔有力的古箏聲回蕩,窗外是轉黃的竹林,隨風搖擺娑娑,這盛夏已經到了盡頭,秋初露了黃臉。
    桑雅來到時,舒麗早已坐在桌側等待,她優雅如斯,沉容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疲乏,那雙經過歲月打磨的眸,沉澱著旁人無法媲及的溫婉,安靜。
    她也曾疲乏過,痛苦過,但接受一切的她,想得很透徹,心便安靜了。
    桑雅其實挺佩服她的,一個女人能做到那麽狠心,那麽隨心所欲,明知道所愛之人對自己不過是個騙局,依然還能死心塌地幫他善後,照顧其女。
    估計這世上,隻有她一人能做到,可是對她自己的親生女兒呢?
    真是諷刺!
    桑雅眸色涼涼走進去,和她相對坐下。
    舒麗抬眸看著她那張美麗的容顏,臉上寫滿的冷漠,她絲毫不介意,夾了個幹淨的茶杯,替她倒了杯上好碧螺春。
    綠茶的清冽甘香,拂繞鼻息,桑雅頗有閑致地品了口,開口道“你有什麽重要的事要告訴我的,說吧!”
    光影縷縷從窗外透入,帶著秋竹的金黃,斑駁地打落在茶桌上,“咕嚕咕嚕”的茶壺正在煮沸,如此安靜的時刻,如果是親密無間的兩母女談心賞茶,那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可惜,她和舒麗,是永遠不會有這一幕的發生。
    “居衛東的判決書已經下來,判了12年有期徒刑,亦歡那邊,賀家收了五百萬答應撤訴,但她感染了艾滋病,我會帶她出國治療。”
    舒麗聲音很安靜,概括了最近狀態,“桑麗琬殺人被捕,蘇晉安死了,桑柔失蹤,桑牧坐牢,當年迫害你父親的人,幾乎無幸避免,而我……”
    她微微一頓,桑雅恰是接話,“對你,我現在還沒想到要做什麽。”
    與其沒想到,還不如說放棄思考,當年那些人,都被她一個個斬除了,走到這一步,桑雅似乎也累了,不想再費什麽心思。
    “無論如何,我要向你說一聲謝謝,”舒麗眼底拂過一絲波瀾,“事情走到這一步,有些事情,我也不打算隱瞞了。”
    不知為何,桑雅聽到這話,平如湖麵的心底,宛如投落一枚石子,覺得她接下來說的話,也許是自己難以想象的。
    “那天在遊輪上,你問了我一個問題,你問,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兒嗎?”舒麗話語一頓,看著對麵麵部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的桑雅。
    “我現在告訴你答案,不是,你不是我和桑崇海的女兒!”
    桑雅眸潭一蕩,又覺得很可笑,“你認真的?”
    不,怎麽可能,她怎麽可能不是爸爸的女兒?
    “桑雅,我是認真的。”舒麗很安靜,很安靜地一字字吐出來,每一個字都帶著十足的份量,敲砸桑雅的心。
    “我不相信,爸爸那麽疼愛我,我怎麽可能不是他的女兒,你現在跟我說這些,有什麽企圖?”桑雅唇梢拉出一次笑弧,眼底寒涼。
    舒麗抿了口茶,眼底晃散開焦距,陷入回憶中,“
    二十多年前,居衛東是我的畫畫老師,他儒雅、風度,是我喜歡的男生類型,我們日久生情,但在一次宴會上,我和桑崇海相遇了……”
    如果可以,桑雅不想聽她這段可笑的回憶。
    “他喜歡上了我,又因為兩家有商業上的牽連,他使盡手段,拆散了我和居衛東,還……強行要了我,”說到這,舒麗苦澀一笑,“後來我懷孕了,我不得不嫁給他,但我無法麵對這個被強而來的孩子,所以我討厭桑崇海,討厭關於他的一切……”
    桑雅從她眼底,看出了恨意。
    “隻要看著這個孩子,就會想到桑崇海對我所做的一切,所以,孩子出生在醫院時,是我親手在嬰兒房把孩子替換了,然後我就抱了別人的孩子回來,這樣,至少不是那個禽獸的孩子,我不至於把孩子掐死!”
    舒麗說完,抬眸看向她,眼底壓下層層暗湧。
    桑雅驀地握緊茶杯,聽完她的回憶,精致的臉龐,露出一絲很微妙的表情改變。
    她不是桑雅?
    那她是誰?
    她的親生父母又到底在哪兒?
    一時間,桑雅迷茫了,心空蕩蕩的,為什麽命運給她開了那麽大的一個玩笑,到頭來,她誰都不是?
    “我的父母是誰?”桑雅沒有偏激,沒有暴怒,很平靜地啟口問。
    舒麗搖頭,“不知道,當時嬰兒房內有十幾個孩子,我隻是隨便在找了個女嬰替換。”
    “嗬嗬!”桑雅冷笑,就因為她一個隨便之舉,改變了自己的一輩子命運,她隻為了滿足自己的意願,卻從沒想過要對這個女嬰負責。
    “你真狠!”桑雅第一次當著她的麵,說出這三個字。
    舒麗沒有一絲後悔,“就算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還是會那麽做。”
    難怪,難怪身為一個母親從來不疼愛自己的孩子,甚至是冷落孩子,拋棄孩子,原來,根本就不是她的孩子……
    從茶室離開,桑雅沒有回家,馬上去了當年出生的醫院,想尋找那年出生孩子的相關信息。
    可惜,失望而歸。
    “對不起,桑小姐,20多年前的技術還沒有電腦入檔,都是手寫的,我們醫院搬遷丟失了很多資料,24年前的資料已經沒有了。”
    這是在醫院檔案資料員那得到的結果。
    桑雅心空蕩蕩地回了雅圖,閉門勒令誰都不見,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坐在臥室的落地窗前,整個人處於放空狀態。
    夕陽落在她的小臉上,映亮了眼底的寂寥和落寞,她雙腳蜷縮,下巴擱在膝蓋上,看著樓下的車水馬龍,人來人往。
    這個繁忙的社會,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奮鬥目標,歸宿,每天忙碌後回到的也是屬於自己的溫馨家。
    但她呢?
    她是誰?
    她不是桑雅?
    那麽疼愛的她的爸爸也不屬於她!
    一天一夜,桑雅就這樣坐在落地窗前,一動不動地看著朝陽夕落,看著忙碌的商業街,從繁忙到安靜,再到繁忙。
    外
    界發生了什麽,桑氏發生了什麽,都與她無關。
    她不是桑家的孩子,更沒理由去收拾那個爛攤子。
    手機早被打到沒電,無論外麵是誰敲門,或大或小的敲門聲,她一概不管不顧。
    直到——
    “砰”一聲乍響,房門被人暴力踹開,桑雅所困的靜止空間,才被人衝破。
    是司寒梟。
    他給了她一天時間,才踹門闖入。
    室內是黑暗的,但外麵是繁華的霓虹長影,照亮了她的背影,長發垂落後背,她坐在那兒似乎定格成了畫麵。
    “小雅!”司寒梟看著她的背影,不解地皺了眉頭。
    桑雅沒有動,肩膀微微顫了一下。
    房間的燈被他全部打開,光堂一片,連同她的心,似乎也被人開了燈。
    司寒梟走上前,用力把她抱住,她僵硬的身子全身麻木,無力地靠在他的懷裏,一動不動,連表情都沒有一絲起伏。
    “發生什麽事?”司寒梟看著她,此時雙目放空,小臉蒼白的桑雅,渾身迷茫著一股子沉寂和落寞。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桑雅。
    “我……”一天一夜沒有說話,滴水不進,她輕輕吱聲,都覺得喉嚨幹涸泛疼。
    司寒梟馬上給她倒了杯水,等她喝完,接過空杯子放在一側,繼續問“說吧,是什麽讓你變成這樣?”
    桑雅的眸,找到了焦點,抬頭看著他,眼湖刮動著絲絲縷縷的愁漪,“我不是爸爸的孩子,我不是桑雅,我隻是舒麗在嬰兒房替換的女嬰。”
    “真正的桑雅不知道去哪兒了?我也不知道我是誰?我努力做的一切,惦掛的一切,到頭來都不屬於我……”
    說到最後,她苦澀笑著,笑得看似沒心沒肺,實際上,心如刀割。
    就像一個躊躇滿誌的青年,為了攀登而一路努力,到頭來才發現,原來自己沉浸在虛無中,一切的努力,沿路一切的風景,都不屬於自己。
    她的存在,還有什麽意義?
    連真正的根都尋不到。
    司寒梟由震驚漸漸轉變成釋然,心裏徜徉著一絲疼,拍著她的後背給予安慰,“沒事,隻要你做的是對的,是誰的孩子,又有什麽關係?桑伯父對你那麽好,從六14e048六小養育、教導你,就算不是親生的,但他對你的親情是真實存在的,你付出的努力全是為了他,不是嗎?”
    “舒麗告訴我這些後,我就像掉進一個死胡同,出不來了,我去醫院找當年的資料,可那個年代所有檔案都是手寫的,醫院經過搬遷,資料都已經沒了。”
    她垂眸,長睫在燈光打照下,落下淡淡的暗弧。
    司寒梟聽著她低啞的聲音,無聲地歎了口氣,用力把她抱緊,大手摩挲著她的臉蛋,一字一頓道“我不在乎你是誰,不管你是桑雅,藍羽……重要的是你這個人,而不是你的身份。”
    “聽我的,跟我回去,什麽都不要想,睡一覺起來就沒事了,好嗎?”
    桑雅皺了皺眉,抬頭對上他關切的黑眸,依偎在他懷裏,“好。”